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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出生翌日,李渊开仓放粮,一来庆贺第一个嫡孙出生,二来借赈灾之美名行征兵之实。残璨睵晓
因了先前李渊伪造敕书征兵图伐高句丽一事引起百姓的反感和恐慌,许多百姓趁机上万言书,祈求太原留守李渊举义旗、救百姓于水火。
民者,水也。
李渊此时如鱼得水。
江淮地区的起义军首领杜伏威率义军渡过淮河,兵围江都。被团团围住的杨广自顾不暇,就算他查察出李渊有反志也只能望洋兴叹,再也约束不了壮志凌云的李渊。
很快,裴寂、刘文静等人为李渊上尊号‘大将军’,曾经的留守府更名为‘大将军府’。封李建成左领军大都督,统率左三军;封李世民右领军大都督,统率右三军;封李元吉为姑臧公,镇北将军,太原太守。命裴寂为大将军府长史,刘文静为军司马,房玄龄为记室,舅舅高士廉为户曹,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为统军,罗艺为左领军府长史,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
还有李靖、杜如晦、虞世南、褚遂良、武士彟等文武将吏也各有任命。可谓群星熠熠,瞬间照亮了这茫茫黑夜。
当李渊将一应点兵点将的名册悄然阖上的时候,一道漂亮的霹雳划过长空,天地为之色变,众将士为之动容,大唐伟业在这一天为历史记下了浓重的一笔:大业十三年(617年)6月14日,李渊将手中的利剑指向了长安。
曾经的天子宠臣,曾经的皇亲国戚高举义旗,天下震颤。
留守长安的代王杨侑得线报惊恐不已,为抵御李渊西进长安,特遣虎牙郎将宋老生帅精兵2万屯霍邑,并遣左武侯大将军屈突通率数万骁果屯河东。
霍邑和河东,是取长安的必经之地,占据这两个地方的宋老生、屈突通二人,一方若遭受攻击,另一方必能及时相救。用象棋的术语而言,他们二人组成了一个极好的‘连环马’,看来,长安城中有高人指挥。
然,李渊若想取长安,必先夺下霍邑、河东。
七月初五,李渊将太原的一众事交予元吉后,亲率大军向长安进发,正式开启帝业的征程。
在这支征创帝业的队伍中,有一个队伍相当的显眼,那就是家眷。而这些家眷,密密实实的护着一个灵柩━━窦氏的棺椁。
不成功、便成仁,若不能成功将窦氏安葬入李氏陵墓,即便是死,李渊也决定和窦氏葬在一处。
自踏上征程以来,大雨不断,山路泥泞难行,一众人马行至‘贾胡堡’后不得不暂时安顿下来。
‘贾胡堡’离霍邑仅有50里远,而宋老生正率着2万精兵在霍邑等候着李渊的到来。
长途跋涉,义军疲惫不堪,再加上连日来的大雨,李渊决定在‘贾胡堡’稍事休整后,发起向大隋的第一战。
因我还在月子中,又考虑到我的身子较弱且随军劳累。李渊不时命万姨娘前来照看我一二。
自从窦氏去世之后,万姨娘虽未得正名,但她在李渊的默许下行使着窦氏原来的权利,并协助郑盈盈掌管着李府一众内院之事。
这一日,万姨娘又端来羊奶看望我。“来,观音婢,把它喝了。这天越来越闷了,可不要闷出什么病来。月子中得了病,以后就好不了了。”
智云如今未有任何消息,万姨娘虽心急如焚,但对我的照顾却是细心之至。接过她递过来的羊奶,我一饮而尽,却是笑道:“喝再多也没用,满足不了这条蚕儿。”
如今大家都知道‘蚕儿’就是秦王夫妇的长子,虽未满月,但食量惊人。一身的肉相当于3个月大的孩子了,我虽有奶水却是不够他吃,李世民专门替他寻了个奶娘。白天承乾由我照顾,晚上则由奶娘照顾。
“不喝的话越发满足不了。”说话间,万姨娘笑盈盈的轻轻捏了捏承乾肉墩墩的脸,见承乾只是拧了拧眉头继续酣睡,她‘啧啧’两声笑了起来。接着,她又替我又小心的拢了拢薄衾,“月子中不能吹着风,也不能凉着……姐姐当年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望着红了眼的万氏,我内心长叹。窦氏当年这般照顾你也许并非出自心甘情愿,只是权当一种责任罢。
责任?嘴角泛起苦笑,我以后会不会也是这般以‘责任’为大。
想起承乾出生之时,李世民乐晕了头,抱着承乾三天三夜不放,直到承乾的洗三礼过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兰诺伊,还好奇的来了一句‘兰诺伊,你怎么在这里’的话。惹得李渊、李建成等人都差点笑岔了气。
之后的情形秦妈妈没有告诉我。但我能肯定的是兰诺伊如今仍旧是个大姑娘。
“姨娘,这几日麻烦您了。您也休息休息去罢,有如云、如月她们,您就放心。再说,爹那里也少不得你。”
“有薛妹妹陪着他,我无需操心。”
才冠京中的一代才女甘愿当妾,而我眼前的女子似乎不愠不恼……
我就不信她们不曾相互妒嫉过。
唉,麻木罢。
其实,痛到极致便是麻木!
又唠叨了几句话后,万姨娘出门而去。紧接着,秦妈妈闪进了屋子。
看来太原的事有着落了。
“如何?”
“姑娘放心,一切都谈妥了。我按姑娘的吩咐留下五年所需的银子给他们打理‘璎珞坊’,五年所得皆归他们。五年之后,姑娘可以收回。至于舅姥爷的书,也安排好了。”
出太原之时,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舅舅的书和我的‘璎珞坊’,于是留下秦妈妈和‘大佛寺’商议,将‘璎珞坊’的一应事务具交予大佛寺打理。就算它日刘武周也好、突厥也罢攻下太原,但有了佛门的护佑,那些贼兵也不能奈佛门产业如何。
至于舅舅的书,‘大佛寺’中多的是空置的厢房,存放舅舅的书绰绰有余,只需多捐金子修佛身……
听着秦妈妈的一一禀报,我直是点头,“办得好,秦妈妈,您一路劳顿,早些休息去罢。”
我的话方落地,一阵响雷劈过天空,雨再度倾盆而下。
熟睡中的承乾拧眉嘟嘴,似乎不满这雷雨的打扰,那样子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不知他梦到了什么,这大的雷雨居然吵不醒他,居然很是惬意的再度酣睡过去。真是应了那‘蚕儿’之名,整一条小懒虫。
“好长时间不见喽……小王爷,真可爱。”秦妈妈一边说着话,一边低头在承乾额头轻轻一吻。
“还可爱?简直是可恨了。再这么胖下去,我担心他该爬的时候爬不动,该走的时候走不了。”
“姑娘别担心。等到了长身子的时候,这一身的肉就会派上用场,瞧小王爷的身形和姑爷一般无二,以后定也是长得极高的主。看,他的眉、鼻像极了姑爷,倒是眼睛一旦睁开就和姑娘的一般无二,还有这张小嘴呀像极了姑娘,简直就继承了你们两个所有的优点。”
“妈妈,您这是说我的眉、鼻不好看呢,还是说你们姑爷的眼睛、嘴不好看呢?”
戳了戳我的额头,秦妈妈佯怒道:“你和姑爷是人中龙凤,哪个比得上?只是小王爷如果长得和你一个模子的话难免有些雌雄难辨,好在他的眉、鼻像姑爷,增添了几抹英气,一见就知道是个小王爷。”
秦妈妈对我和李世民的喜爱无话可说,如今更是爱屋及乌,承乾这小子有福了。
细细的看着熟睡的孩子,我心中升起阵阵暖流,不仅伸出手细摸着他的眉、鼻,是啊,遗传真是个伟大的东西,这孩子除却眼睛和嘴是我的,其余的全是他的。
随着熟悉的脚步声和如云、如月‘姑爷回来了’的声音响起,李世民横刀立马的闯进了屋子,一身湿透。
我急急的下床欲替他换衣衫,不想他推开我迳自走到床缘边,一把抱起熟睡的承乾,“来,让蚕爸看看,一天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一句话惹得秦妈妈、如云等人都笑了起来,李世民‘咦’了一声,“秦妈妈赶来了?事情办妥了?”
“都办妥了,姑爷不必担心。”
不再多问,李世民只是点了个头,准备就着满身的寒气亲吻承乾的额头。我急忙挡住,“换身衣物,洗把脸再说。免得孩子受不了这湿气。”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冷都受不了怎么成?蚕儿,是不?”一径说着话,李世民一径吻下去,然后还故意将自己湿漉漉的头在承乾的脸颊上摩挲。
终于,承乾的小嘴不耐烦的嘀咕着什么,然后倒竖着眉毛,最后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接着,他的眉呀、眼呀、鼻呀的都揉到了一坨,对抱着他的人展开最纯粹、最原始、最讨人喜的笑颜。
“好蚕儿、乖蚕儿,蚕爸喜欢,喜欢……”一径说着话,李世民一径将承乾突上突下轻抛着,引得承乾喉中发出类似如笑的‘咯咯’响声。
“呀,蚕儿莫不是要说话了?”
我觑了某些异想天开的人一眼,嗔道:“想要这个懒虫开口说话,只怕得到一岁后。这才多大点子。”说话间,我将承乾从李世民手中抱回,递到随后进屋的奶娘怀中,“去,服侍小王爷休息。再闹下去,晚上肯定又吵着不睡。”
见李世民不抱他了,承乾居然嘟着小嘴假意的干哭了两声,接着小嘴一迳瘪着抽搐,似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似的。
见不得承乾这副委屈模样,李世民急忙从奶娘怀中抱过承乾,摆手道:“你下去罢,今晚上,本王陪着蚕儿。”
“是。”
眼见着奶娘告退,我又怒又恼的捶着李世民,“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这小子晚间是如何的闹腾,你要陪他那就你负责,晚上哭别找我。”
爱子心切,李世民曾经试着抱承乾睡过两晚,但那两晚简直是他人生的噩梦。我根本满足不了胃口大开的承乾,只得某些人一径的抱着哄才能止住承乾的哭声。
我的话提醒了某些一旦父爱大发就忘记所有痛的人。他看着又笑嘻嘻讨好他的襁褓,终是不舍的勉强说道:“再陪一会子,一会子再让奶娘抱走。”
整一腻儿子腻得紧的人。又取笑不得,否则他必定和你恼。看着不知是儿子逗得父亲笑还是父亲逗得儿子笑的场景,我一把抱过承乾,“快换身干净的衣物,否则真要湿着乾儿了。”
被我强行抱过来,承乾相当的不满,又瘪着他的一张小嘴,似哈巴狗似的看着某些人。
“蚕儿,来来来,蚕爸抱。”说着话,李世民就打算来夺人。
我利落的转了个身子,彻底的阻断父子二人相交的视线。
不满的哼了一声,见我真下了狠心不让他抱承乾,李世民只得利落的将一身湿衣褪下。接着利落的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然后洗了把脸,这才将一直贼兮兮盯着他的儿子抱入怀中轻声哄着。
“前段时日你还说军中粮草即将告罄,卫公夫妻回太原运送补给的车队又迟迟没有返回。这事到底解决了没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没有了粮草,这仗还有什么打头?
不以为意的摇头,李世民答道:“粮草未到也便罢了,如今军中开始传出谣言,说突厥人已经变卦,准备联合刘武周袭取太原。”
“有这种事?那军中岂不是人心惶惶?”
“何止人心惶惶?多数将士打起了退堂鼓,纷纷要求班师。即便是裴公也劝父亲说了些‘宋老生、屈突通连兵据险,不易攻下。太原一方都会,且义兵家属尽在太原,不如转回太原守住根基以图后举’的话。”
不战而退可是兵家大忌,很可能导致后面的兵败如山倒,那可就真成了‘出身未捷身先死’了。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神情,我急道:“你呢?爹呢?还有大哥呢?也都是这般认为?”
“我不赞同裴公所言,我劝爹……粮草不是问题,不出月底就可以解决。至于刘武周看似和突厥联盟,其实他们内里互相猜疑,都打着等对方先出手他再来押后捡便宜的主意。我们打着兴义兵、救百姓的口号才募得如此多的兵马,应该趁势入长安,号令天下。怎么能够遇到一点小困难就班师回太原呢?就算回了太原,不过是守着一方小天地的贼而已,何以自全?”
要‘谋反’也得一鼓作气,要么你就永远做忠臣贤臣。既然选择了背主这条路,由不得迟疑不决,只能乾坤一掷。否则再而衰、三而竭……
李世民的话不无道理,就看李渊如何定夺。
万不想,深夜,刘弘基焦急的站立门外,“王爷,大将军命左路军回太原了。”
“什么?”李世民利落的起身披衣,“什么时候的事?”
“一柱香的时间。”
这么大的雨还撤军回太原,如果宋老生派兵来追,那后果不言而喻。来不及思索,李世民跳下床榻,“我去看看。”
放心不下,我披了衣站在窗前细看。大雨倾盆中,李渊的房门紧紧的闭着,李世民根本没有办法进去。
看来,李渊是死了心要撤兵了,所以不想听李世民的劝阻。
仰天长笑之下,李世民长跪在雨中,高声说道:“父亲举义旗、指长安。宋老生轻浮,一战可擒,只要进攻就可以胜利。若不战而退,众散于前,敌乘于后,义军危亡无日,只有死路一条,父亲大人,如此简单的道理,您为何还要犹豫?”
“我军趁夜退兵,宋老生不会知道的。再说粮草都没有了,如何一战擒宋老生?与其让兵马饿死此处,不如退回太原驻守还有一线生机。”
“儿子说了,月底就有粮草,父亲大人为何不信?若父亲等不到月底,那……两天,只要两天的时间,粮草一定运到。”
李渊在房中沉默半晌,叹声说道:“左路军已然撤退,不要再多说了。你也准备准备去罢,两个时辰后,你的右路军也该撤了。”
天空闪电骤亮,紧接着惊雷滚过,天穹似被撕开一道伤口在狰狞狂笑,李世民在低低的几声闷笑后居然痛哭起来。
“你哭什么?”
听着李渊的问话,李世民大手指着窦氏停灵的地方,“父亲大人,您是要将母亲的灵柩重新运回太原么?哪有灵柩走回头路的道理?您这是要母亲大人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儿子哭,是因为生不能为母亲尽孝道,即便是死,也不能将母亲大人的灵柩运回长安。”
这番不计后果的冒然撤兵……如果宋老生、屈突通二路大军得知消息合力围歼的话,很有可能导致唐军全军覆没,李世民的‘死’字并不夸张。
李渊当然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大雨中,又冲出一个矫健的身影,是李建成。只见他‘卟通’一声跪在李世民身边,高声说道:“父亲大人,二郎所言极是啊。只要父亲大人一声令下,儿子愿意将左路大军追回。”
除却雨声、风声,院子中静极。半晌,李渊的房中传出一声‘好’字。接着传来他苍老的声音,“追回左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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