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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在商议之后,惠施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姬定上他府上,恨不得立刻掏空姬定。
方才姬定只是说了一个笼统,细节方面可都没有说。
短短半日之内,姬定就被掏一滴不剩。
“子之变法,胜于商君啊!”
惠施看着自己记下的一些要点,不禁摇头赞许道。
姬定放下茶杯来,笑道:“相邦过奖了,胜于商君,那倒是谈不上。商君变法,针对的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而我的变法,只是针对一个地区,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这还真不是谦虚,商鞅的变法,那是制度创新,而他的变法,只是制度的更新,或者说一个补充。
商鞅真的是一锤子,一斧头将秦国打造成一个战争机器。
他更多是根据河东地区的现状,填充一种制度进去,目前河东的现状就是流民多,荒地多,常年战乱,乃是均田制的最佳土壤啊!
要说胜过商鞅,还真是有些夜郎自大。
但是惠施认为姬定是在谦虚,因为这实在是太详细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比商鞅变法考虑得更加细致,可他哪里知道,这些对于姬定而言,那都是现成的。
“可惜你马上就要去楚国,不然的话,由你来主导变法,恐怕要更为合适啊!”骨子骄傲的惠施,如今也被姬定的才智所折服。
不但才华横溢,口才非凡,还会变法治国,这种奇才,可真是难得一见啊!
姬定笑道:“不瞒相邦,其实我最大的缺点,就是缺乏管理经验,哪怕我不去楚国,由我来主导变法,也是不适合的。
毕竟纸上谈兵与具体执行,可是两回事,具体执行,将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困难,解决这些困难,聪明才智,是不行得,更多的是需要经验,而我并没有解决这些困难的经验。”
惠施捋了捋胡须,随后稍稍点了下头。
这他还真没法反驳,一些决策性的大战略,可能需要天赋,需要聪明才智,但是处理那些琐碎之事,多半就需要经验,一天就遇到十几个问题,凭借聪明才智去解决,再年轻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精力。
管理者最重要的就是经验,管理方面,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些问题,遇到多了,不需要时刻就知道该如何解决。
一年前在卫国变法,前不久在郑国变法,姬定都只是出谋划策,真正去执行的,都是别人,他从未参与过。
他一直都谨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应届毕业生,最大的缺点,就是毫无经验。
惠施突然叹了口气,道:“但是许多时候,这经验也敌不过利益啊。”
经验只能解决问题,但是解决不了人性。
变法总会伤害到部分人的利益,那他们就一定会阻止变法。
这是永恒不变的对抗。
姬定问道:“相邦可有做过买卖?”
惠施稍稍一愣,点头道:“倒也有所涉猎,你为何有此一问?”
姬定道:“相邦适才说得很有道理,经验到底敌不过利益,但是利益并非是恒定的,而是在变化的,只要分析清楚,那就能够因势利导。
此番变法肯定会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在这种情况下,只需要让他们了解清楚,不变法他们将损失更多,那他们自然就会支持变法。”
惠施思索半响,道:“秦国。”
姬定点头道:“不错!正是秦国,秦国对于魏国的威胁,是要远远大于变法,故此相邦只要抓住秦国不放,将魏国所面临的一切问题,全都归咎于秦国头上,哪怕是路边的野狗饿死,也都是秦人的错,让所有人都认识清楚,秦国对于魏国的威胁有多么大,那么再在河东推行变法,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
惠施觉得这就有些卑鄙了,简直就是胡编乱造,不讲道理,讪讪道:“这路边野狗饿死,又怎能算到秦人头上。”
“怎么不能。”
姬定笑道:“相邦可以说,那狗是因为主人被秦人所杀,才沦为野狗,最终也因此抑郁而死,这完全可以编造成一个潸然泪下的故事。”
这样也行?
惠施不由得瞧了眼姬定。
姬定却是一本正经道:“如果诬蔑秦人几句,就能够减轻变法的阻碍,相信世上没有比这更加划算的买卖,也没有比这更加善良的变法。”
惠施闻言,羞愧地点了点头。
变法若是遇到的阻碍少一点点,可能就会挽救许多许多人的生命,而代价就只是昧着良心,骂秦人几句,这都不干,那就别谈变法。
然而,对于魏国而言,变法是唯一的出路。
在进入战国时代后,魏国是第一个开启变法的,由李悝主导,也一度让魏国成为霸主,可没过几十年,就急转直下,同时秦国、楚国、齐国是后来居上。
但这能说李悝变法失败吗?
当然不能。
原因就在于李悝乃是先行者,前面是没有参照物的,他在魏国的变法,并非十分完善,随后的吴起,亦是如此。
而商鞅则是吸取他们二人的教训,然后再在秦国变法,相对而言,商鞅的变法比他们都要完善。
惠施自然看得非常透彻,他心里清楚,这可能已经是最后的机会。
不是魏国太弱,而是秦国、楚国、齐国发展太快,而目前差距还不是很大,但是发展速度已经被拉开了,再不奋力直追,可就为时已晚啊!
惠施也顾不得那么多,遵循姬定的计划,没有直接提出变法,而是先制造变法的环境。
而这个环境就是---秦国威胁论。
这倒是不需要编造。
事实就是秦国对于魏国威胁最大,惠施先制定出一整套的理论来论证秦国对于魏国的威胁,简直就是致命性的。
虽然如今秦国跑去跟楚国争锋,但是不管怎么样,秦国的最终战略目的还是要消灭我们魏国。
而河东地区自然是首当其冲。
此时若是不在河东变法,那就是坐以待毙。
而就在这时,姬定已经离开大梁,前往楚都。
张仪的应对之策,确实是姬定没有想到得,他必须马上回楚国去,跟楚王解释清楚,以及如何接招。
然而,他并没有察觉到张仪的整个计划。
......
韩都,阳翟。
“真是岂有此理!”
韩威候来回踱步,气愤道:“之前他们魏国拉拢我们一块对抗秦国,可结果我们没有要秦国的土地,他魏国却打算接受秦国的土地,与秦国交好,早知如此,寡人就接受了张仪的条件。”
他在得知魏国将接受秦国归还的河东三镇的消息后,不由得是勃然大怒。
相邦会议上,三晋已经达成初步共识,大家抱团取暖,韩国才拒绝张仪的条件,如果没有三晋抱团的前提,韩国必然会维系与秦国的结盟,毕竟韩国太小了一点,必须得与他国结盟。
我这拒绝了,你那却接受,韩威候自己被魏国与秦国玩弄了。
公仲侈忙道:“君上还请息怒,此事尚不明朗,不宜妄下结论,待臣去一趟大梁,询问清楚,我们再做打算。”
韩威候道:“不管怎样,如果魏国接受了秦国的好处,那魏国就必须分一半给我们韩国,否则的话,寡人将不再支持他们魏国。哼!要是我们韩国先接受秦国的条件,这好处轮得到他们魏国吗?”
公仲侈拱手道:“臣遵命。”
......
咸阳。
“主公,方才大梁那边传来消息,魏王并未因郑公主一事,责怪周济,反而还正式赐予他相印。”
魏章来到屋内,向张仪禀报道。
张仪点头笑道:“这也在我的预计之中,以此人的口才,想要打消魏王的疑虑,那还是很简单的。但是信任这种事,建立起来难,若要摧毁,呵呵,也就一夕之事,再加上那魏王生性多疑,多来几次,他自然就会对周济产生怀疑。”
说着,他又向问道:“楚国那边进行的怎么样?”
魏章道:“我们的人已经去了,相比起利用郑公主离间周济与魏王的关系,我倒是认为离间楚王与周济的关系,更加有可能成功。”
张仪淡淡一笑,道:“此人不可小觑,不要妄想一举就将他击败,要做长久打算,你让我们的人,时刻注意此人的动作,只要有机会,就制造对其不利的言论,如今他一人事二主,虽然风光无限,但其中隐患可也不小。”
魏章问道:“主公似乎挺重视周济的?”
张仪道:“虽然魏楚二国表面上并未结盟,但因为周济的存在,以至于他们两国不是结盟却胜似结盟,要破坏他们的结盟,唯有先对付周济,只要将此人除掉,那他们的结盟将不攻自破,故此花一些精力,专门对付此人,也是值得的呀!”
魏章点了点头。
张仪又问道:“河东撤军一事,进行的怎么样?”
魏章忙道:“非常顺利。”
张仪点点头,道:“你待会去与公子疾商量一下,看留多少人马在河西驻守,能够防止魏国突袭河西,剩余人马全部调去崤山。”
魏章问道:“主公想要进攻韩国?”
张仪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让韩国知道,我们秦国如今与魏国的关系非常融洽,我们不可能进攻河东,那么就只能进攻宜阳。”
魏章抱拳道:“臣遵命。”
张仪也意识到魏国在拉拢韩赵,他不但要破坏魏楚关系,还要离间三晋,之前他跑去韩国,说是要赠送土地给韩国,其目的就是要离间魏国与韩国的关系。
他知道韩国是不可能答应的,同时他也知道,魏国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因为他给魏韩的条件,是完全不一样的。
韩国若接受秦国的条件,必然要楚国为敌,而魏国就是白白接受。
当然,这前提是秦国已经决定将河东三镇交还给魏国,张仪不过是顺势利用一下。
另外,也是他收买了魏国大臣,在魏王面前,说周济与郑公主狼狈为奸,窃夺卫国。
这还没完。
他还收买楚国大臣,在楚王面前说姬定的坏话。
离间之计,在这年代,可是用得非常多。
因为成本低,收益大,傻子才不用。
可见张仪的反击,绝非是稳魏攻楚那么单纯,他其实是要全方面反击姬定,大到国与国之间,小到君与臣之间。
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秦国确实具有极大的优势,没有别的,只因那嬴驷乃是一代明君,用人不疑,在这一点上,魏王和楚王是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姬定还真没有想到,张仪为了针对他个人,动了这么多歪脑筋。
他回到楚都时,受到楚威王热情的迎接,在大殿上,更是毫不吝啬赞美之言,并且当场就奖赏了姬定一份特殊的礼物。
是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官员。
姬定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大喜之日就见血,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楚王道:“大王,这...这臣不明白。”
楚威王指着趴在地上的那人道:“在卿还未回来之前,此人就在寡人面前诬蔑卿乃是魏国派来我楚国的奸细,寡人听罢,是震怒不已,卿在濮阳计退张仪,为寡人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又在相邦大会上,大涨我楚国威风,怎会是魏国派来的奸细,今日寡人就将此人交由卿,任卿处置。”
高固、昭阳等一干楚国大臣则是沉默不语,带着怀疑的目光斜目看着姬定。
姬定知道自己可能是命悬一线,但他兀自淡定地问道:“大王,不知此人凭何诬蔑臣乃是魏国派来的奸细?”
楚威王哼道:“他说卿利用寡人,帮助魏国从秦国手中得到河东三镇,同时还接受魏王的密令,希望楚国与秦国斗得两败俱伤,让魏国得到喘息之机。”
昭阳突然开口道:“我等亦不相信此等鬼话,周客卿一心促成楚魏联盟,如果我楚国受到秦国的攻击,周客卿定然会说服魏国出兵秦国。”
姬定瞧了昭阳,微微一笑,又问道:“他就说这些,没有说别得了吗?”
楚威王点点头。
姬定又问道:“大王已经将此人交由臣处理?”
楚威王道:“任卿处理。”
姬定马上道:“赶紧来人,将他带下去好好休息,务必要治好他身上的伤。”
“等等!”
楚王纳闷道:“此人恁地诬蔑卿,卿为何还要为他疗伤?”
姬定道:“待会臣自会向大王解释清楚,这救人要紧啊!”
楚威王迟疑少许,点头道:“既然此人已经交予卿,那卿说怎样,就怎样吧。”
很快,那人便被抬了下去。
同时,楚王与一干大臣们皆是好奇地看着姬定。
世上真的有这么善良、大度的人吗?
姬定左右瞟了眼,并没有张口解释。
楚威王是心领神会,拍拍脑门道:“寡人差点忘记卿舟车劳顿,定是十分疲乏,这样,卿先下去休息一下,明日寡人在设宴庆祝卿凯旋归来。”
姬定抱拳一礼道:“多谢大王恩赏。”
不少大臣们面露郁闷之色,他们可是心如明镜,就是故意支开他们。
你几个意思,我们是外人么,你才外人啊!
还得偷偷摸摸讲。
这不是成心吊人胃口么。
真是可恨啊!
果然!
待大臣们离去之后,楚威王又将姬定、昭阳、高固三人叫去后殿。
一到后殿,楚威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卿为何要如此善待那人?”
姬定回答道:“因为那人并未说谎,只不过他不理解臣的用意,这不知者无罪啊!”
楚威王皱眉道:“并未说谎?卿这是何意思?”
那人若是没有说谎,那便是你真的魏国派来的奸细啊!
明天的太阳,你可就见不到了。
姬定道:“大王有所不知,前不久张仪曾去过大梁,与魏相惠施密探,表示秦国愿意将河东三镇还给魏国,而条件则是魏国不能与我国结盟。
当时魏王和惠施都有所疑虑,怕因此得罪大王,破坏魏楚关系,于是将臣找去商议,是臣向魏王保证,让他安心收下这三镇,并且还表示,臣一定会说服大王,即便秦国犯楚,也不需要他们魏国支援。”
高固、昭阳不约而同地挑眉看向姬定。
这姬定说得比那人还要夸张一些。
你这要不是内奸,那什么才是内奸。
楚威王面无表情,问道:“卿为何这么说?”
姬定解释道:“因为臣得知,秦国将选择在巴蜀之地,与我国一决高下,当时臣欣喜若狂,因为臣认为在巴蜀决战,完全符合我国的利益,也完全符合臣的战略构想。魏国若是从河东进军,反而会得不偿失,故此臣赶紧稳住魏国,让他们千万别出兵。”
昭阳作为楚国当仁不让的第一上将,头回听到这么诡异的战略构想,道:“周客卿此话从何说起?如果秦国进攻巴蜀,河西地区必将有机可乘,魏国若同时出兵河西,秦国是首尾难顾。”
“然后呢?”姬定问道。
昭阳道:“然后我们便可一举击退秦军。”
姬定又问道:“然后呢?”
昭阳沉眉道:“什么然后?”
姬定笑道:“大将军勿恼,假设这一切都如大将军所言,魏国出兵河西,令秦国首尾难顾,以至于兵败巴蜀。
但是这会对秦国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我看也不见得,毕竟蜀道难走,秦国不可能调集太多人马过来,更加不可能从河西抽调太多主力。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胜利,对秦国而言,也就是一些皮毛之伤。”
昭阳道:“毕竟这能够粉碎秦国入侵巴蜀的战略,又怎能说是一次普通的胜利。”
姬定道:“但这就是击退来犯的秦军,秦国不会为此伤筋动骨,我以为如果不击退秦军,秦国反而更加难受,要是幸运的话,还能够将秦国活活拖死在巴蜀,不过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昭阳纳闷道:“此话怎讲?”
姬定道:“这得从秦国的制度说起,那秦人打仗,为得可是田地,有军功就有田地,这军功无限,田地有限,只要我军与秦军在巴蜀僵持着,让秦人无限刷军功,拖个两三年,只怕秦国就拿不出土地奖赏秦国士兵,到时秦国谁还愿意打仗啊!”
楚威王听得眼中一亮,这一招可真是有点点狠啊!
虽然他心里清楚,不太可能成功,但理论上还真是可行的,没有土地,这军功制就玩不下去啊。
如果能够耗住,秦国确实耗不起,军功可不是基于大战略的胜利,局部战役的胜利,那也是军功啊。
高固道:“战争可非儿戏,战场上那是瞬息万变,你说拖就能够拖住吗?这万一打输了怎么办?”
姬定笑道:“如果是在濮阳,那我绝不敢这么说,但那是在巴蜀,就巴蜀的那地形,我不敢说打赢,但是我们有意要拖住秦军,那是绝对能够拖住的。”
高固瞧了眼昭阳,昭阳没有做声。
就巴蜀的地形,楚国只要不主动倾巢而出,与秦军决战,拖是肯定拖得住。
姬定又道:“如今秦军主动跳到这火坑里面,我们没有道理还不准他们跳。另外,让魏国从河东出兵,帮我们牵制,臣以为这绝对是一个昏招。”
昭阳没好气道:“这怎么算是一个昏招?”
姬定道:“这么做那就是不顾现状的战略盲动。魏国在河东的军事力量已经大不如前,魏军若是主动进犯河西,结果大有可能就是魏国跑来我国求救,因为如今秦军主动让出三镇,那么秦军就将拥有黄河天险防守,魏国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基于盟友关系,以及魏国对于我国的重要性,大王肯定是要派兵前去救援,原本大王打算两面牵制秦军,结果反倒让我们陷入两面作战,而且河东离我们那么远,可能还会两面失守,故此臣才跟魏王保证,如果秦军只是出兵巴蜀,魏国千万别出兵河西,并且臣还帮魏国出策,如何在河东练兵,以便将来可以完成这个战略。”
楚威王瞧了眼昭阳。
昭阳稍微有些尴尬,如果秦国在巴蜀与楚国僵持,同时还在东边击溃魏军,可能被动的就是楚国啊!
战争可就不是外交,统帅设想的再完美,打不过还是白搭。
楚威王神色一变,笑问道:“卿还懂得练兵之策?”
姬定道:“比吴起稍微强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