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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第二天, 元教授两口子就收拾包袱到了养殖场报道。
余思雅见了,板着脸, 铁面无私地说:“大队长送你们到我们养殖场来是为了更好的改造你们, 你们俩要认真干活,不许偷懒。以后你们白天负责烧火煮鸭食,晚上负责看门。为了方便烧火, 你们就住柴房后面的小屋。”
老两口感激地看了余思雅一眼, 拎着东西去安置。
大冬天的,烧火多暖和啊, 这可是个好活。而且柴房后面的小屋离养殖场的主体建筑较远, 比较偏僻, 他们两口子住在那里清净, 没人打扰。
打开门, 虽然只有两间屋子, 里面的东西也都很旧,但床、衣柜、桌子、椅子都有,甚至连床上的被褥都准备好了。龚教授将东西放下, 捏了一下被子, 外面缝的被套洗得都起毛边了, 看起来很旧, 可手里的触感软绵绵的, 很蓬松,一点都不像盖了很多年的死棉花疙瘩, 分明是这一两年的新棉花, 只是外面做了假。
十来年没盖过新棉被的老教授眼底湿润:“余副主任有心了。”
感动之余, 又忍不住担忧:“老元,咱们会不会给她惹麻烦啊?”
他们身份敏感, 余思雅这样照顾他们,要是被人知道了,恐怕会影响她的前程。
“不用担心,这女娃聪明着呢,你看她说的话,哪句给人留下了把柄?咱们到了养殖场,她也没私底下跟咱们见过面,说过话,就是有人要以此来攻击她,她也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元教授淡定地说。
龚教授想想还真是这个理,遂放下了心。
养殖场里其他人对他们俩的到来也没什么意见。两个孵化工昼夜轮换,一个月只能休息两天,忙得要死,哪里有空管养殖场多出来的两个老头老太太。
三个饲养员每天要养两千多只鸭子,还要捡鸭蛋,搞卫生。现在多了两个人帮忙烧火煮鸭食,减轻了她们不少负担,她们是脑子傻了才会有意见。
至于其他社员,听说两个落后分子没有工钱拿,在养殖场白干活,也不眼红他们不经过层层考试就能进养殖场了。
总之,两位老教授的到来就像一片落叶掉进了水里,轻飘飘的,不管是在养殖场还是在大队都没引起丝毫的波澜。
安顿好了他们,余思雅开始操心年终销售的问题,这是目前关系着养殖场能不能过个好年的最重要的问题。
进入腊月,养殖场已经在做宰杀鸭子,做酱板鸭的各项准备工作,四个跑订单的销售却没带回来任何好消息。
叶梅和施立平都请了探亲假,回了省城,探亲销售两不误,不过目前为止都还没回来,也没任何的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拉到了订单没有。
曲志成和沈爱国二人倒是跑了几趟县城,只是每次都空手而归,活动资金消耗了大半,订单却一单都没拿回来。两人也由先前的雄心壮志变得意志消沉,甚至在养殖场里都开始躲着余思雅。
余思雅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再这样继续下去,拿不到订单,按照招工要求,他们俩都得被淘汰。好不容易才进了养殖场,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赶出去了,稍微有点自尊心的都没办法接受这个事情。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有了问题就得想法子解决,逃避是没用的。这天忙完了手里头的工作,余思雅特意去养殖场堵他们。
“你们跟我来。”余思雅把他们领到了养殖场办公室。这是平时大家开会,她临时办公的地方。
曲志成和沈爱国都知道余思雅要说什么,沉默地进了办公室,低垂着头,不敢看余思雅。
余思雅敲了敲桌子:“坐。”
两人依言坐下。
余思雅看到他们一副被打击得灰心丧气的样子,不由摇头:“让你们做的工作日志呢,给我看看。”
两人苦笑着拿出了工作日志。
余思雅挨着翻了一遍,他们俩跑得不算少,两个人各自跑了七八家单位,县城不少厂子都被他们跑过了,连供销社这样的单位都没错过,但就是一个单子也没拿下,也不能说他们不努力了。
“说说你们都怎么跑的,曲志成你先来,随便挑一家你去过的厂子说说具体的经过和困难。”余思雅合上了工作日志问道。只有知道他们的工作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才能想办法解决。
曲志成握紧的拳头,神色有些难堪,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总共跑了七家单位,六家都没能进门,只有钢铁厂让我进去了,不过他们一听咱们的酱板鸭要四块钱一只就拒绝了。因为市场上一只鸭子只卖两三块,他们嫌咱们的太贵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干涩:“余副主任,咱们这鸭子确实卖得比较贵,很多人一听价格就打了退堂鼓,这……能不能便宜点?”
沈爱国也说:“是啊,余副主任,我去找供销社,他们一听说咱们的鸭子批发价都四块,人家就不乐意要了。要是能便宜些,肯定好卖多了,四块钱都能买好几斤猪肉了,猪肉还比较有油水,比买咱们的鸭子划算多了。”
她来帮他们想办法解决问题,最后他们却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自己没本事卖不出去东西,反而怪她的价格订得太高了,这是什么道理。
余思雅气笑了:“活鸭两三块一只,我们的酱板鸭要请人宰杀,腌制,烘烤,还有包装袋子,采购机器,你们的销售工资提成。这些额外的开销不需要钱吗?还是你们能将这笔钱给添上?猪肉是要便宜些,可不要票吗?没票他们能买到吗?”
这两人未免太没大局观了。让她降价,他们不知道省运输公司和县机械厂拿的都是四块钱一只吗?要便宜卖给了钢铁厂,不是得罪老客户吗?人家机械厂、印刷厂以后还会跟他们合作?
两人被堵得无言以对,见余思雅似乎是动了真怒,沈爱国连忙说:“对不起,余副主任,是我们想得不周全。”
余思雅睨了他们一眼,她可没看出这两人是真心认错了。估计这会儿他们还觉得卖不出去是产品的问题,而不是他们的问题。
余思雅心里冒火,也歇了跟他们详谈的耐心。她将两本工作日志丢回了桌子上:“明天上午跟我去县城,我只带你们这一次,还做不好,到期自己辞职。”
说完也不管两人是什么反应,转身出了办公室,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次日,沈爱国和曲志成一大早就到了公社车站等余思雅。两人都被昨天余思雅的突然发难给吓了一跳。
一直以来,余思雅给人的印象都是能说会道,脸上总挂着笑容,脾气很好,加上她年纪小,脸嫩,所以哪怕知道她是养殖场的负责人,但两人在心里也没太拿她当领导。至少不如对公社的其他干部那样俯首帖耳。
但经过余思雅昨天的发难,两人这才意识到,这是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上司,今天的态度也端正了许多,心里甚至有些惴惴不安,怕余思雅仍旧还在生昨天的气。
但他们想多了,在余思雅这里,一码事归一码事,过去的事就是真的过去了,她不会一直抓着昨天的事不放。
所以两人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笑脸和平和,但这回两人的态度端正了许多,客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余副主任,早上好。”
余思雅点头:“早,车子来了,上去吧,你们坐我前面,到时候我跟你们说一下今天要办的事。”
两人赶紧点头,上了车找了两排位置,两人在前,余思雅在后,车子启动后,两人就赶紧回头,看着余思雅。
余思雅拿出工作本,翻到昨晚做笔记的地方:“今天我们跑两家,上午一家,下午一家,上午去水泥厂,下午去食品厂,这两家你们都还没跑过。说说你们为什么没将这两家纳入优先考察的原因。”
二人对视一眼,沈爱国先开了口:“水泥厂在郊区,比较偏僻,规模也不是很大,听说效益也不是很好。”
就是觉得这是个穷单位,发不起酱板鸭作为过年福利嘛。
余思雅不知可否,又看向曲志成。
曲志成脸憋得通红:“我们是觉得副食品厂也是卖吃的,他们不缺吃的,过年发自己厂子里的食品做福利就行了,又怎么会买咱们的酱板鸭呢?我们调查过,以前他们都是发厂里的饼干、罐头之类的做新年福利。”
余思雅含笑点头,没有就他们俩的想法表达任何的意见,只是合上了本子,然后说:“我们不进城就下车,到时候直接走去水泥厂,这样会近一些,我眯一下,到地方了叫我。”
说完闭上了眼睛。
曲志成和沈爱国彼此看了一眼,发现四只眼睛里都是茫然,谁都没搞清楚余思雅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最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一路无话,快进城的时候三人提前下了车,去水泥厂。
水泥厂在县城的东郊,说是郊区,但其实离县城并不远,因为现在的县城还很小,没有扩建,所以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
水泥厂需要用到大量的石灰石,因此建在矿山脚下,厂房面积不小,但厂子并不兴盛。因为现在大家都穷,建房子修路修桥的工程很少,加上运输不便,乡下人建房子修路往往都不会来买水泥。所以水泥的需求量不大,这自然也就限制了水泥厂的发展。
三人到了厂子门口,找到看门的大爷,余思雅笑眯眯地上前跟老大爷套近乎:“大爷,你好,我是红云公社清河鸭养殖场的职工,这是我的介绍信。”
大爷识一些简单的字,瞅了瞅介绍信:“小同志你有啥事啊?”
余思雅笑着说:“我想问问大爷你们厂子里今年过年的福利定下来了吗?我们准备发一点布和吃的。”
大爷摇头:“这我哪知道,可能也是发布票吧。”
“你们厂子不生产布,得跟纺织厂购买吧,年年发布票,大爷家里的布肯定囤了不少,要我说啊,这还是发肉最实惠。”余思雅一副替大爷考虑的样子。
大爷被逗笑了:“那肯定的,可哪有那么多肉票发。”
每个人过年多少肉票那都是定量的,只有那么多猪肉,多发了票也变不出猪肉来。
余思雅趁机说:“那不要票的肉,大爷你们厂子里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要票,这合规吗?”大爷戒备地盯着余思雅。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怎么不合规,我们养殖场养了很多鸭子,已经长肥了,过年就要杀一批。现在县里面的印刷厂、机械厂,还有省城运输公司都跟咱们预定了一批鸭子和皮蛋作为过年的福利发放。大爷你肯定认识机械厂的人,不信你回头问问。”
大爷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这个事你跟我说也没用,我就是个看门的,做不了主。”
余思雅笑盈盈地说:“那大爷能不能帮我汇报一下,我找你们管理工人福利的领导谈谈,要是谈成了,今年你们厂子里大家都能发鸭子了。就算自己舍不得吃,一只鸭子拿出去换也能换不少布票,可比发布票划算多了,到时候大爷你可就是厂里工人们的大恩人了,大家可不都得感谢你。”
大爷明明知道余思雅这话夸大了,可这话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谁不喜欢听好话,谁不喜欢得好处,谁不希望能得到别人的尊敬和认同呢?
所以大爷绷不住了,迟疑片刻说:“那我帮你问问,不过成不成可不敢保证啊。”
“谢谢大爷,你能帮我问问我就很感激了,不管成不成,大爷你这个朋友我都交定了。对了,大爷,咱们公社年后准备建厂房,你能顺便帮我问问领导,年后能提供一批水泥给咱们吗?”余思雅笑容满面地又抛出了一桩生意。
大爷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才进去找领导汇报了。
大门口只剩了他们三人,余思雅搓了搓手,站在门口问道:“学到了什么吗?”
曲志成和沈爱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余思雅采取的办法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停顿了稍许,沈爱国吞吞吐吐地说:“我们不知道厂子里有采购水泥的计划。”
“确实没有,我临时想到的。”余思雅看着他,“这只是增加我敲开这道门的筹码。我没有做过销售,也没条条框框成熟的经验教你们,我只能教你们一个事,那就是应变,销售没那么死,根据不同的单位,不同的人要采取不同的策略。”
两人若有所思,正欲说什么,大爷过来了,三人连忙闭了嘴。
“走吧,我们张副厂长今天正好有空,跟我来。”大爷过来招呼他们。
三人被领到了一个不大的办公室等了几分钟,张副厂长就过来了。
他先是打量了一番,似乎觉得余思雅带着两个男同志上门谈生意有些奇怪。
余思雅任他打量,脸上笑容不变,热情地说:“张副厂长,你好,我是红云公社清河鸭养殖场的余思雅,这两位是我们的销售同志,今天跟着我一起进城长长见识。”
她没报具体的职务,张副厂长也搞不清楚她负责什么,但见两个男人似乎以她为首,便颔首道:“余同志,请坐,听说你们养殖场有建设需要,要买一批水泥?”
余思雅坐下后说道:“是的,不过这批水泥得年后再要,毕竟现在要过年了,忙不过来。我来还有个事,我们养殖场生产了一批酱板鸭和皮蛋,包装精美,味道也非常受人喜欢,机械厂和印刷厂那边都订购了一批,剩下不多了。我正好来了水泥厂办事嘛,就顺便问问张副厂长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们的酱板鸭和皮蛋送人也是很不错的年礼!”
张副厂长又不傻,最后这话才是对方来的真实目的吧。他沉吟片刻问道:“多少钱?”
余思雅笑着说:“我们的酱板鸭,零售五块钱一只,厂子批发只要四块,皮蛋零售两毛一只,批发四个一袋,只需要六毛四。”
“这么贵?”张副厂长的眉头拧了起来,“余同志,咱们厂子效益不好,发不起这样的年礼。”
一个人一份就得五块多,全厂一百来号人,就得五百多块了。他们去年虽然完成了生产任务,但很多水泥堆极在厂子里,并没有销售出去,上哪儿拿钱发福利。
这样的福利也只有那些效益好的厂子才发得起。
这个答案在余思雅的预料中,她也早想好了对策:“张副厂长,我们需要贵厂的水泥,你们也需要发新年福利,不然咱们两个单位互换吧,这样你们也不用额外再去买年礼给职工发福利了,能省下一笔钱,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种提议闻所未闻,张副厂长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余思雅。
余思雅任其打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热情又不显得过分殷勤。
过了两分钟,张副厂长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余思雅的提议,不用花钱就能换来一份丰厚的新年福利,让厂里的职工和领导们都过个好年,代价不过是水泥而已。他们厂子里别的没有,水泥多的是,堆在那里也卖不完,这笔买卖似乎挺划算的。
“咱们交换个电话,我回头跟厂长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最后张副厂长说道。
虽然他没给肯定的答复,但也没拒绝,这就表示有戏。余思雅拿出笔写下了公社的电话,递给张副厂长,笑道:“这是我们公社办公室的电话,张副厂长打过去找我就是。我是妇联的副主任,主要负责养殖场的事。”
张副厂长诧异地看着她,这姑娘不到二十吧,竟然管理着那么大个养殖场,难怪能作主用鸭子换水泥呢。
他的态度也热情了一些:“原来是余副主任,失敬,我送送三位。”
张副厂长亲自把他们三人送出了厂子,看门大爷瞅见这一幕下巴都差点掉了。
离开了水泥厂,时间不早了,三人赶紧找了家国营饭店买了两个包子当中午饭,饭后往食品厂赶。
到了食品厂,余思雅换了另外一番说辞:“我们是红云公社的清河鸭养殖场,养了不少鸭子,每天产好几百个鸭蛋,想来问问食品厂收不收鸭蛋?麻烦大叔帮我们通报一下。”
食品厂的原料需要鸡蛋、鸭蛋,所以最后是销售部的王主任见了他们。
打过照面,介绍了彼此后,王主任直接切入正题:“你们每个月能提供多少鸭蛋?只有鸭蛋,没有鸡蛋吗?”
目前,鸡蛋的用途更广,需求量更大。
余思雅摇头:“没有鸡蛋,鸭蛋我们养鸭场一个月目前能提供几千个,明年这个数量能翻倍,不过我们乡下养殖场规模小,没车子,恐怕得你们自己找车子去运回来。”
别说没车子,就是有车子,余思雅也不乐意送。现在这路不好走,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颠簸得厉害,要是路上鸭蛋磕坏了算谁的?
王主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加上他们厂子更需要鸡蛋,对鸭蛋的需求量不大,顿时打消了采购的念头:“这样啊,那等咱们以后有需要再说吧。”
余思雅点头:“好的,不过王主任眼下咱们就有一个合作的机会。我们养殖场年底做了一批酱板鸭、皮蛋,提供给各个兄弟单位做新年福利。目前机械厂、印刷厂都已经下了订单,省城的运输公司也要采购一批,水泥厂的张副厂长也有意向,王主任要不要考虑考虑?我知道,咱们食品厂就是专门生产各种副食品的,每年的福利最丰厚,完全不愁这个,不过偶尔也可以换换口味,王主任你说是不是?”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王主任马上识破了余思雅的意图,什么卖鸭蛋,都是幌子。
见他看穿了,余思雅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王主任可真是火眼金睛,咱们小地方自个儿开的养殖场,比不得食品厂底子深厚,所以想来请食品厂这个老大哥帮帮忙,尝尝咱们红云的特产酱板鸭和皮蛋,指点指点咱们。”
她话说得太好听了,捧得王主任身心舒畅,心情好,自然也就好说话:“指点谈不上,不过你们这酱板鸭怎么卖的?”
“本来咱们的酱板鸭零售是五块钱一只,皮蛋两毛钱一个,不过我跟王主任投缘,就算批发价,酱板鸭四块钱一只,皮蛋一袋四个,六毛四。咱们还送咱们特制的袋子,拎着拿去送人特别有面子,咱们这袋子啊连印刷厂的刘主任都说好。对了,我们的袋子就是刘主任帮忙印刷的,而且我们还跟县机械厂买了两台真空包装机,鸭子和鸭蛋都是真空包装,能放好几个月。要是出个远门出差探亲什么的,也可以带着路上吃,非常方便。”余思雅信口拈来,极尽放大自己产品的特色。
王主任也是做食品的,见余思雅他们连真空包装都用上了,觉得这个乡下的养殖场也不是那么不起眼嘛,稍微重视了一些。
“就算真空包装,你们这价格也太贵了点吧,四块钱都能买二十来斤面粉大米了。”
余思雅笑道:“王主任,这么算就不对了。你也是搞食品的,你最懂了。你们卖的鸡蛋糕一块多一斤,别的人都说贵,说什么面粉一毛多一斤,鸡蛋五分钱一个,成本才多少,说你们赚翻了。实际上呢,厂子里的工人不发工资吗?购买机器生产线不要钱吗?产品的运输销售不要成本吗?哎,别人都看咱们光鲜,说咱们挣得多,实际上呢?这哪不是花钱的地方啊?王主任你说是不是?”
王主任没法否认:“还是小余你了解咱们食品厂的不容易。”
“可不是,而且这原料还特别难找。你们食品厂这种大厂子,上面有政策支持,粮站会给你们提供大米面粉,相对好一些,咱们小地方公社自己拉拔起来的养殖场什么都得靠自己。说出来不怕王主任笑话,去年秋收前没有粮食,鸭子饿得呱呱叫,我找了公社帮忙,让孩子上山捡蜗牛才度过了那一关,说起这些啊,都是泪……”
余思雅卖惨卖得特别熟,勾起了王主任不少心酸的回忆:“小余同志,你们是真不容易,我们也难啊,六几年的时候有一年上面下达了生产任务,但粮食迟迟没送过来,当时我刚进食品厂……”
沈爱国与曲志成瞠目结舌,看着两人大倒苦水,越说越投机,最后王主任直接亲切地称呼余思雅为“小余”。
这份套近乎的功力,他们真是叹为观止,不服气都不行。
关系拉近了,事情就好办了。聊到后来,王主任主动开了口:“小余啊,连省城的大单位都老大远来采购你们的酱板鸭,你们做得肯定很好。回头我跟厂子里提议,咱们食品厂今年的新年福利也改为发酱板鸭和皮蛋了,正好有的同志要走亲访友,路上吃,送亲戚都拿得出手。”
最后不用余思雅苦口婆心说破嘴,事情就办成了。
别人好心帮忙,余思雅自然也不能没点表示,她笑着说:“谢谢王主任,咱们的酱板鸭和皮蛋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今年是咱们养殖场开起来的第一年,明年咱们的产量会翻倍,平日里也会卖酱板鸭。不过我们没有跟供销社打交道的经验,到时候这个事恐怕要委托你们了。王主任,你们先尝尝,要是觉得咱们的东西好吃卫生,回头咱们再商议具体的章程,你看怎么样?”
王主任听明白了,余思雅这是把全县的酱板鸭零售打包给他们,这姑娘真是够大胆的,而且非常有想法。
这对他们食品厂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多了一个产品,又不用他们操心生产这事,年底汇报就能增加一笔成绩,总之不是个坏事。
“好,小余你们的酱板鸭和鸭蛋什么时候送来?”王主任迫不及待地问道。
余思雅笑着说:“为了保证鸭子新鲜,现在还没宰杀,还得等十几天,我保证年前能送到大家的手里。”
通过刚才的聊天,王主任知道他们的养殖场才建大半年,虽然有点失望,但这也是正常的。
“好吧,那我等小余你的消息。”王主任笑着说。
两人互留了电话,王主任将他们送了出去。
全程当了背景板的曲志成和沈爱国满腹心事,一走出食品厂就忍不住说:“余副主任,你让食品厂跟供销社对接,帮咱们卖酱板鸭和皮蛋,那我们怎么办?”这不是抢他们的活吗?他们上哪里去拉单子?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跑过供销社了吗?再说了,供销社走的是零售,跟你们的业务不冲突。”余思雅淡淡地说。
这个事是她经过多番考量决定的。一是因为酱板鸭价格不便宜,辰山县是个穷地方,大部分人的购买力有限,非年非节又没什么重要客人,大部分家庭都舍不得买,所以就目前来说,零售额肯定不高,供销社这种走俏的单位,连售货员眼睛都长在额头上,就更别提领导了,肯定没那么好打交道。而且他们也不是一口气要多少,是要源源不断地购买,每次量估计也不会很大,余思雅懒得费这个神,所以还不如交给别人。
另外食品厂是县城副食品的老大,俗称地头蛇,虽然两家的业务目前还没什么冲突,但随着养殖场产品的多元化,以后双方肯定会有竞争。旁的不说,要是来年县城大部分厂子都买他们养殖场的产盘做工人福利,食品厂肯定会跳脚。
余思雅不怕竞争,她只是不想跟食品厂交恶内耗。现在距改革开放还有好几年,短期内,食品厂还会是县城的副食品巨头,人家有政策和县委支持,跟他们硬碰硬没好处,还不如分点利益,把他们拉上同一条船。
至于销售,他们清河鸭的定价包装就是走高端路线,县城市场只有这么大,再怎么努力都没用,老百姓的购买力限制着。要想做大做强,还是得走出去,开拓更广的市场,只盯着县城目光太短浅了。
余思雅也直说了:“你们自己想想,就是县城大半厂子你们都拿下了,能卖多少酱板鸭和皮蛋?等卖完过年这一波,你们明年就不做业绩了吗?那到时候你们卖给谁?难道指望他们三两个月就来买一次咱们的鸭子鸭蛋?你们扪心自问,有这么好的事吗?”
两人被她问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酱板鸭、皮蛋又不是大米饭,顿顿吃,自然不可能经常买,县里的厂子也承担不了三天两头发福利这种事。
过了许久,曲志成有些沮丧的说:“余副主任,那这么说,我们明年岂不是没事干了?”注定要被淘汰。
余思雅笑了:“那两个知青去哪儿了?”
“他们回省城了。”曲志成不知道余思雅为什么会明知故问。
余思雅收了笑:“他们能去省城,你们为什么就不能?你们不用担心没有市场给你们开发,隔壁县,市里,省城,省内其他城市,乃至全国,这都是咱们的市场。只要你们干得好了,明年给你们增加差旅费,支持你们去开发更广阔的市场!”
训了他们一顿,余思雅不忘再给他们画个饼,鼓励一下他们:“你们俩都是土生土长的清河人,比外来的知青更能代表咱们清河,也更了解咱们清河。我希望你们俩能认真学习好好干,将咱们清河的这张名片推广出去,给家乡扬名,你们有没有信心?”
两人被她说得心头火热,齐刷刷地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