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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长泽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画面很是血腥,不光有画面,还伴随着各种声响。
低沉的嘶吼声,人充满惊吓的尖叫声,还有轰隆隆的雷声。
这是一座庄严的大殿,大门敞开,外面下的暴雨随着风刮了进来,两边的长长帘子也跟着吹动,吹动间,露出了下面血迹出来。
一个又一个浑身血迹的人形物体晃晃悠悠走过,看到目标就猛地冲过去咬在对方身上,被抓住的人惨叫一声,却因为之前就已经负伤,只能奄奄一息的任由对方咬。
等过了几分钟,被咬的那人断了声息,再站起来时,也已然是一副摇摇晃晃的见到生人就扑上去咬的模样了。
丧尸。
还没查看记忆,摸不清楚情况,再加上这些正在咬人的和被咬的都穿着道袍,他连是古代还是现代都分不清。
纪长泽看了一眼就确定了这些人形物体的属性,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道袍,和脚下踩着的雕塑手掌,再看这大殿已然是乱成一团的模样,在这片混乱中开始查看记忆。
虽然身处很古代的大殿,周围人身上也穿着道袍,但这里的的确确是现代世界。
这座道馆叫天海观,身处清岭,天海观建立在云顶之上,是几百年前的安国兴旺道教昌盛时建造,几百年下来,朝代更迭都好好的维持了下来,哪怕是在现代,教内弟子也都去领了道士证。
清岭山下人家大多穷苦,而天海观从几百年前就有收养弃婴教养成人的传统,慢慢的,天海观门前总是能发现山下百姓送上来的弃婴,直到后来,华国定了下来,大家慢慢的不再吃不饱穿不暖,才慢慢没了弃婴送到道观前。
即使如此,天海观在山下许多村村民眼中却还是有着超凡地位,他们穷,没见识,但他们知道天海观那些由弃婴长成的道士们都看书认字,三观端正,而且只要不出家,他们结不结婚天海观是不管的。
于是,慢慢的,一些小小的孩子就被送到了天海观,成了小道童,每天大家一起学习,一起练武,小的时候父母会来看望他们,等到他们稍微大一些可以自己下山了,小道童们自己就会下山看父母。
按理说,天海观该一直传承下去的。
只是这传承了几百年的道馆,还是没能继续维持下去,在普通的一天,世界末日降临,全世界一些人都开始前前后后的无征兆昏睡不醒,等到再醒来,大部分人变成了丧尸,一小部分则是成为了异能者。
更多的是没有经历过昏睡的普通人。
按理说人多丧尸少,这场灾难该控制得住才对,可它糟就糟在没有任何预警,谁也没想到这些突发疾病突然昏迷不醒的亲人醒来后会对着家人张开血口大盆,再加上被丧尸咬后的人类也会转变为丧尸。
就像是滚雪球一样,丧尸越来越多,人类只能不停地往后退。
天海观虽然都是一些道士,但道士也是人,自然也会有道士昏迷,醒来后转变为丧尸开始四处伤人杀人咬人。
云顶上因为常年寒冷,道路滑,丧尸们行动没有在山下方便,再加上天海观只有初一十五才开观迎接来道观的山下人,山上便只有天海观的道士们,而天海观每天清晨都要练武,在一开始的慌乱后,便很快反应了过来,所有活人躲进了大殿,丧尸们被关在外面。
原主也是天海观的一个道士,还是个已经出家的,辈分也十分高,是这一代主持的弟子。
他得到这个位置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真材实料,而是完全靠哄靠骗,骗的主持觉得他当真是一心一意为了天海观,对他充满了欣赏,一番操作后,他就顺顺利利成为了主持弟子。
原主这么能哄会骗,当然也不是个普通人,至少在哄骗人上面很有经验。
他的身世其实很简单,孤儿出身,因为成为孤儿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没被人领养,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国家政策里,孤儿已经被照顾的很周到了,至少一直到成年之前,原主都不用操心学费生活费之类的事,只是要过得多么奢侈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原主从小就对钱有着蜜汁渴望,小的时候他怎么渴望都没办法,等到上了高中,他突然get到了一个办法。
他虽然家世不行,但胜在成绩好,长得好,十七岁的年纪,正是一个不长青春痘男孩最好的年华,原主长的白净,五官俊秀,哪怕是穿着和周围同学一样的校服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在当时,学校贴吧里还有不少人称他为校草。
他很顺利的在同校同学中找到了目标,一个家境不错,长相漂亮的女同学。
原主虽然向往钱,但当时真没想多少,只是想要以谈恋爱的方式哄着女同学给自己花钱,毕竟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这位女同学手里的零用钱简直是一笔巨款。
一方满是喜欢,一方刻意哄骗。
这对十七岁的男女在一个放假的下午找了一家很小的旅馆开了房。
结果就闹出了事。
全校体检时,女同学被检查出已经怀孕。
既然怀孕了,肯定要找到罪魁祸首,于是,叫家长,查问女同学,当时的原主正好得知了保送的消息,出了这档子事,怕报送的事落空,他只能慌乱之下想法子找女同学打感情牌,求她不要供出自己。
为了稳住对方,他还做出了一定会负责的承诺,哄骗对方如果她把自己说出来了,她的家长看到他们都是未成年人,肯定会逼着她打掉孩子。
他要她把孩子生下来。
而他会和她结婚,两个人一起抚养孩子。
沉浸在爱情里的女同学相信了,咬死不说出孩子父亲的名字,学校给了退学处理。
她的父母果然十分愤怒,在商议如何拉着女儿去打胎时,那晚突发一场大地震,一家三口都被掩埋在了废墟下,也是一场奇迹,女同学被挖了出来,只是她的父母却永远的留在了那一年。
她被救出来后,先撑着身体接受了父母的死讯,家里没什么亲近的亲戚,她只能一个人去办葬礼,安置父母尸骨。
家没了,父母没了,十七岁的少女带着微微凸起的腹部茫然的站在墓碑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这个最需要人共同承担的时刻,她自然想到了原主。
可原主却这么消失了。
他没有死,还寄了一封信给少女,信中表明自己有事需要离开,但他绝对会负责任,请她等到她来娶她。
少女相信了。
她一个人生下了女儿,可直到孩子五岁,十岁,二十三岁,结婚生女,那个承诺过的人也没有再回来。
所有人都认为她被骗了,毕竟在那个时候,结了婚的家庭里还有不少一去不回的妻子丈夫,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结婚。
女儿见证了母亲一路走来的艰辛,更是对这个渣男父亲深通恶绝,认定了对方就是一个骗子。
事实证明,原主真的是个骗子。
当初地震过后,他得知女孩父母去世松了口气,至少这样对方背后没了靠山,又好哄骗,他想要糊弄过去太容易了,为了防止对方反应过来找他算账,明知道现在女孩把孩子打掉重新上学是最好的选择,原主还是哄骗着她生下孩子。
之后他去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他松懈下来,陷入到了这个花花世界里,大学几年,什么都没学到,毕业都成问题,更别提找工作,之后不想循规蹈矩的挣钱,原主进入诈骗团伙,骗人无数,没快活多久,国家严打,诈骗团伙里的人抓的抓,散的散。
知识原主都忘光了,唯一能用来挣钱的也只有诈骗的本事和一张不错的脸蛋。
他起起伏伏十年,最后也就混得一般,甚至还得罪了一个厉害人物,最后只能如地下道里的老鼠一般躲躲藏藏。
就在这个时候,他得知了一件事,国家是会给道馆扶持资金的,道教在安国最盛行,那时留下来的道观到现在还生活着道教弟子,只要向国家申请,华国会给予扶持资金,再加上来上道观上香的游客们,加在一起可是一笔不少的钱。
而这些道观大多都在山上,避着人的视线还不容易么。
原主本来只是想借着天海观藏一藏,等到哄骗着主持将自己收为弟子后,又改变了想法。
主持已经九十多岁没多少年活头了,前几个弟子都已经过世,等到对方去世,他这个弟子上位那不是理所应当吗。
原主就这么安心在道观里待了下来。
结果,主持是很快去世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去世前也不知道是看穿了他的伪装还是觉得他到底资历太浅,竟然直接越过他,把道观交给了那位过世师兄的弟子。
一个小辈,执掌了整个天海观。
原主筹谋隐忍几年,就得了个这样的结果,自然心中不甘心,只是他下山除了骗人也没什么其他会的技能,也不想去做什么苦活累活,索性就仗着自己是主持师叔的高辈分,渐渐暴露出了本性。
不做早课,不练武,每天只呆在自己的房间,只吃饭的时候才出来一下,总结一下就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原主在底下弟子眼里自然没了形象,只是他也不怎么在乎了,他已经四十二岁了,在科技发展最厉害的时候没能去加入这个潮流,融入不了社会,身上没有其他会的技能,即使下山也混得不怎么样。
还不如就这么在天海观待上一辈子,反正他辈分高,哪怕他不像样,弟子们就算是心中不爽也不能说他什么。
原主的这个人生目标按理说实行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谁让,末世来了呢。
一.夜之间,哪怕是远离人群的天海观都不可避免的被卷了进来,在所有年纪大弟子将年纪小弟子护在身后与丧尸对抗时,原主钻到了最后面,趁乱被护着进了大殿。
这一举动自然非常令人不屑,只是那些晚辈们此刻也没时间去跟他计较这些,大家都忙着检查伤口,寻找食物,安抚年纪小的弟子,只是天海观与山下隔绝,这些弟子没想到被丧尸咬了后也会变成丧尸,等到夜晚大家都稍微放松下来时,二次杀戮就开始了。
大殿不再是庇护之所,而是紧闭着的葬身之地。
一片混乱中,大门被打开,外面的丧尸也涌了进来,鲜血遍地,那些还活着的弟子只能赶紧护着年纪小的弟子逃命。
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原主则是在一片混乱中,面对朝着自己扑过来的丧尸时,一把扯过身旁的小弟子为自己挡了一爪子,而他自己则是爬到了祖师爷的雕像上面,好避开底下丧尸们的攻击。
之后在外面的主持带着人赶了进来,才算是勉强控制住了局势,面对众人的指责,原主再怎么能言善辩在这么多人亲眼看见的情况下也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再加上他为人如何不靠谱大家都知晓。
在公愤下,原主只能下山。
他虽没什么本事,但也在这个乱世中苟活了下来,大概一年后,他在基地里遇到了自己的女儿。
那时,对方已经是个在基地里小有名气的异能者,身上戴着当年原主为了表达深情,附在心中送给女学生的木头哨子。
再加上对方随了女学生的姓,他立刻便猜到了几分,当即兴奋上前卖惨,要女儿照顾自己。
只是这个女儿可不是她妈妈那样好哄骗的,得知原主身份后恨极,指着他破口大骂,放话出去他当年做了负心汉,害的她妈妈等了二十多年,郁郁而终,现在怎么还好意思让一天没被养过的女儿养他。
之后原主过的浑浑噩噩,对这个女儿也充满了恨意,觉得对方不奉养父亲实属不孝,只是女儿是异能者,而且也并不是基地中的人,只是随着车队停靠休养,第二天就走了,走之前,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原主真的一副过得很惨的模样,到底还是派人给他扔了一袋米粮。
原主却并不感激,反而十分愤怒自己的亲生女儿只用一袋米就把他打发走,只是他虽然生气,也没什么办法去报复什么,又过了几个月后,基地濒临被丧尸潮击败,大家纷纷四散逃命。
原主也随着人群一起离开,逃命路上,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竟然在雪地里遇到了重伤濒死的女儿和外孙女。
外孙女两岁,什么都不懂,乖乖坐在妈妈身边。
看到原主,女儿本来绝望的眼中露出了希冀,她没有力气说话,只能不停地看向自己的孩子,希望原主能带走对方。
原主要是真的这么做,当年也不会抛下母女二人了。
他直接上前搜刮一次,将能吃的能用的都放到自己口袋,就在女儿的血泪下,外孙女懵懂无知的视线下离去。
这母女二人后来有没有死,他不知道,但那样冷的天气,一个重伤的人,一个两岁大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九是活不下来的。
原主也没能熬过那个冬天,他没什么本事,也不愿意付出劳动,还喜欢坑蒙拐骗,最后投靠了当时一个以凶悍残忍出名的组织,在他们需要找到一个易守难攻的大本营时,他带着他们上了天海观。
天海观上的弟子们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没死在丧尸的攻击下,没饿死在没有粮食的痛苦下,反而被同为人类的同胞杀死。
在那场称得上是虐杀的战斗中,该叫原主师叔的年轻主持拉着原主的衣领,和他一起跳下了云顶台。
这就是原主的一生。
纪长泽看明白了。
原主此人,谁对他好,他害谁。
那个为他退学生女等他一辈子的姑娘对他好,收留他,让他白吃白喝的天海观对他好,虽然对他抛弃恋人的行为很是愤怒但还是给了他一袋在末世可以称为宝贝的米粮的女儿对他好。
结果这三方的下场都称得上非常不好。
而此刻的时间线,就是天海观弟子们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局势,所有弟子退到了大殿内,结果没想到殿内受伤的弟子们也变成了丧尸。
原主现在能站的这么高,那是因为他刚推了一个小弟子去挡丧尸。
快速弄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后,纪长泽闭眼感受了一下周围环境。
他经历了很多末世世界,一般来说,末世世界都伴随着灵气复苏一起到来,现在既然有了丧尸,这个世界拥有灵气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
静静感受了一分钟,纪长泽终于用这具四十三岁的身体捕捉到了隐藏在空气中的灵气。
找到了!
他立刻盘腿而坐,摆出个道教典型结印手势,闭眼开始将灵气吸纳如自己体内。
由铁锁和现代用钢板加固过的天涯桥上,年轻主持发现了大殿这边的动静,正带着身后一群弟子赶来。
还未到门口,他便将殿内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
还未学习攻击手段的小弟子们吓得哭喊,在丧尸的追赶下逃命,年长弟子则是用着手里的武器与丧尸们对战。
身边跟着他的师弟突然看到什么:“师兄,你看师叔。”
主持渡愕顺着他的手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了纪长泽。
许多弟子被扑在地上撕咬,所有人脸上都是慌乱的时候,唯有盘腿坐在祖师爷硕大雕塑手掌的师叔面容平静,闭着眼一动不动。
这是在做什么?现在底下这么乱,师叔身为长辈为何不下来帮忙?
渡愕只来得及想了这么一句,就快速的提着剑加入其中。
天海观里的弟子们虽然学武,但现在又不是以前,真刀剑是不会拿出来给这些弟子用的,大家练武时用的都是木剑,只有主持手里才有以前传下来的剑。
就算是只有一把,那也是上报过,入了证书才被允许私人收藏的。
他不愧是上一任主持最看好的年轻人,武艺十分不错,身手也很灵活,再加上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真剑,一带着身后弟子加入战局,很快就将那些丧尸引到了外面的天涯桥上,再把它们推了下去。
等到渡愕一干人等确定将所有丧尸都清除完后,才喘着粗气快速进入大殿,想问清楚是什么情况,刚刚不是已经将丧尸们清除了吗?为什么又新生出这么多。
一进去,他就发现弟子们全都面带愤怒的望向了坐在祖师爷手掌中的师叔。
渡愕一愣,随便找了个弟子问:“怎么了?怎么都看师叔?”
弟子眼眶泛红,带着悲愤,愤愤不平道:“方才不知道为何许多师兄师弟也成了怪物,我们正打着时,师叔祖竟然将源清推了出去,害的源清被咬了好大一口。”
源清是门内最小的弟子,今年才不过五岁,是山下村民的孩子,今年才被送上山学习。
因为长的玉雪可爱,性格也乖巧,门内弟子都喜欢这个穿上小道袍迈着小短腿在观内跑来跑去的小师弟,方才在周围有人变成丧尸时,他们刻意将源清护在了最后面。
师叔祖会厚颜无耻的跑到后面,让他们这些晚辈保护他这些弟子们倒是不意外,毕竟都习惯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在危险来临时,师叔祖居然会为了自己逃命,将源清扔到了那丧尸面前。
源清一个小孩子,半分抵御丧尸的能力都没有,可不就被抓住恶狠狠咬了手臂吗?
虽然很快有弟子反应过来将人抢了回来,可战局结束后,其他人才发现源清已经昏迷不醒晕了过去,呼吸脉搏更是微弱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没命。
再一看始作俑者竟然好端端的盘坐在祖师爷的雕塑上,如何心中能不怨。
“师叔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见渡愕满脸震惊,旁边的弟子们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做起证来。
“师父,是真的,我们亲眼所见。”
“是啊,方才源清站着的位置可是被我们护的好好的,若不是师叔祖将这孩子丢出去,他绝对不会被咬成这样。”
“师父,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到的,难道还能有假吗?”
被带出去杀丧尸的都是和渡愕同一辈的,大多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道士,留在殿内的年纪就更加小了,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大多都是从小在山上长大的,性子更加纯然,此刻纷纷都满脸义愤。
这么多弟子作证,这件事八成是真的了,渡愕懵了一秒,很快也愤怒下来。
平时师叔不修边幅,不上早课,不参与练武,每天要么是在后山混,要么就是在屋里玩手机,杀丧尸时躲在最后面,这些也就算了,虽然让人心中不爽,但到底是长辈,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可现在,身为天海观辈分最高的人,他竟然把最小的弟子推出去送死。
这种行为,哪里是一个该让人尊敬的长辈做的出来的。
渡愕咬牙,抬眼望向了上方闭眼盘坐结印,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师叔。
离得这么近怎么可能没听到,装样子罢了。
“师叔,方才你是否推了源清。”
纪长泽依旧是一动不动,不搭理他。
渡愕心中气更多,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还请师叔下来解释清楚,是否是你推的源清!”
在他忍不住要喊第三遍的时候,上方那穿着道袍的中年道长总算是舍得睁开了眼。
面上还是众人熟悉的那种漫不经心仿佛什么事都不在意的神情:“吵什么,再等三分钟。”
明明是他做了恶事,反而显得好像是他们咄咄逼人一般的态度引得渡愕月心中怒气上涌:“师叔!现在这么多晚辈在这,师叔是不是应该拿出个长辈的态度来。”
纪长泽权当没听出他语气中的焦躁愤怒,合上眼,只说:“我有事忙,三分钟后再说。”
底下这些道袍上染血的弟子们脸上神情越发恼怒。
他能有什么事,从前也没见他如何做早课,现在装模作样,定然是心虚,知道方才的行为被他们看了个正着。
糊弄不过去他们,就拖延时间罢了。
一个十五岁大的弟子坐在地上,抱着脸上有血气息微弱的小师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低低哭声在大殿内回响,这些年纪不大的小道士们此刻才算是反应过来,无论是变成丧尸的人还是被咬死的人,全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
此刻站在以往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如今却满地鲜血狼藉的大殿内,看着死去的师兄弟们,如何不能伤心难过。
哭声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压抑着的抽泣,可组合在一起,落在渡愕这个主持耳中,就显得非常大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师父交到自己手里的天海观如今这副狼藉模样。
弟子们死的死,伤的伤,香炉倒下,炉灰撒了一地,为这片混乱添了一笔。
渡愕方才一阵血战本来就耗费精力,又被纪长泽气了又气,脸色一会黑一会青,最后在看清楚周围情况后,定格在了煞白上,他闭眼想要站稳调节气息,可一闭眼,眼前便是一晕,脚下踉跄几下,猛地往下倒去。
“师父!!!”
“师兄!!!!”
眼看他要重重摔在地上,周围弟子都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仓促喊了一声,伸手去搀扶已来不及时,谁也没看清纪长泽是怎么下来,又是怎么扶住渡愕的。
好像这个在天海观内出了名不着调的师叔祖是直接飞身从祖师爷雕塑上下来,直接落到了渡愕面前。
所有弟子都被纪长泽这上一秒还在三米高的祖师爷雕塑手掌处,下一秒就直接凭空跳下落在主持面前的行为给惊到了。
距离渡愕最近的一个弟子还保持着试图搀扶师兄的动作,对上纪长泽看来的视线,结结巴巴喊了一声:“师、师叔……你,你怎么直接跳下来了?”
“嗯,乖。”
这略有些散漫轻浮的回答,倒的确是师叔的做派。
但这一次,这位在天海观一向和奇葩不靠谱这五个字挂钩的师叔,却在回答完后,一把抓住了渡愕的手腕,静静捏了几秒脉,快速下了结论。
“急火攻心,劳累过度,气血不稳,需要静养。”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渡愕,将已经清醒过来,面露惊讶的对方推到了叫自己的弟子那去:“带你师兄去后殿休息。”
渡愕与其他弟子皆都茫然的看他。
纪长泽在天海观待了十几年,可他们竟从不知晓,他竟然还会把脉,而且一向不参与早课和练武的师叔,功夫居然这么好,能从三米高的地方,精准跳到想跳到的位置,身形都不晃动一下。
哪怕是痴迷武学一生,十年前逝去的先主持,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渡愕脸色还有些发白,脑子里乱哄哄的,被搀扶着勉强站稳了,迷茫的望向纪长泽:“师叔……你这是……?”
纪长泽只训了一句:“闭嘴,别再吵我。”
熟悉的长辈对晚辈摆谱的态度,熟悉的不耐烦神情。
训了渡愕后,明明与之前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了的中年道长对着正抱着昏迷源清的小辈喊了一声:
“源恒。”
源恒脸上还挂着泪珠,身上都是同门的血,被喊了,就抽抽鼻子,带着哽咽应了一声:“师叔祖,源恒在。”
“将源清抱来。”
方才他才露了两手,对待没什么本事还要命令人的长辈,和对待看上去十分有本事命令人的长辈自然是不同的,源恒用手背抹去脸上眼泪,抱起小师弟快速跑了过来。
纪长泽从他手中接过这个五岁道童,两手抱着,脚下轻点,就直接飞身重新上了祖师爷雕塑手掌处。
底下站着的弟子们面带震惊,俱都抬头望向那处。
方才师叔/师叔祖……是不是半分借力都没用,直接飞身跳上了三米高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哪怕他们天海观一向崇尚武学,也有习练轻功,但轻功不是靠着多年练习以及借力吗?
要从上往下跳下不伤分毫,只要轻功练得好也不是不能做到。
但自下往上丝毫不借力就跳到远处三米之高,不,这已经不是跳了,这是飞吧??
在所有人都心中惊异时,纪长泽面色如常,只抱着怀中道童盘腿坐下,撕下他受伤处的衣物,露出了他被狠狠咬了一口的胳膊出来。
源清家里穷,但也不会吃不饱,父母送他上山学习后,更是因为年纪小,长辈与同辈都喜爱极了他,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第一个给他,只在山上呆了一年,就白白胖胖起来。
小胳膊更是如同莲藕,胖乎乎的乖巧,然而此刻,这嫩嘟嘟的白胳膊上面,落下了一个极深见骨的伤口。
虽然只被咬了一会,但此刻,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变成黑色了。
纪长泽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先在身下的祖师爷手掌处划过,才慢慢抬起,落在了源清受伤的那条胳膊肩膀处上方。
他刚才抓紧时间修炼出来的那一丢丢灵力随着动作散出,一点点的顺着胳膊经脉隔空逼去。
从肩膀处,一直缓缓逼到了伤口处。
黑色血液被灵气逼的彻底涌出,纪长泽又逼了几次,直到最后伤口流出了红色的血,小源清灰白的脸色慢慢好转,咳嗽几声,闭着眼小声哭起来时,才慢慢放下手。
果然这个世界是那种传统丧尸传染方式,丧尸咬人后,毒性会顺着筋脉一路到心脉,到了心脉人必死无疑,一断气,死人立刻转化为丧尸。
用灵力来逼出毒性,百试百灵。
不过也很耗费灵力就是了,至少纪长泽刚刚修的那点,给了源清后,他自己体内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虚弱”的咳嗽一声,抬手用灵力将源清送到一脸茫然的源恒怀中,看着对方又是高兴小师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又是震惊小师弟这么高丢下来居然还这么轻飘飘的。
纪长泽继续盘腿结印,抓紧时间吸取灵气。
“所有受伤弟子,全都将伤口露出来站到前面。”
弟子们俱都十分茫然,但方才纪长泽治疗源清时可是特意让伤口面向他们那边,看清楚了源清胳膊处的黑血变红,大家心底也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
毕竟之前他们进大殿时可是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确保没有怪物才关门修整,现在想想,突然变成怪物的同门哪个不是受了伤的。
只是因为这是第一次遇到,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些居然还能传染,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这才损失惨重。
眼见纪长泽有法子,弟子们赶忙三三两两站在了雕塑对面,露出受伤部位,被上方那一向懒散不靠谱的师叔/师叔祖隔空逼出黑血。
纪长泽一边吸灵气,一边往外给灵气,只感觉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费劲的待在祖师爷手掌处吸灵气,自然不是因为上面灵力好吸更够用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弟子了,纪长泽逼出他身体里的黑血,擦了擦额头汗水,换了个结印方式,继续闭眼吸起了灵气。
底下的弟子们也无人敢打扰他,只是不解,为何师叔/师叔祖非要在上面。
倒是渡愕,到底是主持,想的更多一些,只几下就想通了其中关键:
“恐怕师叔推开源清就是为了能爬上祖师爷雕像。”
不过为什么之前不爬。
而是在殿内弟子变成怪物后,发现了被这些怪物咬的人也能变成怪物了才爬上去。
所以……
渡愕突然想明白了,笃定道:
“定然是师叔只有在上面才能救人,他上去,是为了能把受伤的人都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