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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周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军区医院的。
她满心满脑都想立刻见到程远，可当她走到病房门口前，却不敢推开门了。
一想到程远全身缠着绷带，她的心就被钝器敲打着一般。
突然，病房门被人从里面一拉，打开了。
周静一抬眼，就看到程大财杵在自己前面。他抱着一个暖水壶，看到她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但很快恢复平时的冷漠。
她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男人。
他左手被吊着绷带，脸上挂了彩，脸色稍显疲惫，但整体还算精神。
“你……怎么来了？”程远愕然地看着她。
背对着程远的程大财此刻不敢转过身去，只虚张声势地吆喝一声，“肯定是师长体恤程营长受伤，特意安排嫂子来照顾了。”
说完，程大财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带周静过来的小张一看，也跟着消失了。
周静站在门口没动，程远问，“怎么不进来？”
“我看你好像不是很想我来，我还是别进去比较好。”周静垂着头，低声地嘟喃着。
这声音小小的，可所表达出来的怨气可一点都不小。
“……”这是生气了？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跟他耍小性子，程远非但没有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她很……可爱。
不过，他乐意她耍小性子也不能让她这么一直站着，他一边起来一边说：“我不是不想你来，只是不想你担心。”
周静本来心里还委屈着，余光瞥见他要下床，就什么都顾不得往前赶，“你身上有伤，别起来。”
等她扑倒床边，看他正得意地盯着自己看，才知道自己被他耍了。
“程远你这个骗子。”周静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程远哪里能放她走，伸手就拉住她的手腕。
下一刻，她就跌进他的怀里。
“你干什么？压到手怎么办？”周静第一时间去查看他的手，却被他顺势抱住，“没压到。”
周静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房门还敞着，她立刻要从他怀里出来，却被他牢牢按住。
“快点放开我，等会有人进来。”顾忌着他的伤，她小幅度地扭动着。
程远搂着她的力度又重了两分，从喉咙里隐忍地吐出一句：“让我抱一会儿。”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犹如一阵羽毛拂过她的心，她整个人顿时软软的，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程大财打完热水回来，就看到抱成一团的两人。
他现在已经非常接受自家大哥在媳妇面前的腻歪劲，他悄悄把门带上，然后抱着暖水壶溜了。
以前程大财还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儿女情长不值得他耽误时间。可现在看到程远这幅样子，也总算明白战友常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什么意思了。
哎……他突然也好想娶媳妇了。
由于程远要留院观察两天，周静也跟着留下来照顾他。
晚上吃过饭后，周静给程远打水洗脸。
“我身上黏糊糊的，你也给我擦一下吧。”程远说。
他是病人他最大，周静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原本以为面对他果着的上半身会害羞，不料一看到他的身体，眼睛就红了，然后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程远原本只是想享受一下媳妇伺候自己的待遇，没想到把她给惹哭了。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哄着，“不哭了，是我不好，咱不擦了。”
周静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她以为经历了那样的童年，自己早就心如死灰，基本上没什么事能让她哭了。
可前些日子他出任务离家，她哭了。现在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皮外伤还有一块块的紫色淤血，她真的心疼了。
“程远，你这个骗子，还说自己会平安，让我等你回来，你现在把自己搞成什么样了？”周静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她就是忍不住。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自己。”
“你别担心，这伤看着渗人，其实都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不要哭了好不好？”
“……”
程远不知道怎么哄媳妇，只能低声地说着好话，可周静并不买账，眼泪跟不要钱似地往下掉。
他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简直比往他身上刺刀更心痛。他一着急，直接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的唇。
唇上传来熟悉的温热感，周静整个人呆了，眼泪也不记得掉了。她反应过来之后就把他推开，小声控诉道：“这在外面呢，被人看到怎么办？”
程远看她的眼泪总算收住，于是乘机威胁道：“不准再哭了，你一哭我就亲你。”
“……”这下周静总算不哭了，可被程远这一吓唬，她开始打起嗝来，还没完没了的一直打个不停。
程远很想笑，但怕刚哄好的媳妇又要生气，只能生生地忍着。
在医院养了两天，程远终于被批准出院，医生让他按时复诊就行。
小张一早开车来接，不过出院耽误了些时间，加上军区医院距离部队也不算近，所以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
赵笑花跟朱晓丽听说他们回来，立刻从家里割了蔬菜、捡了鸡蛋过来。
周静也不跟她们客气，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打算以后再慢慢还回去。
她们知道周静要忙着照顾程远，把东西搁下之后就先回家了。
家里没有肉，周静做了鸡蛋饭跟炒青菜，虽然很普通，但她尽量做得美味一些。
午饭过后，程远就午睡去了。
周静惦记着给他补充营养，就去了一趟部队的食堂。
听赵笑花说，受伤的战士可以让食堂师傅开小灶做个病号饭，也可以去申请点营养补给回家自己做。
程远左手伤了骨头，现在最需要弄点猪骨之类熬汤补身体，可最近部队没有杀猪，食堂只能补贴半只鸡跟二十个鸡蛋。
有鸡总比没有的要强，周静把鸡拎回去之后处理干净，然后拿出之前在山上采的三七，给程远顿了一锅三七鸡汤。
现在天气热了，鸡不好保存，所以周静直接把半只鸡给炖了。
傍晚程大财来看程远的时候，看到他家远哥的病号饭：一小锅鸡汤，一碟韭菜炒鸡蛋，一碟炒青菜，默默吞了吞口水。
他突然也想受伤了，因为能吃上这么好吃的病号饭。
当然，前提是他得有个媳妇。
食堂的补贴一晚上就吃完，周静得想办法再去弄肉，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去村里，看能不能换点东西回来。
程远当然舍不得媳妇这么辛苦，可周静这次态度非常强硬，说什么也得去。
因为周静舍得花钱，每天都能从农户那边弄些肉回来，有时候是鸡、有时候是鱼，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弄到骨头跟猪肉。
在周静的喂养下，程远在家休息的这些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肉了，而且手也好得快，第二次复诊时就拆了绑带。
程大财这天弄了一条鱼，一解散就往程远家里跑，打算把这鱼拿来孝敬老大。
“嫂子，远哥呢？”程大财最近对周静的态度好了很多。
周静朝他笑了笑，说：“他去师长家了。”
“哦。”程大财没有多问，径直拎着鱼去厨房。
可他往里走了几步就顿住了，他扭过头，看着周静说：“嫂子，这段时间远哥受伤，你尽心尽力照顾他。我看得出来，你对他很上心。”
“之前我跟你说过狠话，我跟你道歉。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跟远哥好好过日子，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我发现你对不起远哥，还惦记着乡里的什么王知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到时候肯定告诉远哥，他可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
虽然周静之前就猜到程大财知道王一力的事情，可现在被他毫不忌讳地说出来，她的脸顿时白了。
就像是自己极力隐藏的秘密，现在被地公诸于世。
“你这什么表情，该不会你还惦记着那知青……”程大财话还没说完，突然余光瞥到门口的方向站着个男人，“远……远哥……你……”
周静愕然，蓦地扭过头去，只见程远站在门口。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此刻安静得让她的心发颤。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了吗？
她这段时间的快乐，触手可及的幸福是不是就要离她而去了？
空气安静得让人窒息，半晌才传来程远的声音：“大财，你先回去。”
“远哥……”程大财自知闯了祸，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不知该如何说起。他欲言又止，程远直接下死命令，“你赶紧滚。”
程大财麻溜地滚了，只剩下周静跟程远隔空对望，可天又暗了一个度，他们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周静首先败下阵来，转身往房间里钻。
就在她在床沿坐下来时，程远也进来了。
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刚才冷静得过分，而能这般冷静的唯一原因，是他早就知道她疯狂追求过王一力了。
程远没有回话，她当做他默认，说：“如果你想离婚的话……”
说到“离婚”二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是发抖的，眼眶也跟着红了。可不等她把话说完，他把她的话打断了，“我为什么要离婚？”
周静怔愣地看着他，绞尽脑汁去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顷刻才欲言又止地问：“你……不介意吗？”
“我介意有用吗？”程远自嘲地勾了勾唇，“我今年二十八了，早六七年前就应该说亲成家，可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除了你谁都不想要”，这是一句比“我爱你”更让人心动的话呀，周静瞪着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嘴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他直接走到她跟前，一双眸子似是含着火一般看着她，“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吗？”
“愿意……”这两个字似是条件反射地从周静嘴里吐出来。
最后的“意”字刚落地，她的唇就被狠狠地吻住。
原本坐在床沿上的她，也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