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秋后算账

木子蓝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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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定国反复无常,李化鲸也是首鼠两端,梁敏、丁维岳等更是流贼响马,还有土国宝马国柱等皆非贤臣良将,父皇为何却如此宽待他们?”

    洛阳城中。

    曾经的福王府,后来阿济格的帅府,再到清提督府,再到许定国的总兵府,如今是皇帝的临时行在。

    洛阳繁华不再,包括这旧王府。

    白天,朱以海召见地方官吏文臣武将,夜里,秉烛教导两位跟随身边的皇子。

    朱以海教他们的不是诗经也不是春秋,他今天拿资治通鉴来给两儿子上课,这是编年体通史,涵盖十六朝一千三百六十二年的历史。

    这书与传统史书最大的区别,在于司马光是写给皇帝看的,所以总结了许多经验教训,供统治者借鉴,宋神宗认为此书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所以定此名。

    虽说这书里夹了司马光的许多私货,但对于帝王来说,朱以海认为这是必修课,能从这本书里看到太多的政治得失,也是权谋的教科书。

    世上无新鲜事,书里这一千多年的历史,里面有太多值得学习借鉴的地方,只要深读,有极大帮助。

    如果当年崇祯能够好好读几遍这本书,其实他所面临的所有问题,在资治通鉴里都是能找到解决的答桉的。

    可惜明朝皇帝们多被大臣称为不读书,也是有原因的,他们不是文盲,但读的书太浅。

    就如此时的秦王弘甲兄弟俩,他们跟在朱以海的身边学习,却仍然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对那些乱臣贼子们那么宽容,对那些反复横跳的降臣汉奸们如此容忍。

    不明白为何给洪承畴钱谦益李过高一功等这些人封官授爵。

    反而许多有名望的大臣诸名丁魁楚方逢年陈盟陈子龙冒辟疆等这些人,却是疏远斥责。

    这不符合亲贤臣远小人的明君做法。

    “你们还太年轻,以为这世上的事情非黑即白,但事实上,并不止有黑白,而且你所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实的。

    更何况,朝政要复杂的多,王朝统治的核心,是统治,而不是对错。”

    “为了统治,就可以不分对错了吗?”秦王问。

    朱以海合上资治通鉴,微微笑了笑。

    “你跟父皇说说,你觉得什么叫统治,什么叫政治,皇帝又是什么?”

    “皇帝是天子,统治万民,管理朝政。”十三岁的皇子回答。

    “也对,却又不全对。”朱以海摇摇头,“父亲这么跟你说吧,天子虽是万民之尊,却并非都是生下来便是皇帝,也不是君权神授,直白一点,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也。”

    这话震的十三岁的秦王朱弘甲愣在当场。

    “你生在大明皇族宗藩之家,可你七岁就面临国破家亡的局面,被掳往关外为奴六载,你当比一般人经历更复杂,就说努尔哈赤、黄台吉、福临、多尔衮这些虏酋为例,他们以前也只是大明臣妾,羁縻之部落首领,可为何却能够侵入中原,夺我都城,建号称帝?”

    “是天命吗?”

    朱弘甲勐摇头,鞑子绝不可能有天命。

    “你在关外呆过,对鞑子应当有所了解,若你仔细的了解他们起家历史,就会明白,这不是什么天命,不过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努尔哈赤父子懂得结盟罢了。”

    “父皇再告诉你一个真相吧,所谓政治,其实就是结盟。不断的结盟,结成一个又一个的利益共同体,让更多的人成为你的盟友,然后你们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打击另一小部份人。”

    朱弘甲似懂非懂。

    这些其实都是帝王术,是封建统治的真正核心,君权神授那些,是说给天下百姓听的,是为了维护统治地位的。但真正统治的底层逻辑,却不是那些。

    这种帝王术,本来不应当告诉太子以外的其它皇子,不过朱以海今天还是打算跟两个少年皇子好好讲一讲。

    “我能当皇帝,固然有我是太祖后裔原因,但这只是一个称帝的条件,真正能让我稳坐如今帝位的,是我亲手建立了御营,建立了一支能战之兵,所以我能击败入侵中原的鞑子,也能扫平那些想趁机也称王称帝的藩王或乱臣贼子们。”

    弘甲被冲击的很厉害,“兵强马壮就能当皇帝吗?”

    “如果你兵强马壮到天下无人能敌,当然你就能当皇帝。不过想做到这步,也是非常难的,当然,换句话说,如果皇帝连兵马都掌控不了,那他就当不稳皇帝。”

    “回到你开始那个问题,父皇为何要对许定国、洪承畴、丁维岳、李过等等这些人宽容?这样做是否对忠贞大臣们的不公?”

    “站在皇帝的角度,站在统治的角度,我们考虑问题不能跟普通百姓一样,这个人忠心,那个人曾经是流贼,那个曾经是汉奸,那个曾经叛乱,不能以这样的角度考虑,而是要分清主次矛盾,考虑好利弊得失,或者简单点说,得结盟。”

    “得始终拉拢大多数,这样自己才能掌控大局。为了这个目标,所以必须结盟,而为把更多的人拉拢到自己的这边,就必须利益交换、妥协。”

    “父亲为何要招安顺营、西营?因为父皇要驱除鞑虏,要收复中原,为了这个大目标,就得适当妥协。”

    朱弘甲深受刺激。

    “这样不公。”

    朱以海摇头,然后掏出两个本了来,一个红本一个黑本,他拿出黑色小本子,翻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还记录着许多事情。

    一件件一桩桩。

    比如许定国,如此嚣张跋扈,如何叛明降清,反正后又如何在地方逼捐强征,全都记录着呢。

    “朕都记着呢,但是,心中有数,不代表我们就容不得半点沙子。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我们得忍。”

    和光同尘,不意味着就同流合污。

    许定国现在肯抗清击虏,那么就得予以些容忍。

    直白点说,现在朱以海主要精力是对付鞑子,暂时也腾不出手来收拾同样愿意打鞑子的许定国。

    “那将来秋后算账吗?”

    “慢慢来,现在许定国是我们共同驱虏的盟友,不能现在把盟友变成敌人,明白吗?至于他的问题,将来再算。当然,过是过,功是功,将来也是要算清楚的。”

    许定国也好,洪承畴也罢,现在都是团结抗虏的对象和盟友,要借他们之力。等将来鞑子灭了,当然也还得清理整顿一波。不过朱以海也会考虑到他们的功绩,可以将功赎罪的。

    “父皇跟你们说这些话,是要告诉你们,就算天子,也不是天生的,这皇帝的权力,也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都得有依托保障才行。”

    “不要把别人都推到你的对立面去,不要树敌太多。”

    两位皇子似懂非懂。

    如许定国等这些军头们,论实力当然是远不及朱以海。只要朱以海要对他们动手,那现在自然是能够讨伐诛灭他们,甚至如洪承畴钱谦益土国宝马国柱等等这些人,要收拾也可以。

    但朱以海一直很克制谨慎。

    关键还是不想外乱未定又起内乱,在共同抗清的这面大旗下,把这些什么闯贼、西贼、什么降顺、降清,流贼、土塞、土司等等各方势力都联合起来,这才能够强大,才能够一致对外,才能迅速整合力量灭掉鞑子,而不是跟崇祯、弘光时一样,外患如头顶之剑,内部各方势力还在你争我斗。

    “朕现在就一条底线,只要肯抗清的,都可以团结争取,只要一致对外的,以往之事,都可概不追究。

    就算许定国这些军头,李际遇这些土寨,耿仲明这种兵贼,他们现在所行之事,虽然也还与我朝廷格格不入,但还是得抓大放小。”

    建虏以前其实也是这样做的,只要肯降,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或是什么,他们看中的是他们的本钱,是他们的实力,是他们能够带来对明战争的帮助,所以官阶爵位等等都不吝惜。

    历史上李渊起兵反隋,从太原进军关中长安。

    所过之处,到处封官授爵,路过村庄城镇,见人就授散官。

    俘虏了隋朝的官军,对那些不愿意加入的不仅释放他们,甚至还都给五品散官让他们回去。

    也没有什么告身官印官服这些,直接拿张白纸写个散官名,相比起隋炀帝在被突围兵围雁门时许诺守军的勋官散阶,解围后居然舍不得兑现相比,李渊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段很高明。

    他甚至对那些各地割据一方,肯主动上表归附的军阀们,如杜伏威等统统封王相赠。

    都说李渊夺天下容易,但李渊的策略又有多少人明白呢。

    同样道理,朱以海起兵之初,就一心打造一支自己的兵马,但他也并没有放弃联合其它势力一起抗清。

    到如今,各方势力汇聚他旗下,才有这般形势。

    “那如果吴三桂来投,陛下也要接纳吗?”弘甲问。

    朱以海不以为然。

    “朕一直在劝降吴三桂,只要他肯降,朕为何不接纳呢?”

    当前一切,都只为击败鞑虏,收复中原。等灭掉这个最大的敌人后,再慢慢来收拾中原不迟。

    耿仲明也好,吴三桂也罢,或是洪承畴、钱谦益、张国柱、李成栋等等这些人,在合适的时候,总会给他们最终的审判的。

    “吴三桂会降吗?”

    朱以海仍然是不以为然,“吴三桂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精致的利己者,他当初既然能开山海关降清,你说他为何现在就不能再反正归明?”

    “如果吴三桂要求过份呢,比如说他要封王?”

    “呵呵!”朱以海不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