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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大人,下官湖广总督蔡毓荣拜见纳兰大人。”本侧身背对着明珠的蔡毓荣疑惑地转过身来,待得看清了来人,脸上惊讶之色并不亚于起先见到安亲王。听明珠话里的意思,想来刚才的那出闹剧已是让他瞧得一清二楚了。
“蔡大人,不必多礼。老夫也不过是偶然路过,听到蔡公子的言论,不禁就被引了过来。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口中虽说不必多礼,可明珠始终未用正眼瞧过蔡毓荣。末了,与众不同四个字又是字字清晰地逐一吐出。
“纳兰大人您误会了,在下乃酒后浑沌,又被一酒醉发疯之人纠缠,一时犯浑才会那般说。”听了明珠的话,蔡朗廷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滚烫的触感好似要灼伤了耳根。
“疯汉?不知是老夫眼拙了还是蔡公子口误了呢?据我所见,你所指之人乃安亲王府八少爷,也是老夫的未来快婿,当朝护军参领,塞楞额。不知老夫说的,可是有错?”听到蔡朗廷提到塞楞额,明珠眉头微微一皱,却也倒是淡定地继续说着,眼神依旧不愿落在蔡氏父子身上。
“快婿?纳兰大人,您的意思是?”还是蔡毓荣先反应了过来,立马绿了脸,幸亏在夜色下,倒也不算显眼,不至于太过失仪。刚才分明听到了明相的话,可仍想要再次亲自确认番,仿佛这比战败还要让自己猝不及防。
“不错,小女已于塞楞额订亲。若是今后蔡大人再在路上遇到喝醉的他,还望能护其周全,也好叫安亲王与老夫放心。今日先行谢过了。”明珠轻轻抬手拍了拍蔡毓荣右肩,眼里的警告之色却是分毫不差的传输了过去,叫蔡毓荣不禁心里一颤。
留下这番话,明珠便与随从离开了,留在原地的蔡氏父子也只能暗暗叫苦。本以为借着塞楞额酒后发疯的理由能好好教训他,谁料半途出来个安亲王将他救下,现在还来了个纳兰明珠加以警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莫说想动他,还得想着法子护着他,不然出了岔子,说不定还要怪责到他们身上了。
悻悻回府,蔡朗廷一脸沮丧地跟在蔡毓荣身后,连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都未注意,差点就撞上了爹的背脊。
“朗廷,你随我到书房。”刚跨入大厅,蔡毓荣略作停顿,便径自朝书房走去。
“爹,想不到塞楞额那小子竟然是安王府少爷,而且竟还与明相结了亲!他真是祖上积德!”进了书房,刚将门关严实,蔡朗廷便迫不及待开始了声讨。越说心里越是不爽,越说就越是气涌心头。
“放肆!朗廷,你好好管管这张嘴,今日里安亲王对你的警告难道你没听进去吗?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该讲,你该知道个分寸。”听到儿子的话越来越不像话,一直沉默的蔡毓荣不得不出声阻止。
“什么叫祖上积德?你脑子还没搞清楚吗?塞楞额他是宗亲,他祖上乃是大清列祖列宗,你这话若是被人传了出去,是诛连九族的重罪!”幽幽叹了口气,蔡毓荣回想起此前对塞楞额身份的诸番揣测,如今真相大白,却让他更加难以心安。
“爹,我知道了,以后绝不会再说这样的话。我也是今天被恼急了,一时情急才会口不择言的。”蔡朗廷并不是完全不懂分寸的木鱼脑袋,只是心中那团嫉妒之火熊熊燃烧着,实在难以让他做到心平气和。
“朗廷,你以后别再打语儿主意了,今晚要不是你执意要跟踪那女人,也就不会有这场闹剧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蔡毓荣不得不再多交代儿子几句。
“可是爹,明相不是说了么,塞楞额已经与他女儿订亲了。那么他就娶不了语儿了,如今贾伯父也已不在,我想娶语儿也没什么阻碍了。”本准备顺着爹的话应了,忽地回过神来,蔡朗廷又想起了一茬,眼前一亮。
“你也知道贾汉复已经故去,贾家现在已显败落,也就靠着姚府能顺带着帮衬些了。可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姚府肯出多少力尚且是未知数。你还一味纠结于语儿又是何必?
就算塞楞额娶的是明相千金,保不准私下里又纳了语儿了?这趟浑水你给我离远点,别又惹了一身脏。不过个女人罢了,你房里还缺这些吗?”若说当初贾汉复提出解除婚约,蔡毓荣心中一直有郁结,可如今,败落的贾府再也无法入他眼。结亲?痴心妄想!
扭扭捏捏地应了,蔡朗廷却在走出书房后露出了个阴狠的表情。自从知悉了塞楞额将语儿抢了去,他心中便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时刻寻思着能报了这个仇,却每每无从下手。原本以为今晚能借机狠狠揍他一顿,怎料反倒成了自己被警告。
“哼,塞楞额,你的好运气就快用完了。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蔡朗廷的怨气不轻呐。
明明是正月里,满城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可偏有那么几个人日日闹心,不仅自己心烦意乱,还扰得身边人也跟着一起凌乱。
醉得已无力解释个中缘由,直到被扔到榻上,嘴里仍是嘟哝着,叫唤着语儿的名字。却是一声比一声哀戚,到最后都已哽咽起来,他多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这份情,他这个人,竟激不起她的一丝留恋?
“瞧瞧你成什么样子!你这个德性,可知道刚才多丢安王府的脸!”看着软泥一般陷在被褥上的塞楞额,挨着床榻便拼了命地朝里钻,也不管什么礼仪,匆匆扯了被褥一角就算了事。岳乐气不打一处来,刚才仗着王爷的威仪将蔡氏父子压低了半头,可真要论起事情对错,许是塞楞额也有过错。
“阿玛,你现在是不是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了?不管我做了什么,只要不合你心意,就都是儿子的错?”他是醉了,可并不是失了神智,只不过是借着酒劲,将平日里压抑着的情绪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
“放肆!塞楞额,你不要仗着本王对你的宠爱,就可以这般不知分寸!”被塞楞额气得几乎眼珠都要瞪出来的岳乐厉声呵斥眼前之人。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我说的有错吗?阿玛,从小到大,儿子有什么是拂了您的心意?我从不争从不抢,从来都安守本分。可如今,我只想要一个心仪的女子,为何这么难?语儿她有什么不好?你们要这样拆散我们?为什么!”既是揭开了话匣子,就不必再绕圈子了,塞楞额摇晃着身体坐了起来,醉眼迷蒙,可他依旧知道站在屋中央的是何人。
本是跟着一同前来的赫舍里氏眼见情势不对,便遣了下人散去。自己也向岳乐示意先行告退了,离去前不放心地瞧了眼怒目相对的父子俩。
“你想知道为什么?好,那我告诉你。在遇到那个叫语儿的女子之前,你是我的好儿子,你是出色的八旗子弟,你是皇上眼中的好苗子。可你却被女色冲昏了头,为了一个汉女,非但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屡次逾矩,做出那等不知轻重之事。若不是皇上赏识你,不予追究,怎会容你胡闹到如今?”气死了,岳乐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被气死了。之前他一直在容忍塞楞额的胡闹,原本以为多几次挫折阻碍他便会自动放弃,可如今却是与他杠上了。他越是阻止,塞楞额便越是反抗。
“我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有什么不可理喻?如果你肯同意,我又何必背地里做那么多事?若我不是顾及这份亲情,又何必一直左右兼顾,步履艰难?”带着些许愤怒,又带着点忧伤,塞楞额借着酒意嘶吼了出来,脖颈的青筋也开始凸显。
“啪!”响亮的一巴掌狠狠甩在塞楞额的脸颊,岳乐根本无法听下去这般胡言乱语。定是往日里宠他过盛,才有了今日的恃宠而骄。
“看来今日里不叫你好好清醒,你是永远不知道何为规矩了!”长吁了一口,岳乐顿了顿,便又大声朝屋外喝道:
“来人啊,将塞楞额带去慎思堂,请家法!”说罢便愤怒拂袖离去。
听到请家法三个字的塞楞额微微皱了眉头。先是与蔡朗廷厮打,刚才又是一番情感宣泄,如今更是困意顿生,毫无反应地任由家丁架着去了慎思堂。
闻讯赶来的赫舍里氏匆匆赶到慎思堂,便是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只见这寒冬深夜里,塞楞额被扒光了上衣,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连个软垫都不曾有。岳乐手执藤条狠狠抽在塞楞额身上,伴着“哼哼”之声,塞楞额终是落下了泪。
连续抽打了约莫二十余下,岳乐这才停了手,随手将藤条丢与候在一旁的家丁,又抬眼瞧了下站在门口不敢进入的福晋,冷冷地对仍在地上跪着的人说:“为了一个女人,几次三番让自己受苦,值得吗!今夜你就在这里好好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什么时候出来!”之后便决然离去了。
第二回了,这是第二次受这般皮肉之苦。不管下手之人是谁,都是为了那个叫语儿的女子。塞楞额不是不怕痛,可每次支撑自己的都是那个放在心里的人。这样为她,值得吗?在他忍不住流泪的时候,不禁问自己。
值得吗?在他听到自己心中答案时,却是释然地笑了出来。若是能早点明了这些,他与语儿是不是能少受点折磨?
这夜里,慎思堂寒风阵阵,塞楞额却倍觉精神,身上的新伤不时被牵扯,带出阵阵疼痛,却无法压抑住他内心的激昂。
这顿打,挨得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