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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湾。
恭和堂。
大圈彪挑着牙缝,坐在椅子上,嗓门很大:“张先生啊,下次不要再请我吃粤菜,九龙旺角有一家蜀都菜馆,下回一起去涮火锅噻!”
张国宾身穿西服,捏起热毛巾摊开,擦拭着双手道:“彪哥钟意川菜,改天得闲再摆两桌,请彪哥到旺角涮毛肚。”
大圈彪满意的点下头:“那就多谢噻,张先生。”
“向言那个瓜娃子被法庭判了七年。”
大圈彪语气一顿,手持牙签,目光转向正前方。
“新记群龙无首,必生内乱。”
“张先生对新记中环的地盘感兴趣吗?”
张国宾抬起首,眼神直射对面,目光炯炯有神。
大圈彪凝望他,空气摩擦出火花,四周几名社团大底面色严肃。
三十多名马仔在旁边摆了三桌,心不在焉,表情警惕旳吃着。
良久后,张国宾摇摇头说道:“唔好意思啊,彪哥,和义海的宗旨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上会是新记扫我面子,义海方打返回去,现在和义海对吞新记地盘没多大兴趣。”
大圈彪气质朴实,一米六几的个子,穿着老气。
“那新记的生意呢?”他心藏内慧,眼神机敏。
“生意归生意,钱总是要赚的。”张国宾笑道。
“哈哈哈。”大圈彪放声大笑,竖起大拇哥:“张先生豪爽!”
近日,警方已经向法院指控向言雇凶杀人,领导三合会组织,逃税,走私等多项罪名,雇凶杀人证据做实,因身患不适量刑的“精神病”,向言仅被判处七年牢狱,其余罪名皆被新记大律师打到脱罪,新记的关系,人脉,财势绝非是摆来看看,后续还会再度起诉,必定还会安排减刑,但新记话事人入狱已成定局,江湖人心思变,暗藏风波。
和义海吃下铜锣湾渣甸街,大圈帮对丢掉的档口选择放弃,两大社团没有在继续血并。这对张国宾而言是个好消息,干脆摆上一桌宴请大圈帮龙头,为两大社团弥补关系。
张国宾谦让道:“都是为兄弟们赚点糊口钱。”
“一样一样,我们兄弟们背井离乡,同样是讨个生活。”大圈彪放下牙签,凑上脑袋:“透个消息给你。”
“胜义,和忠,和新正在联合其他和字头的小社团,要搞和字互保。”大圈彪眼神一扫,机警的道:“是为了反对你统一和记招牌,如果张先生在中环有需要帮手的地方,大圈帮也许能出一点力。”
大圈彪收回脑袋,恢复神色,笑呵呵满脸厚道。
张国宾摇摇头:“彪哥有心了。”
“不过和字头的家务事,和字头该自己解决,和义海也没有要统一和字头的心思,香江大大小小那么多和字头的堆,挂一个和字,便是要和和气气,和字生财,搞江山一统绝非我本意。”
“那就好咯。”大圈彪倒也不强求,很光棍的站起身:“江湖上大家都喜欢和气生财,下午还有点事要去忙,先跟张先生告辞啦!”
张国宾拱起手,礼貌道:“告辞,祝先生!”
张国宾一路将大圈彪送到酒楼门口,望着大圈帮的车队离开,方才收回目光,扭头朝李成豪说道:“阿豪,又什么想法?”
“那些和字头的老骨头没几年可以活了。”李成豪干着嗓子道:“和记不可有二心,一个字头又何来二姓?那些大小字头想要以武拒统,唯有死路一条!”
“我是问对大圈帮的看法。”张国宾眉头微皱,出声问道。
其实对和记二十几个小字头搞和记互保,他是早有耳闻,香江的江湖就一汪池大,什么吹风草动能躲过他的耳目?
不过和义海刚刚踩进中环,根本不需要再开拓别的地盘,那些和记大佬们一起搞互保,在他眼里跟过家家没有区别。
“和记互保的事情天堂仔跟我联系过,那些大小字头想拉胜和一起入伙,没有我的点头,和记互保根本搞不起来。”
毕竟,义海加上胜和已经是和记半边天,可以彻底压死其他小社团的联合,在胜和没有真正并入义海的情况下,和记字号肯定是心切的要拉胜和入伙,就算胜和跟义海有很深的生意联系。
江湖嘛。
以利为首,总有机会。
“我就知道宾哥早有绸缪,以武拒统果然是死路一条。”李成豪很钦佩的点下头:“对唔住,宾哥,是我多虑了。”
“至于大圈帮很明显是想趁机踩新记一脚,试图拉我们入伙狠狠杀新记一刀,宾哥拒绝大圈彪很正当,我们要杀新记根本唔用大圈帮帮手,和义海足够。”
张国宾摇摇头:“新记的正行生意很难接手,基本都在金融,证劵,地产等大生意,或是幕后控股一些集团,打新记除了截断地下生意以外,能够吃进手里的利益不多,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地下生意以及地盘确实是块油水,大圈帮为之心动很正常,张先生却没有太大欲望。
“你要记住,治家如治国,好战必亡。“
人一定要明白想要什么,再去拿想要的东西,而不是看见什么吃什么,那样迟早有一定会被噎死。
路上。
一辆红旗车内,潮州邹开着车,出声询问大佬:“彪哥,义海那个话事人也太装模作样了吧?什么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铜锣湾和九龙隔着一道海,那家伙插旗铜锣湾,还不是连着我们大圈帮一起打了?”
“挨,小邹,不要这样说人家。”大圈彪手搭着车内扶椅,声音浑厚:“小张是个讲道理的人,特意摆一桌酒赔礼道歉,总比装模作样的扑街仔好,小张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咱们先跟新记过过招,见到新记流血,和义海肯定跟鲨鱼一样往上扑。”
“这个世界嘛,各取所需!”大圈彪内心其实挺理解张国宾的处境,主要他也是一个出门讨生活,只想为兄弟们温水的大佬,只是他沉浮江湖太多年月,眼里早已无了黑白,更看不长远,做事会放肆很多。
“知道了,大哥。”潮州邹张口答应。
他十七岁开始为大佬开车,迄今二十三年,最早时大佬只是位来港做生意的土老板,后来公司被本土社团勾结黑警查封,大圈彪沦落进城寨工坊做小工,可就算做小工时也还照顾着当年来投奔他的老乡,久而久之,大圈彪忠义之名传遍大圈,一些城寨苦力最先汇聚到他身旁,最后大圈彪成为大圈帮共推的魁首,七八十年代过海来香江讨生活的大圈仔,第一件事是先去找彪哥,第二件事才是去办居住证。
因此,大圈彪是四大字号中独一无二,从未亲自斩过人的龙头,一辈子做过苦力,却没做过打仔。
搞笑的是,大圈帮亡命徒的名声传遍港澳,南洋。
冬日来临。
许是由于纬度不同,北方四季分明,南方却往往只有两季,秋天与春天总夹杂在冬天与夏天的缝隙间,常青树的叶子仅会在春天换叶时洒落,冬日的严寒短暂却刺骨,总爱徘徊在大年初一的那几天。
83年末。
张国宾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卷着一条白色长巾,毛巾挂在肩头,在一众大底的护送下走进有骨气酒楼。
义海年会同往年一般在旺角召开,参与的大底,头目,叔父们抵达现场,同时,新界粉岭三圣宫外,几百张流水席摆开,财大气粗的和义海完全有实力让兄弟们一同过个好年。
“阿公。”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马王起身笑道。
“阿公。”
“弟子的一点红包,请笑纳。”崔斯敖带着几个泊车马仔起身,双手奉上一个红包,又在打靶仔手中接过一个更大的红包。
张国宾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年尾的和义海在一片平静中渡过,每个月照常交数,照例缴税,纵然和记字号在同一天举行同门晚宴,义海各个堂口依旧按兵不动,义海动不动,一人说的算。
大圈帮与新记间倒是在中环进场过数场搏杀,尸体丢进维港海边,海警捕捞数日都没有结果。
这年与往年最大的不同,便是支持拍长红的坐馆变了。
正月十五。
张帼荣,刘德桦,陈佰强,林梓祥在义海元宵晚宴上献唱之后,耀哥身穿一套火红马褂,戴着帽子,很是喜庆的走上台,扶住立式话筒,大声吼道:“兄弟们,今夜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拍长红!!!”
“究竟今夜谁能拔得头筹,拍下长红献给阿公呢?”
“各位大佬做好准备乜?”耀哥手上一卷草稿,只指向底下的一众大底喊道:“是你,是你,还是他?”
“今夜阿公可是为各位准备了一件神秘大礼,只要出过价的人,人人可得,一人一套!”
“耀哥我作为老前辈呐,只能告诉兄弟们一声,绝对不亏啊!!”
台下气氛喧闹,饮酒,聊天,划拳,玩成一片。
每一张桌子主位上都坐着一位堂口大底,四周一圈则是大底们的心腹,坐馆自然是跟叔父,大爷们坐在一起。
十一区大底们眼里都露出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