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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
王渊半上午就摸鱼离开翰林院,跟礼部右侍郎李廷相出去吃饭,还把今科探花余本也一起叫上作陪。
吃饱喝足回到办公室,一名太监已经等候许久,见到王渊就焦急说道:“王学士,你可回来了,皇爷紧急召见!”
王渊立即出发前往豹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朱厚照正在抓耳挠腮,气得把笔都摔了。王渊一现身,他便逮着王渊的衣服问:“二郎,你快说说,这道题究竟如何证明。”
“陛下就为此事?”王渊哭笑不得。
朱厚照郁闷道:“还能有何事?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无法解题,越想脑子越乱!”
王渊笑着拿起木尺,画了一条辅助线,解释说:“延长甲丁线到到戊点,使甲丁=丁戊,再连接丙戊。在△甲乙丁和△戊丙丁当中……”
“慢着,”朱厚照灵光一闪,连忙打断,“你别说了,我大概知道怎么做。唉,怎就没想到从这里做辅助线呢!”
王渊退到一边,默默旁观朱厚照解题。
这皇帝啥都图新鲜,之前的军棋已经玩腻了,现在又迷上解几何题。
片刻之后,大功告成,朱厚照只觉神清气爽,那种解开难题的成就感贯通全身,大笑道:“世间乐事,不过如此,王二郎出的好题!”
王渊连忙拍马屁:“陛下天资聪慧,于几何一道进步神速。”
朱厚照哈哈大笑,他越来越欣赏王渊,不但能够带兵打仗,还能拿出军棋、几何这种好玩意儿,简直天天都能让他觉得新鲜。
皇帝开心,自然要赏。
王渊获赏了一个象牙杯,本来没当回事儿,结果在杯底发现几个拉丁字母。王渊不禁问道:“陛下,此物来自海外?”
朱厚照笑着说:“两年前,广东镇守献上的,据传来自暹罗海商。”
狗屁的暹罗海商,肯定是欧洲商人!
仔细打听之下,王渊终于知道,海禁在正德年间已经废弛了,而且正儿八经的开始收关税。
“抽分”是明代官府的征税方式,朱元璋那会儿开始对海货进行抽分,但往往高于市价给足银两,这让番邦踊跃前来朝贡。
到弘治年间,朝廷打算将原来的溢价抽分,变成真正的税收。而且直接抽一半,即关税高达50%,但为了彰显大国风范,对各国贡品及附带私货免税,同样等于没有税收。
但正德皇帝可不管那么多,从正德三年开始,就正儿八经收关税,刚开始按他爹的规定抽50%。
禁止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
正德四年,一艘海船遭遇风暴飘到广东,按理说是不准进行贸易活动的。但广东镇巡官却准其贸易,还抽了50%的关税做军需之用,而且礼部官员竟对这种做法进行肯定。
也正是在这一年,都御史陈金凑请降低关税,并且获得朝廷批准。就此,关税从50%下降到30%,还特别注明:贵细解京,粗重变卖,留备军饷。
如果朝廷没尝到征收海税的甜头,又怎么可能主动降低关税?
自此之后,“遇险飘来”的商船越来越多,这种非正常贸易不归市舶司管,改由地方巡抚、镇守和三司官员兼管。
可惜中央依旧没有创收,海税都留给地方了,只进献精贵玩意儿给皇帝耍乐。
搞明白这些,王渊问道:“陛下何不在市舶司专设机构,将海货抽分所得统归中枢调配。一部分留在地方,激励其扩大贸易;一部分收归国库,以解户部之窘促。”
朱厚照根本没把这个放在心上,笑问:“区区海贸能收几两银子?何必跟地方争此小利。”
王渊提醒道:“十征其三,仍有诸多海船飘来,可想而知其利之丰厚。”
“此事且不提,二郎你再给我出道题,越难越好,不可太过简单。”朱厚照还是懒得管海贸之事。
王渊亦不再纠缠,他三年之内都没法出翰林院,等以后有机会亲自去搞。
正德年间是开海禁的最佳时期,明目张胆的违反海禁祖制,居然还能获得礼部的官方许可,足见海禁口子已经被撕开一大块。
历史上,嘉靖二年因为“争贡之役”,导致明朝海贸政策倒退百年,走私泛滥成风,倭寇也因此大兴。到嘉靖末年,其实又再次放松了,隆庆年间变得更加开放,即所谓“隆庆开关”。
但隆庆朝的大明已走下坡路,错过了发展海贸的黄金时期。而且积弊太深,无法从海贸中获取足够利益,大部分利润都被官员、太监和海商集团侵占了。
瞟了一眼正在做题的朱厚照,王渊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后怎么也要请求外放广东布政使,正好有权管理“遇险飘来”的商船,到时候把巨额利益往皇帝面前一放,以朱厚照的性格必然不遗余力支持开关。
是真正的开关,而非目前这种假开关。
朱厚照欢快练习几何题,王渊在旁边继续撰写书稿。有些公式定理他已经淡忘了,还需要慢慢回想,想不起来的干脆自己推导证明。
不知过了多久,太监张永突然前来觐见:“陛下,臣奉旨拣选团营官军,得十二万三千七百四十有奇,请从其中精选六千为正兵,另每营各选三千为奇兵,共四万二千人加以操练,以应对内外兵事!”
团营就是如今的十二京营,由于谦一手创立,但又有些区别,平时说起来把老营也算在其中。
反正吧,张永从京师清理出十二万余在籍官兵,都是那种不能打仗的窝囊废。现在请求精选出六千进行苦练,另外三万六千随便练练充数即可。
谁让连续星象异常呢,而且还金星犯斗宿预示兵灾。全国各地都有反贼作乱,最近西北又遭小规模寇边,朝廷必须增加常备军力。
如此军国大事,朱厚照头也不抬,继续做题道:“准!”
“谢陛下!”张永磕头谢恩,脸带笑意。
前阵子都是谷大用在出风头,现在张永终于也能掌军了,他还琢磨着如何练兵平叛捞军功呢。
就在张永领旨退下的瞬间,不务正业的朱厚照再次出声:“王二郎!”
“臣在。”王渊起身拱手。
朱厚照莫名其妙的给个差事:“你也去挑六千人,好好给朕训练一番,希望你能给朕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
训练个鬼啊,这些团营官军都是废物,偷奸耍滑的京油子可怎么个训练法?
王渊立即讨价还价:“陛下,让臣训练京营可以,但臣有两个要求。”
朱厚照笑道:“讲来。”
王渊说:“第一,军饷需足,不得克扣;第二,请予臣杀人名额。”
朱厚照奇怪道:“不听令者可斩,要什么杀人名额?”
王渊说:“臣要的杀人名额有点多。”
朱厚照问道:“有多少?”
王渊说:“六千团营官兵,我有权杀掉其中一半。并且,死者家属全部打入贱籍!”
此言一出,朱厚照和张永同时瞪大眼睛,无比吃惊的看着王渊。
一开口就要杀三千人,而且杀了还不算,竟然要将其家属打入贱籍。
太狠了,张永认为自己狠,没想到这个状元比他更狠。
朱厚照皱眉道:“杀那么多人做什么?”
王渊道:“不杀不足以立威,只是杀戮也难以立威,所以还要辅以贱籍处罚。当然,臣希望一人不杀,只要他们乖乖听话。”
朱厚照默然不语,似乎重新认识了王渊。
但仔细想想,这位宠臣可是战场杀神,死在他手里的反贼不计其数,双手早已沾满了血腥。
“准!”
朱厚照突然笑道:“放心去练兵,谁不听话就杀,便是那些勋臣子弟也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