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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土寺!
我颇是无奈的看着江流儿,道着歉。
“陛下。贫僧知道陛下的难处,不怨陛下。”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你此番重归长安,对净土寺似乎便有了一种无以言说的‘恨’,即使是为你取小字的长捷法师的大祭日,你也不愿参加。
虽然你找着各种借口说是为了让法师图宁静,但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你的这种‘恨’似乎也漫延到了江流儿的身上。
说起来,你和江流儿的感情也很是不错,一起渡过了最心无城府的幼年时代。所以,我以为你会赞同江流儿的西行计划,但万不想你不但不赞同,而且亲自撕毁了我替江流儿准备的通往西域的通关文碟。
再准备通关文碟也不是不可以,但如今你神通广大,多少通关文碟都会毁在你的手中。
还记得洛阳郊外,我们新婚,我带着你去舅舅家归宁。那一日,舅娘看到我们的屋外有一匹天马,当时便是江流儿为你占出的《坤》之泰卦,和长捷法师当年所言‘贵格’之命何其相似。也从此,你‘女处尊位,履中居顺’的贵格之命便传遍大江南北。
那个时候,得知江流儿要去‘龟兹’求取真经,你很是赞同并且亲自为江流儿准备许多的物质以保障他求得真经。
只是江流儿到达‘龟兹’后才发觉他要寻找的真经根本不在龟兹,而是有可能在更遥远的佛国圣地‘天竺’这个地方,所以自打从‘龟兹’归来后他又重新准备了这许多年,想去‘天竺’求取真经。
可万没想到,现如今你成了最不赞成江流儿西行的人,江流儿求取真经最大的阻力来自于你。
说句实在话,我是非常赞同江流儿西行取经的。突地,我心生一计。“玄奘法师,此番前往西域,不说沿路的艰险,只说没有通关文碟只怕就会困难重重。要不这样吧,你再等等,朕再偷偷的替你准备一份通关文碟,到时候你拿着文碟再上路不迟,也不急在这一时。”
一笑之下,江流儿合掌,语重心长的问,“陛下,能奈皇后何?”
“嗯?”
“陛下,您真能够躲过皇后的法眼替贫僧再准备一份通关文碟吗?”
明知我黑了脸,但江流儿仍旧笑若百花般的看着我。我有些狼狈的避过江流儿的笑眼……咳咳,只怕还真躲不过。
“陛下,不要为难自己了,也不要因了贫僧的事和皇后闹得不愉快。皇后如今这般抵触佛门,必有因源。”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轻叹一声,江流儿转身看着西边的落日,“命由已造、相由心生。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语及此,江流儿回首看向我,又道:“陛下许不懂贫僧的话,但……待贫僧归来,陛下也许便会窥知一二了。”
这话太过高深,但佛门的话素来便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悟’得了的。“窥知?”
“这是天意,时不我待。陛下,贫僧这便出发了。”
千山万水,一路艰险,也不知这一别会不会成永别。眼见着江流儿抬步往山下走去,我唤了声“江流儿。”
自大业八年他正式悌度成为佛门弟子,法号‘玄奘’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又亲热的呼唤着他的小名。
谁说入佛门便得看破红尘,我清晰的看到江流儿的脚步顿了顿,显然,他很是激动。半晌,他回首笑看着我,再度合掌说道:“陛下,贫僧知道陛下是担心,担心一路的险滩,担心贫僧有可能壮志未酬、埋骨它乡。”
我点头。
“陛下,请看。”
随着江流儿手指的方向,我看向那棵老菩提树,树下有一匹摇首摆尾的白马,白马之旁站着一人,一身头陀装扮。
我认得他━━木叉麴。
一个来自于‘龟兹’却折服于江流儿过人的佛家经义的人。也正是因为他,江流儿生了去‘龟兹’求取真经的心,可惜的是龟兹之地的佛门中人没人能够为江流儿解惑……
在洛阳郊外,这个木叉麴和我们曾经生活过一段时日。我清楚的记得此人不但能文能武,而且精通西域的语言。
有他陪同江流儿去天竺的话,我放心一半。
看我长吁一口气,江流儿又笑了,又指着远方说道:“陛下,您再看。”
夕阳的余晖中,缓缓走来一个壮硕的身影。
那是━━元吉?元霸?
如果是元吉,玄武门那一天,我亲眼见到尉迟卷走了他的人头。
如果是元霸,扬州比武的时候,他明明已然万箭穿身。
泪,瞬时便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的身子有些踉跄的向着壮硕的身影走去,直至行至壮硕身影的面前,我仍旧分不出他是元吉还是元霸。
这壮硕的身姿属于元吉也属于元霸,这脸颊上灿烂的笑颜、恬淡的神采似乎应该属于少时的元吉,但这一身衣物却应该属于元霸。
因为,这身衣物我再熟悉不过,这是你一针针一线线亲自为元霸缝制的,为了这身衣物,你前前后后花了许多年的功夫。为了这身衣物,我不知小性了多少回。
“二哥!”
二哥?!
元吉、元霸均唤我二哥,他到底是谁?
“二哥,我,元霸。”
“元霸!”我惊呼一声,一把抱住元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老天知晓了我的寂寞,终于还一个兄弟予我了么?念及此,我失声痛哭,“你没有死?”
缓缓推开我,给了我胸口一拳头,元霸笑道:“师傅救了我。”
“可长捷法师说你……”
“那是为了不让你们打扰我。再说,能不能够将小弟救活师傅也拿不准。小弟如今能够醒来,也多亏了江流儿。”
我看向缓缓走到我们身边的江流儿,眼中充满感激,“谢谢你,江流儿。”
“要谢还是谢师傅罢,没有他的悉心叮嘱,贫僧也不可能完成这艰巨的任务。”
“好,朕在此许诺,许金万两,为佛祖添金身。”
“谢陛下。”
眼见着江流儿、元霸、木叉麴三人齐齐合掌致谢,我吃了一惊:江流儿、木叉麴对我行佛门中礼很正常,只是元霸为什么也要对我行佛门中礼?
看着元霸唇角沉淀的笑容,我心有所悟的看向元霸,“元霸,你……”
“我决定追随江流儿,护他西域之行,助他完成取得《三藏》真经的重任。”
西域?他的意思是要当苦行僧吗?“不,你好不容易归来,二哥带你去见父皇,然后你陪着二哥,就在长安陪着二哥啊。要知道,大哥和元吉都已经……”
不待我语毕,元霸笑着摆手,“二哥。自今日一别,小弟将再也不是你的小弟了。”
“你恨二哥,恨二哥杀了大哥和元吉,所以要惩罚我,惩罚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活在这个世上,是不是!”
“二哥,错的不是你。”
“那便留下,让二哥好好的爱护你。”
“二哥,自今日一别,小弟将再也不是父皇的儿子了。”
“为什么?”
“因为父皇会承受不了小弟的得而复失。”
果然,他果然立志成为苦行僧。身入佛门便得斩断红尘,已经送走两个儿子的父皇又如何能够接受元霸一心入佛门的事实呢?与其让父皇再尝一次‘得而复失’的痛,倒不如让父皇不知道元霸还活着。
我终于明白元霸的良苦用心了,只是死而复生,却面临生离,实在是不舍啊。
看出我眼中的纠结,元霸笑道:“二哥,莫若,小弟和二哥做一笔交易。”
“交易?”
“二哥。小弟虽在佛门养病,但也知青雀是你的最爱,要不是看在小弟已然去世的份上,二哥万不会将青雀过继给小弟。”
这倒是事实,这段时日为了将青雀重新归入我名下,我没有少动脑筋。但一想到青雀以后是要为元霸传宗接代,我就很是纠结、犹豫。
“既然小弟如今还活着,又决定身入佛门,就不想做那强人所难的事,所以,二哥还是将青雀收回自己名下罢。”
“那你的交易是……”
“它日小弟随着江流儿西域归来,小弟要亲点二哥、二嫂的一个女儿至我名下。”
女儿?
“丽质!”,我惊呼一声后,急忙摇头,“不可,我和你二嫂只丽质一个女儿,断不可许你名下。这个交易不算,还是让青雀在你名下的好。”
‘呵呵’笑了两声,元霸说道:“真不知你和二嫂的孩子,你最爱的到底是谁?”
我都分不清楚,你又如何分得清楚?
思绪间,只听元霸又道:“小弟向二哥保证,要的定不是丽质。”
见我诧异的看着他,他好笑的看着我,“怎么,不敢交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不交易便不交易罢,反正,青雀在我名下也不错。”
元霸定不知你如今的身体状况,只想着以后我们有可能还会有女儿,但他哪知我们以后根本不可能再有孩子?所以,既然此时能够收回青雀,我为何不收回呢。
可看着元霸‘看好戏’的目光,我只觉得眉心微跳,又有些犹豫不决。
我思绪间,元霸‘啧啧’两声调侃说道:“这还是我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哥么?”
看着元霸挑衅的眼神,一时间,少时的豪情全部涌向头顶,我伸出手拍向他的手掌,“成交。”
“但愿二哥没有觉得小弟是强人所难……”一迳说着话,元霸一迳潇洒的从木叉麴手中抓过马缰,对着我的方向摆了摆手,“走喽,走喽。”
从先时相见的欣喜,到相见却不能相守的生离,再到后来元霸知人善意的调侃,我的心可谓起起落落数番,如今倒也平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已经不能走我曾经想走的路,又何必将这种痛苦强加到元霸身上呢?所以,放他走、予他自由,是最好的抉择。
只当今日是一场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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