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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彦瑶这时候已经出了月子,虽然孩子不用她自己带,乳母自会抱过去哄,可是做娘的又哪能真的撒手不管。
尤其——
武青林去了边关以后捎过一封信回来,说武青钰在剿匪的途中落水失踪了,暂时行踪不明,他正在帮着军队那边的人一起寻找。
信件武青林的写的很简短,没有细说武青钰失踪的经过和细节详情,林彦瑶当然知道对方不会是匆忙到仔细认真的写一封信的时间也没有,不往细里写就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先给她留了希望和念想。
不过说也奇怪,之前不知道武青钰那里究竟是不是有意外情况发生的时候,她成日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仿佛撑不下去了一样,可是收到武青林的来信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心里也不是不难过不慌张的,但却有一个更鲜明的声音在不断的催促她提醒她,让她得赶紧的稳住心神站起来。
林彦瑶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林家是书香世家,虽然教养极严,可是对家里的女孩子却是极好的,她从小到大除了婚事上出了点意外之外就没再经历过大的风浪或是吃过苦,后来嫁过来定远侯府之后,也就孟氏在时给她添了一些堵,可即便是那时,任何的困境也都有武青钰挡在她前面,替她扛,替她撑的……
武青钰音讯全无的那段时间里,她一度恐慌到觉得如果武青钰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一定没办法活下去了。
可是——
却在明确的知道他是出事了并且也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之后,她反而发现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心里的那个声音在告诉她,如果武青钰真的有个什么好歹,她才是必需要站起来的,得连他承担的那份都一起撑起来,好好的把两个孩子教养成才。
有了信念,这几天里她居然奇迹般的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一面默默地祈祷,怀揣着最好的期待,一面也为自己和孩子做了最坏的打算。
今天一大早琪哥儿就跑去老夫人面前献殷勤了。
因为收到武青林的来信之后,武昙这几天之内连续回来了三趟看他们母子,怕她会想不开,结果就被琪哥儿发现了一条捷径,他想跟去晟王府,这样就能黏着青瓷了,于是这两天得空就去磨老夫人。
林彦瑶一早起来,一个没攥住,人就又跑了。
这边她才刚去左厢房看完了小的出来,想去老夫人院里把琪哥儿抓回来,就看程橙脸色不怎么好的在院子外面和疑似是门房的一个婆子在说话。
胤京之内因为宫里在办白事,勋贵人家之间这阵子都绝了走动,也就只有武昙会往侯府里来。
可是——
看程橙的这个表情又显然不可能是武昙来了。
林彦瑶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迅速的稳住心神快步走了过去:“有什么事?可是……南边大哥又来信了?”
程橙一开始没听见她的脚步声,看她突然出现在身后就先吓了一跳。
本来还有点不知道如何启齿,但一听她问话却又怕她想歪了又要平白受刺激,就支支吾吾的解释:“二少夫人您别多想,是好消息,说是二爷已经找到了,受了些伤,但是并无生命危险,已经被侯爷接去元洲城休养了。”
林彦瑶愣愣的,一时居然有点难以将这个消息消化吸收掉。
前面十来天之前还说下落不明的……
她这样跟着心情大起大落,反而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有点应付不过来。
反应了一下,才一激灵回过神来,问那婆子:“是大哥又寄信回来了?”
看那婆子两手空空,又问:“是先拿去给祖母报喜了吗?”
婆子摇摇头,面色很有些为难:“没有信,是……口信。”
林彦瑶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多想,拎了裙角就往外走:“那就是信使回来了?人呢?带我去见一见,我得当面问一问。”
程橙一把攥住了她,无法,只能如实道:“也不是信使!”
林彦瑶这就有点被她们两个弄糊涂了。
程橙也知道这事情糊弄不过去,这会儿舒秀秀还在门外跪着呢,叫她进来也不肯,说要见府里的二夫才行。而老夫人之前因为收到武青林的来信之后受了刺激,这两天就病在了府里,霍芸好却不能推脱,武青林已经告假出京了,宫里在办姜太后的后事,总不能定远侯府一家子一个也不去吧,所以霍芸好这个侯夫人还是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进宫去了。
现在就算想让别人出面来处置这件事也找不到人,还是只能林彦瑶去。
程橙看左右躲不过这一劫了,这才一跺脚,干脆摊牌了:“夫人,是这样的,方才大门口来了个年轻女子,她声称是咱们二爷的救命恩人,二爷意外受伤之后是被她救回去的,随后就一直在她家里养伤。”
知道武青钰没有事,林彦瑶这会儿还有点没从内心的解脱当中回神呢,突然听说了这样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有那个闲心去联想,所以看着程橙和门房婆子两个讳莫如深的表情还有点茫然不解。
程橙只能继续往下说:“二夫人,您心里得先有个数,奴婢们瞧着这姑娘怕是来者不善,这会儿正跪在咱们大门口哭呢,她说她本来对咱们二爷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纯粹就是一时好心才收留了二爷在家里养伤,结果现在二爷被军中接回去了,她却被村子里的族老所不容,说她和陌生男人共处一室多日,已然是坏了名节,要处置她,她走投无路才逃出来的。夫人,这事情要不要先去禀了老夫人?”
程橙话到了这个份上,林彦瑶才算是彻底清醒并且转过弯来。
只不过她现在还是无暇去想是不是武青钰真有了什么风流韵事,反而神色一瞬间就变得凝重:“那大哥那边呢?还没有消息?如果钰哥真的被找到了,大哥知道家里都在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先派人送消息回来的,怎么反而会叫一个从边关来的女子抢了先?”
林彦瑶脑子还是够使的,说着就抬脚往外走,一边又再继续确认细节:“那女子是孤身一人来的?身边没有旁人护送陪同?”
程橙和那门房的婆子一开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舒秀秀和武青钰的男女关系上了,却没想别的,这时候互相对望一眼,也都不由的心头一凛。
“就她一个人,没看见有旁人陪同,她说她是个孤女,家里没人了,也无亲眷,这才不得不投奔进京的。”程橙回答。
又再回想了一下,便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夫人您是怀疑她带过来的消息未必是真?”
“我不知道。”林彦瑶如实回答。
她这会儿心里乱得很,又矛盾,一方面希望这女子带来的消息是真的,那样起码就说明武青钰没事,可另一方面,她也没有被这个消息引诱到盲目——
从元洲城回胤京,如果不是日夜兼程的话,只是按照常规的快马加鞭的尽快赶路,起码得六七日左右的时间,而如果是一个不会骑马的女子,又没有专门的可靠的人护送的话,想要进京,哪怕是有合适的马车代步,最起码也得走上半月以上的。
现在没有理由武青钰脱险都半个月了,武青林都没时间写信回来报平安,反而是让一个陌生的女子抢了先。
但无论如何,既然这女子是声称她救过武青钰的,林彦瑶都要自己亲自去见一面,当面确认了才行。
她一时也不想全凭揣测去论断什么,索性就什么也不想的直接去了大门口。
因为舒秀秀跪在那里哭,秦管家和门房的人轮番上去劝也不肯起,若是寻常的无赖,还能叫人直接打出胡同去,赶走了事,偏她还声称知道武青钰的消息,是武青钰的救命恩人,又对她重不得。
秦管家也是很久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了,眼见着凑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更不好做什么了,急得汗都要出来了。
“二夫人。”看见林彦瑶从门内出来,秦管家的表情也不见轻松,赶忙迎上去一步,也是忧心忡忡的暗中不断给她使眼色,一边低声的道:“就是这个姑娘。”
林彦瑶不动声色的略一颔首,示意他没事。
秦管家这才转身引她到了舒秀秀面前,引荐道:“舒姑娘,这就是我家二夫人。”
舒秀秀从林彦瑶一出现就已经在打量了。
她看中了武青钰,又知道他已经娶妻,自然就会十分关注他的妻子的存在,原想着勋贵人家议亲也是最重门当户对的,他成婚又早,极有可能是家里安排的哪个门第差不多的人家的小姐,最多就是出身好,说出去有体面罢了,可等真的见了真人之后却是深受打击,甚至第一时间就萌生了退意。
眼前的武家二少夫人,据说是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了,可她依旧是面容姣好,身段苗条的,虽然可能是因为这阵子担心夫婿提心吊胆的没怎么养好精神,看上去有些疲态,可对方的仪态娴雅大方,哪怕是国丧期间只能穿素装,也是只往她面前一站就足以将她比到泥里去。
舒秀秀顷刻间就有种心酸无比的感觉。
而只在她精神恍惚的这个空当,对方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而她——
也清楚的意识到,现在她人已经在这里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想退也都来不及了。
于是她飞快的振作,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面前的武二夫人已经率先开口发问:“听下人说你自称是救过我夫君性命的?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救助我夫君的详细经过如何,请你详述一遍。”
这个女人,看上去端庄秀丽,甚至还有几分孱弱,却不知道是不是出身好给她增添的底气——
舒秀秀绝没想到对方开口居然会是这般气势,瞬间就吓得她心里一个哆嗦。
是她救了武青钰的命,她觉得他的夫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她很无礼。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对方越是无礼她就要越是表现的谦卑。
她自知自己在林彦瑶这样的名门闺秀面前没有任何的优势,唯有用示弱和谦卑来拉围观路人的好感,以便于给侯府施压,逼着他们妥协让步,并且最后答应接纳她……
舒秀秀抿抿唇,微垂了眼眸,果然是很顺从的将事情的经过陈述了一遍:“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我早起去江边打水回去浇菜,发现有人受伤被冲到了附近的浅滩上,我走过去看,发现人还有气,当时天还没大亮,附近也找不到人帮忙于是便只能把人拖回了家,我救下的人就是府里的二公子。二公子当时受了很重的伤,我们的村子又小地方又偏,找不到大夫给他医治,再加上我从小父母双亡,村里的人都嫌我晦气,我就被他们驱逐,一个人住在村口的破院子里,我知道他们也不会帮我的忙,没办法,就只能把二公子留在家中自己照料,想等他伤愈之后再送他走。结果……二公子的伤在腿上,他实在伤势太重了,一直养了个把月也不能下地行走,再后来当兵的就找了过去,把他接走了。”
舒秀秀说着,就又落下泪来,看上去实在是凄苦可怜。
旁边围观的大都是附近各府邸里做事的下人,要么就是在隔壁街上摆摊子卖菜卖早点的平头百姓,他们大多也是辛辛苦苦讨生活,日子过得不富裕的,舒秀秀这番话最是能引起共鸣,已经有人目露同情的在指着她小声的议论了。
舒秀秀伸手握住林彦瑶的裙角,想要就势哭惨:“二夫人……”
林彦瑶却率先弯身下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露出了笑容来,率先打岔道:“我刚才态度不好你别见怪,说起来也是奇怪,我家大伯哥头半个多月就赶过去边关寻人了,结果他现在还没送信回来告知我夫君的下落倒是你先来了,我这心里犯嘀咕,才不得不先问清楚。”
她本来就是长相温婉柔美的那种姑娘,此刻温和的笑起来,就更是毫无攻击力的一副柔弱模样,一边说着一边就扶舒秀秀起来,像是不经意的随口问:“你也是的,怎么就不多个心眼,当时有人去接我夫君的时候你跟当兵的说一声,让他们跟村子里的父老打个招呼澄清一下多好,人心本善,哪有人会刻意为难你?就算你当时没想到,你们村子应该离着元洲城也不算太远吧,你事后去元洲城里找我夫君,他也会叫人回去帮你解释澄清的,何至于要你一个姑娘千里迢迢跑到京城里来?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上路,路上很危险的,这也得亏是没出什么事。”
她的说辞,居然和武家那位侯爷大同小异?说白了就是不想让武青钰负责而已!
舒秀秀心里一急,哪肯轻易起来?
她知道她想要给侯府施压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先逼着武青钰的夫人松开答应纳她,所以还想赖着跪在那里哭呢,不过也是林彦瑶歪打正着,这么一番客套话刚好说在了她最心虚的点子上……
她哪里不知道去元洲城更加近水楼台一些,还不是武家兄弟不肯容她,她才只能另辟蹊径了?
所有的龌龊心思都被林彦瑶当众戳破了,她乱了一下,一个没留神,反而就被林彦瑶顺利给拉起来了。
程橙很敏锐,当即走到另一边也握住了她的手臂。
舒秀秀被她们主仆一左一右的架住了,她觉得这情况不对,一时却有点无措。
林彦瑶则是面带笑容很是平易近人的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实则上却是攥着她的手指牢牢地,一边继续柔声细语的说着开解的话:“先进去说话吧,你只是好心救人,而我夫君也不是什么登徒子,这就是一场误会的事,你先别急,也先别哭,进去慢慢说,我们侯府会给你做主的,不会叫你村里的人欺负你的。”
她现在仍不确定舒秀秀这话是否可信,但她十分确信的一点是这个女子赶在武青林之前先带了武青钰的消息进京来,这一点是不正常的,且不管对方的话是真是假,总归先把人哄在手里这一点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