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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楚玉涛口中这位元教授是国内美术界的一位非常有名的人物, 年轻的时候留过洋,解放后回国留在了美院做教授。后来因为留洋这个身份被下放到了农村, 一起下放的还有他的妻子。
老两口看起来六七十岁了, 头发花白,脸上皱纹纵横,穿着乡下人织的靛蓝色粗布衣服, 两只褐色的手上布满了老茧, 粗粗一看跟乡下的老农没什么区别。
但仔细一瞅就会发现不同,他们打满补丁的衣服已经被洗得泛白了, 但上面干干净净的, 两人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看到有人来拜访, 两人立即从牛棚中出来, 背脊挺得直直的, 不自觉地带着知识分子的风骨。
楚玉涛把余思雅带过去, 介绍道:“元伯伯,龚阿姨,这位是我们公社妇联的干事, 余思雅余同志。”
老两口打量着余思雅, 见她年轻得过分, 戒心稍微放下, 但还是有些忐忑。龚教授抿了一下唇, 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余同志,是公社有什么指示吗?”
一句话道尽两人的卑微。
看着惊弓之鸟的两位老人, 余思雅心里堵得慌, 找到画家的喜悦也淡了许多。她扬起笑容道:“不是, 公社没事,是我有点事想拜托两位教授帮忙。”
老两口对视一眼, 龚教授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现在没什么教授了,我们就是两个不中用的老头子,老婆子。姑娘……不是,余干事你找我们做什么?”
余思雅心里很不是滋味,顿了两秒,采纳了龚教授的意见:“好,那我就叫两位同志吧。是这样的,我是清河鸭养殖场的负责人,我过来是想请元同志帮忙,给我们清河鸭画一个商标。”
老两口看向楚玉涛,用眼神询问他。
楚玉涛点头,跟着道:“是的,我们小地方没人会画画,余同志听说元伯伯以前会画画,就让我带她过来拜访两位。”
楚玉涛自愿带来的人,老两口还是比较信任的。不过元教授叹了口气,看着手上满是细细密密疤痕的手,叹气道:“我已经有七八年没碰过画笔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画,怕是画不出小同志满意的画。”
他多年的功底在那儿,余思雅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笑道:“元同志谦虚了,我们只是画一个商标印在包装袋上,我相信元同志没问题。这样吧,我回去把纸和笔拿过来,咱们一起画。”
虽然信任老艺术家的水平,但画画跟商标可是两码事,画画要意境要写意,商标的特点应该是简单明了,容易记,让人一看到商标就知道他们是卖什么的。
听说能画画,元教授明显有些意动,他多少年没拿过笔了,做梦都指望着再拿起这个老伙计。可是,他又怕这事会惹麻烦,他自己就算了,要是连累了老伴儿,她跟着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要是再出乱子,他们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他看了妻子一眼,最后还是忍痛拒绝了:“算了,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余同志还是另请高明吧。”
明明很想答应的,怎么又拒绝了?余思雅察觉道元教授那一眼,看向龚教授。
龚教授知道丈夫顾虑什么,她也担心再拿起画笔会打破他们现在平静的生活,给丈夫带来新的伤害。虽然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挺单纯善良的,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藏在无害皮囊下的是颗什么样的心。
想当初,丈夫的那个得意门生天资聪颖、勤勉好学、尊师重教,丈夫将其视为衣钵传人,倾囊以授。最后也是对方拿着丈夫赠送的画带着人冲进来,砸了他们的家,还举报丈夫传播资本主义享乐腐化思想,是藏在人民群众中的阶级敌人……
想着这一幕幕往事,龚教授就胆寒,火热的心也冷了下来,默不作声。
楚玉涛一看就知道两位老人在顾虑什么。经过大半年的相处,他也算了解余思雅,这个人满脑子都是生意经,全想着怎么做大做强养殖场去了,没有其他想法,两位老人的担心是多余的。
“让我跟元伯伯和龚阿姨说几句话吧。”他道。
有他这个熟人做说客自然最好,余思雅颔首:“那我出去转转。”
余思雅朝两位老人点点头,退出了牛棚,在村子里转悠,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背上背着个奶娃娃在跟小伙伴跳格子。这会儿还没实行计划生育,家家户户都生好几个,大人没功夫带孩子,很多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说是大孩子,但男孩子往往没那个耐性,大多是姐姐带弟弟妹妹,做家务。
一代一代的女孩子的命运就被困在了带孩子、做家务上面了,然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女孩子天生就擅长这些。实际上,四十年后,很多男孩子的厨艺比女孩子好多了,没有什么是天生的。
“余同志,元伯伯他们叫你过去。”楚玉涛站在背后打断了余思雅的思绪。
余思雅丢掉手里扯着玩的干草,站了起来:“麻烦你了,楚同志,要不是你,元同志肯定不会答应。”
楚玉涛温和地笑着说:“不会,以你的性子,今天元伯伯不同意,你明天还会来,直到他答应为止。”
“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笑话我了。”余思雅没承认也没否认。
余思雅本来就没走远,说话间已经到了牛棚。
元教授眼神复杂地看着余思雅:“我的身份你知道的,你可想清楚了,你还这么年轻,有大好的前途,别被我这把老骨头连累了。”
余思雅笑了:“连累什么?元同志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没事的。这个事情麻烦元教授了,你需要什么东西,列个单子出来,我托人去县城买。”
见她没改变主意的意思,元教授也不再劝,将注意力转意到画上:“这得看你需要什么样的画。”
余思雅脑子里本来就有个模糊的想法,元教授问起她就将之说了出来:“我想画个简单点的,能代表我们‘清河鸭’这个牌子,图案最好是带个鸭子,脑袋画胖一点,不要太大,整体大概就这么大。因为目前我们是打算印刷在牛皮纸的包装袋上,彩色可能不是很合适,我倾向于黑白两色,元教授你觉得呢?”
其实她是想画一只Q版的鸭子,憨态可掬,一目了然,但现在还没Q版这种说法。
元教授仔细跟她讨论了一会儿,两人最后定了大概的方案,具体的还要等元教授画出来后看看效果再做修改。
谈完后,余思雅和楚玉涛辞别了两位老教授。
出了村子,余思雅再次感谢楚玉涛:“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楚同志,你也看到了,咱们养殖场的规模不断扩大,过完年肯定得扩大规模,目前非常缺乏人才,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过来?”
“我?”楚玉涛很吃惊,“余同志是不是说错了?”他就偶尔过去帮忙记个账而已,其他的他也不会。
余思雅肯定地点头:“没错,就是你,我们养殖场扩大后肯定需要专门的财务,你文化水平高,做事细腻认真,做会计特别合适。不过我们养殖场现在还在起步阶段,工资没法给你开太高,只能跟学校持平。但能我们养鸭场壮大了,你就是元老,财务总监,这是机遇也是风险,楚玉涛同志,我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清河鸭养殖场!”
余思雅说得特别实诚,风险利弊都如实说了,让楚玉涛自己选,毕竟这关乎他的前程。从目前来看,很多人可能会更心水老师这个铁饭碗,因为是国家拨款,工资旱涝保收,不受影响,还有寒暑假,但养鸭场这种村办企业就不好说了。
不过楚玉涛一直管着账本,他只要不傻应该也能看出来,养殖场的发展前景更可观,这才短短半年,就要成为全公社最有钱的单位了。
“我……我再想想吧。”楚玉涛犹豫了一下道。
他性格说好听点是温和,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会犹豫也正常。
余思雅点头:“好,不着急,你把这学期教完再给我答复就行。要是想好了,提前通知老校长,让他做好准备。”
说是没催,其实还是在催楚玉涛早点做决定。
楚玉涛心眼没那么多,没察觉到余思雅话里的催促,认真地说:“好,我会尽快想清楚。”
走到岔路口,两人分开了,楚玉涛还要回学校,余思雅则又去了养殖场,她习惯每天尽量去转转,了解一下养鸭场的情况。
到了养鸭场转了一圈,余思雅发现,虽然冬天来了,万物萧条,但可能是养殖场有这么多小动物的原因吧,养殖场还是生机勃勃,小鸭子叽里呱啦叫个不停,很是热闹。
看鸭子们已经长到了半大,两斤左右一只,余思雅非常高兴,再过一个多月,这些可是钱。把这批鸭子卖了,他们手里就宽裕了,想做点什么也不用犯难了。
转回来,余思雅被农场的一个饲养员胡大姐给叫住了。
“余干事,有个事我想跟你说。”
余思雅看她很是局促,鼓励地笑道:“胡大姐有什么尽管说。”
胡大姐指了指仓库的方向说:“余干事,咱们的鸭蛋是不是要卖一些?最近这一个月,每天都能捡一百多个鸭蛋,孵化场那边只用了一千个鸡蛋,仓库里已经堆极了两千多只鸭蛋,再放下去就要坏了。”
“这么多?怎么没人跟我讲?”余思雅听到这个消息相当震惊。她再次意识到,养殖场必须得扩员了,光他们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胡大姐苦笑了一下:“我们开始都以为是要用来孵小鸭子的。”谁知道剩这么多,现在又没划分权属责任,也不知道谁该去管这个,就这么拖下来了。
余思雅心情不大好,不过在胡大姐面前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反而说:“胡大姐,你这个事提得很好,以后你就是养殖场饲养员的小组长了,工资提一块钱。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欢迎大家向我反应,养殖场是我们的家,也是共筑我们美好生活的依托,只有养殖场好了,我们才能好,希望大家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胡大姐感觉余思雅这话若有深意,但她听得似懂非懂的,最后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去忙吧,这个事,我来解决。”打发了胡大姐,余思雅去了仓库,打开门,看到里面好几筐的鸭蛋,粗粗一扫,白的绿的,都是鸭蛋。得亏现在是冬天,鸭蛋能保存两个月左右,要是夏天,这些蛋恐怕有些就要坏了。
不过这么多蛋,怎么处理呢?这可真是个甜蜜的负担。
他们养殖场不是供销社、百货大楼,不能零售鸭蛋,而且乡下人也买不起这么多鸭蛋。可要运到县里,找买家麻烦不说,光是运送过去就是相当折腾的一个事。因为马路都是泥土路,凹凸不平,特别颠簸,鸭蛋路上很容易磕碰坏,而且这么多鸭蛋坐客车搬上搬下也非常麻烦。要是开公社那辆拖拉机,这来回一趟,油钱就得去掉好一部分,太不划算了。
也不知道供销社收不收。
余思雅回到公社找到了供销社的职工,对方听明了来意,直摇头:“余同志,不是我们不想帮忙,实在是咱们供销社小,就两个人,半个月才去县城进一次货,你这么多鸭蛋,我们怎么吃得下,要是一两百个还行。”
现在也没考察业绩的说法,这么多鸭蛋太折腾了,收购了他们也没什么好处,两人也不想揽这么个麻烦事。
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余思雅琢磨了一下,只能把鸭蛋加工一下了。后世超市里经常有咸鸭蛋、皮蛋、咸蛋黄卖,还有什么蛋黄酥之类的,都能用到鸭蛋。后者工艺比较复杂,需要材料多,暂时不好搞,那咸鸭蛋、皮蛋总能做吧,尤其是皮蛋,加工好后能放几个月,而且里面凝固了,外面还包着一层石灰、草木灰,也不容易碎,更方便长途运输。
说干就干,她马上去公社的广播室广招人才:“现养鸭场招几名会蛋的临时工,一天五毛工资,限熟练工。为防滥竽充数,将在皮蛋包好打开能吃后才付工钱!有意者明天早上八点到养殖场报道。”
次日早上,不到八点,养殖场门口就来了十几个应聘的,有男有女,不过以妇女居多。
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是真会还是不会,为防有人不会装会,滥竽充数,为了点工钱来骗他们。
余思雅拿出本子,写了一个协议:“我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包,但咱们先说好,每个人包的鸭蛋单独放在一个地方,等过段时间能吃了,我们随机开两个尝尝,能吃才付工钱。不能吃,不会装会,白瞎了我们鸭蛋的,不但没工钱,还要照价赔偿包坏的鸭蛋,大家要是没意见就把这张协议签了。”
“什么,包坏了还要咱们赔?这,没这个道理吧,谁能保证一个都不包坏?”有个男人不满地抗议。
余思雅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然呢?不管会不会都随便来包,包坏了,我们亏了鸭蛋不说,还得付工钱,等卖出去客人吃到坏的皮蛋,还找我们,影响我们养鸭场的声誉。你说说,这不该赔钱吗?大家有信心,确实包过皮蛋的留下,不会的还是回去吧,养殖场以后招工的机会多的是,上了黑名单以后全家都没机会了,为了五毛钱,不值得。”
她这番软硬兼施的话一出,很多没信心的都打了退堂鼓,最后只有四个妇女还留着。
余思雅把她们带到了仓库,问道:“你们包鸭蛋的配方都一样吗?”
据她所知,很多人蛋的配方不同,比例也不同,这也就造成了皮蛋的口味略有差异。
四人摇头,她们都不是一个村子的,也没任何亲戚关系,所会的都是自己的法子。
不相同也好,正好看看谁的手艺最好,包的皮蛋最好吃。
“那好吧,这里有七框鸭蛋,你们一人两框,还差一筐,明天补上。大约每个人五六百只鸭蛋,包好后,分开放。你们估算一下,需要哪些材料,大致需要多少量,等养殖场采买好后就开始包。”余思雅吩咐道,说完各给了她们一个本子和两张纸。
但有两个女人不识字,余思雅只好充当记录员。
等她们罗列好了材料后,余思雅又得想法子去买需要的材料,真够折腾的。余思雅发誓,等下一批鸭子卖了,她一定要招个秘书为她分忧解劳,免得屁点大的小事都得她自己跑上跑下。
好在三人所需要的材料都是本地乡下就能找到的,没什么稀奇物,所以第二天就准备好了。
余思雅将东西准备好,就让她们开始动工。为了增加效率,她又请了四个妇女过来帮忙打下手,洗鸭蛋,将裂开的鸭蛋挑出来等等。
八个人忙了整整一天,总算将两千多只鸭蛋都给包好了,然后分开放在了仓库里。包好后,还要晾晒等等,这些后续工序,余思雅给了五毛钱,让她们过几天自己过来弄。
两千多只皮蛋是包好了,但后续每天养殖场还要产一百多只鸭蛋,孵化机跟不上,目前只能蛋。这么多皮蛋,销售是个麻烦。
余思雅琢磨了一下,皮蛋源源不绝,不象鸭子,几个月一批,是每天都有,这生意不算大,她一个人出去跑销售太累了不说,效率也低下。
目前养殖场的经济状况好转了许多,是时候该招两个销售人员来分担工作了。
说干余思雅就干,回到公社她就把自己的想法给魏主任汇报了。
眼看养殖场的规模越扩越大,魏主任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而且以后还会招更多的工人。
“这是好事,小余你什么都管太累了,看看这半年都瘦了一圈,咱们确实该招几个人了,我没意见,你去跟冯书记说一声吧。虽然养殖场是挂在咱们妇联下面,但冯书记怎么说都是咱们的领导,没他的支持,咱们的养鸭场也办不起来。”
余思雅没有意见:“魏主任说得有道理,那我这就去找冯书记。”
虽然冯书记没给予她们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他不管事放手让他们干就是最大的支持了。而且现在养殖场发展得越来越好,冯书记也没插手的意思,对此余思雅非常感激,也打心眼里尊敬这位一把手。不是每个人都能放权,也不是每个领导都能做到不去摘下属果实的。
她去将招工的事汇报给了冯书记。
冯书记像往常一样没有多说:“你们看着办,小余同志你办事我放心。光招两个销售够吗?我看你们养殖场没几个人啊,如果还需要扩员,这回一次招了也省事。”
余思雅笑嘻嘻地说:“确实还差,不过等过完年吧,现在招可不又得多给两个月的工资。”
“你这小同志可真会精打细算。”冯书记被逗笑了。
余思雅两手一摊:“没办法,谁让咱们养殖场差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成,你心里有数就行。”冯书记两句话就打发了她。
请示过了领导,余思雅就着手招工的事了。销售不比其他,这个岗位非常考验人的情商和口才,一般人可干不了,所以要求也非常详细,比以往招工严肃多了,不但广播通知,而且还在公社和养殖场大门口都贴出了告示。
首先是学历要求,初中文化,其次要大胆心细敢出去闯。最后一条更是规定了硬性指标,要在一个月内拿到一百元以上的订单,才能成为养殖场的正式员工。
而且为了避免养闲人,员工进来后混日子,余思雅还将销售人员的工资奖金跟绩效挂钩,简而言之就是卖得越多,工资就越高,要是连续三个月业绩不达标将会被辞退。
最后这一条出来,整个公社都哗然了。在社员们的心目中,一旦进了单位,做了工人,除非犯特别大的错误,不然就是一辈子的工人,而且儿子、女儿还能顶替自己的工作,也做工人。
可养鸭场打破了这一规矩,工人竟然不是终身制,这吸引力弱多了,想报名又打退堂鼓的不少。甚至还有人去公社告状,说余思雅这招工不好,是剥削劳动工人。
余思雅知道后,气笑了。剥削?挣的钱又没进她的口袋,怎么就叫剥削了?做多少事,拿多少工资有什么问题?这些人只看到了干不好就辞退,没看到干好了能拿高额奖金。
扯不公平就更搞笑了,要是干的好,勤快的人跟懒惰混日子的拿一样的工资,那对有本事有能力的人来说公平吗?人家一个月卖出好几单,跟一个月张都不开的拿一样的钱,这就公平了?
这个事闹得很大,传得沸沸扬扬的,余思雅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余思雅全当没看见,大锅饭迟早要被打破,不愿意接受这点的养殖场也不要。
她能不受影响,但她身边的人就没那么淡定了。
因为成了公社的焦点,怕给元教授老两口带去麻烦,余思雅也没敢去找元教授,而是托楚玉涛当中间人,把画带回来。
经过多次商讨,反复修改,元教授总算把商标给画好了,一只头顶光秃秃,眼睛特别大的鸭子扑闪着双翅,它的正前方飘着三根鸭毛,它似乎在保护自己的毛,简单一幅画非常传神,好似一只鸭子要被宰杀拔毛了,它在奋力挣扎抢救自己的毛。在鸭子的下方,用加粗的行书写了三个字“清河鸭”,格外醒目。
简单好记,扫一眼就能记住,完全符合余思雅的要求。
“谢谢元教授,他画的真好。”余思雅笑道。
楚玉涛看她满意,不由笑了:“元伯伯说他就没画过这么简单的。”
先前元教授弄了好几种带诗意或是意境幽深的画,都被余思雅给驳了回去,说要简单点,最后元教授还真弄了个简单的。
“简单就好,复杂了印刷得价钱了,咱们养殖场这么穷,省着点。”余思雅笑眯眯地将画收了起来。
楚玉涛见她丝毫不受流言蜚语的影响,松了口气:“元伯伯他们还担心你难过,看来是我们大家多虑了。不过余同志,你这样激进,了解你,知道你为养殖场付出了多少心血的人明白你都是为了养殖场,但更多不了解你的人可能会觉得你霸道不讲理。这样对你不好,你有时候可以适度的妥协。”
妥协?要是她今天妥协了,那明天有人说她一个妇联的小干事管着这么大个养殖场不妥,那她是不是就得自动让位?
余思雅不觉得自己有妥协的必要,养殖场既然她说了算,那就得按照她的来。否认一旦打破了这个规矩,有了一个闲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然后关系户她还能拒绝吗?
楚玉涛是好意,但只能说两人性格不同,为人处世的原则也不同,这个事没法按他说的办。
“我心里有数,没事的。”余思雅淡淡地笑道。
即便有这么多人反对她又如何?目前这种体制,都是唯上的,对上负责的,只要上面的领导对她没意见,这些小丑跳得再欢又怎么样?如果魏主任和冯书记现在就此要撤她的职,那也绝不会仅仅是因为有人去告状,这个顶多是借口。
虽然魏主任和冯书记一直都表现得挺支持她的,可养殖场越来越红火,谁知道他们心里有没有想法,正好借此试试。要是他们不改初心,还站在她这边,那她明年也可以把步子迈得更大点。
余思雅心里有成算,老神在在的。但等她回去,家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胡桂花一看到余思雅回来,立即跑上前,拉着她的手,焦急地说:“思雅,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现在公社很多人对你有意见,不少社员去公社告你,要公社干部撤了你的职。你说你,招谁不是招?辞退干什么,又不是你掏钱给他们发工资,你干嘛做这种得罪人的事。”
等她说完,余思雅把她拉进了门:“你说了这么多渴不渴?先进去喝杯水吧。”
胡桂花差点气得跳脚:“你这孩子,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啊。你也真是的,干嘛出这种头,平白得罪人,你又没捞到什么好处,说你还不听,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根筋的丫头。”
虽然她说话不好听,但余思雅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的女儿着想。所以余思雅不但没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吧,待会儿在这里吃了再回去吧。我让红英煮一条腊鱼,这是上个月建东他们去河里逮的,好几条,红英就做了腊鱼。”
“吃吃吃,谁跟你说吃的了?妈跟你讲正事呢,你听进去没有?听妈的,明天去公社给魏主任和冯书记认个错,撤销掉什么干不好就辞退的要求。你说你这孩子,好好的干部当着,每个月公粮拿着多好啊,你干嘛总折腾呢。”胡桂花抱怨道。
余思雅心说,她要不折腾,还在乡下种地呢。
看在胡桂花好心的份上,余思雅难得多说了两句:“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操心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别听他们瞎说。”
胡桂花睨了她一眼:“还不操心呢,你都要被公社撤职了,妈能不操心吗?你这孩子,怎么总不听话呢。”
“谁跟你说我要被撤职了?”余思雅只知道风言风语传了不少,没想到传成这样子了。难怪连几个月不见的胡桂花都沉不住气了。
胡桂花不满地瞪她:“整个公社都传遍了。思雅,你也不想想,你才18岁,就管着那么大的养殖场,眼红你的不知道多少呢。我可是听说好多公社干部都想把你拉下来,然后他们坐上去。很多人都说养殖场那么多鸭子,油水肯定也多,随便杀一只鸭子吃了都没人知道。”
“瞎说什么呢?养殖场养了多少只鸭子,哪天死了鸭子,怎么处理的,哪天卖了鸭子都是要做记录的,都有数。能像你们说的这样吗?这话别人说就算了,你可不能胡说八道。我从没拿过养殖场一只鸭一个鸡蛋一分钱,这是集体的财产,拿了就是贪污受贿,是要做牢房的。”余思雅板着脸说。
这些人啊,总喜欢以自己去揣度别人。
也是她这半年升得太快,挡了一些人的道,又让不少人眼红了,所以才有这一遭。
不过不遭人妒是庸才,要碌碌无为蹉跎混日子,她宁可让人嫉妒。
余思雅自问行得正坐得端,自打进了公社,没有为自己谋过私利,也不怕被查。
胡桂花被余思雅这话给唬住了,吓得捂住嘴巴:“这么严重?思雅,你别吓妈。”
“你别跟着瞎起哄就没事了。外面的人要说什么,让他们说,你们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我已经出嫁了,是好是坏,都跟娘家没关系,我以前没给过你们好处,即便有事也影响不了娘家。至于我自己,最差也不过是回到妇联混日子,也有工资可拿,你担心什么?”余思雅一席话打消了胡桂花的顾虑,不过未免胡桂花继续唠叨,余思雅赶紧让红英做好饭。
吃过饭,余思雅把胡桂花送出去,给她塞了两块钱:“不知道你要过来,家里没准备,这两块钱你拿去自己买点喜欢吃的东西吧。我的事我心里有数,公社领导们也看在眼里,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了。”
送走了胡桂花,余思雅回去后也没将这事放在心里,该干嘛就干嘛。但第二天去了养殖场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小李就跑过来找她了。
“小余同志,公社开会,冯书记让我过来叫你,就差你了。”
非年非节,最近也没什么文件下发,昨天也没任何消息,今天却临时通知她要开会,在这个关口,余思雅很难不往自己身上想。
莫非真是她看走了眼,冯书记和魏主任顶不住压力,要撤她的职?
余思雅看向小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谁知道小李却转开脸,避开她的眼神,催促道:“大家都在等咱们呢,小余同志,你快点。”
这反应让余思雅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别真被胡桂花给说中了,那她才真是打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