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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昀疾行而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而且武勖的事他既然知道了,按理说就该大发雷霆,闹个天翻地覆的,可是看他刚才来势汹汹……最后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说了没两句话就这么走了?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气得太狠,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如何追究?还是根本就有后招的?
武昙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总觉得以萧昀对他们武家的成见,这件事他不知道则以,现在既然知道了,就绝对不会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放过了。
这件事,还是得要跟萧樾商量的。
不管萧昀是为什么暂时没大肆发作,但他就这么负气而走对武昙来说却是好事,最起码争取到了时间。
武昙也顾不上再继续揣摩对方的心思了,赶忙收摄心神也下了亭子往外走。
她是原路出的园子,和萧昀刚好走的两边。
刚出了院门,不远处的花树和小路旁边就身形利落的相继走出几个侍卫来,正是萧昀带过来之前又尾随他们两人过来的那几个。
几个人看见武昙,神情态度都小心翼翼的,一则恭敬,一则又带着防备,拱手行礼:“王妃。”
大约也是奇怪武昙会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就有人偷偷抬眸扯着脖子往她身后的园子里张望。
“陛下已经从另一边先行离开了,”武昙没工夫跟他们周旋,直接开门见山,“你们自行寻他去吧,顺便问问他,没别的事的话就把本宫的那个婢女放了。”
说完,也不管这些人是个什么反应,径自转身走了。
她也没心思特意在这里等他们请示过萧昀好把青瓷放回来,德阳公主身死,就算再怎么不得宠,这到底也是个皇女,这在宫里不是一件小事,她得赶过去看看。
御花园这附近的一片,各种小路错综复杂,弯弯绕绕很多,武昙虽然不太熟悉,不过凭着直觉一路摸索着倒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找了过去。
德阳公主出事的地方其实离着她之前呆的地方不算远,只是现在这个季节,御花园里正是百花争艳郁郁葱葱的时候,各种花草树木遮挡了视线,再加上附近又落了几座小园子,以至于对不熟悉路的人来说要走过去就要绕好远。
武昙过去的时候,那岸边已经挤满了人,不过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在外围观望。
姜太后的凤驾果然是到了,这会儿她正拿一方帕子掩着口鼻,紧皱着眉头站在岸边,表情愠怒有之,不忍也有,总之是大好的日子遇到这种晦气事,她心情肯定是受到影响了。
岸边的青石路上横躺着德阳公主湿漉漉的遗体,这个季节穿的衣裳已经不是很厚了,身上沾水之后衣料容易紧贴在身上,十分的不雅,应该是先赶过来的哪家贵妇小姐于心不忍,已经借了披风掩在她身上了,从头到脚都遮住了,武昙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就只能看见个轮廓,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进宫赴宴的女眷们倒也不是很惧怕,很多人挤在周围,多少都面露哀泣之色的在唏嘘。
武昙没有靠近,只是目光敏锐的在附近搜寻,却发现那个形迹可疑的宫女居然不在德阳身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反倒是之前跟着她的那些人正跪在她的遗体旁边抹泪低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一大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么?看见主子落水都不知道拉一把的吗?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你们该当何罪?”姜太后十分愤怒,居高临下指着一帮宫女数落。
那些宫女唯恐要担罪责,马上都伏地磕头,声泪俱下的告饶:“太后娘娘息怒,并不是奴婢们有意懈怠,实在是……是公主赶走的我们,不准奴婢们跟着的。奴婢们不敢忤逆主子,这才……这才离开的,结果……结果却没想到刚离开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噩耗,说……说我们主子出了事……”
姜太后眉毛一挑,似是有些不信:“你说是德阳支开了你们不准你们跟着?她出事的时候你们一个人也没在身边跟着?就只她一个人?”
一众的宫女私底下互相看了看,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姜太后就怒了,厉声呵斥:“不管是不是德阳的意思不让你们跟,总之你们放任主子一个人不管这已经是渎职之罪,现在还在哀家面前支支吾吾的打马虎眼?你们是要遮掩什么?知道什么就都给哀家说出来,否则全部严惩不贷!”
一众的宫女都吓得抖了抖,最后还是德阳的大宫女磕头道:“回禀太后,奴婢们所言句句属实,确实是公主赶走我们不准我们跟的,不过奴婢们离开的时候公主身边还有人,是我们宫里叫拂晓的二等宫女贴身服侍公主的。”
姜太后的目光凌厉自她们头顶扫过一遍:“拂晓是哪一个?还不给哀家滚出来?”
一众的宫人之间并无回应。
姜太后和周围围观的众人全都面面相觑,似是有些狐疑这宫女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居然对姜太后当面的传唤不予回应……
片刻之后,还是刚才说话的大宫女战战兢兢的磕了个头,支吾道:“拂晓……拂晓也不在这……”
姜太后意外的又将眉头皱起。
那宫女大约一开始是觉得拂晓也是自己的同伴,不想把对方往外推,可现在德阳公主突然横死,她们在场的所有宫女都有疏忽渎职之嫌,搞不好姜太后是会赐死她们去殉主的……
恐惧之余,她也只能实话实说:“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奴婢们最后见到公主的时候公主确实是带着她在身边的,可是刚才听说出事了再赶过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她了。”
她是之前跟着德阳进到亭子里去和武昙说话的,知道德阳曾经说谎试图忽悠过武昙,武昙虽然当时的态度也不算好,但后来双方分开了之后武昙就没再和德阳公主接触过了……虽然德阳的死实在是太突然了,很可疑,可武昙是堂堂晟王妃,身份尊贵,她们又没有看见武昙行凶,甚至都没看到武昙和德阳之间发生直接的冲突,现在自然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会随便攀扯的,于是就干脆自觉隐去了武昙和德阳公主之间谈话不欢而散的事,只当没那回事。
姜太后举目四望,目光象征性的在人群里找了一圈。
丁卉对所谓的宫女“拂晓”也不是很有印象,也无法帮她解惑。
但今天宫里这么宾客,不管德阳公主是枉死还是意外,这件事都要适可而止,尽量的先息事宁人为好。
丁卉见姜太后神情焦躁,就适时地走出来打圆场:“这湖这么大,若是公主失足她身边的宫人去拉,也很有可能被一起带进水里去的,有可能是沉在水下暂时还没浮上来。太后,公主出了这样的事,奴婢知道您心中悲痛,但是也请您节哀啊。这里奴婢会去安排些熟悉水性的人过来打捞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宫女的尸身,至于公主殿下……还是先把她移回寝宫安置,稍后好准备后事。”
今天宫里南梁和北燕的使臣都在,南梁来的是一国丞相加梁晋这个太孙,北燕的是老陈王,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管德阳公主的事是否另有隐情,都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姜太后也不是个完全糊涂的,刚才是突然遇到这种晦气事被气着了,现在丁卉一提点,她也就冷静了下来,沉声点点头道:“你亲自安排吧,先把德阳送回她宫里去,该备下的都让礼部和内务府赶紧着手准备。”
顿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就又补充:“叫人在这四下里查问一下,宫里这么多人走动,看有没有人瞧见德阳是怎么出事的。”
说实话,德阳公主不是她亲生的,不管是意外还是被害,她觉得晦气堵心是真,但真正的悲伤和不舍的情绪却没多少,平心而论,她倒是希望德阳就只是失足落水,这事情干干净净的做意外了结了……
如今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当众显示她的公正和慈爱罢了。
“是……”丁卉这边刚要应下,人群外围就有队侍卫押着个小太监挤过来。
动静有点大,引得大家纷纷扯脖子张望。
丁卉往前走了两步拦在姜太后面前,怒斥:“没看见这里出事了吗?你们在喧哗什么?”
站在那边的女眷们自觉的让开一条路,那一队侍卫就把个浑身虚软的小太监推进人群,并且跪下去解释:“回禀太后娘娘,奴才们巡逻经过斜对岸时刚好撞见这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从湖边跑过,觉得他十分可疑就把人拿下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又齐刷刷朝那小太监看过去。
那小太监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年纪约莫只有十二三岁,刚才被侍卫提着,就跟一只小鸡仔一样,这时候扑在地上也是瑟瑟发抖,听了侍卫的话,还没等姜太后发问就已经尖声叫嚷起来:“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太后娘娘,不关奴才的事,奴才只是刚好从附近路过,却瞧见公主殿下失足掉进了湖里……奴才……奴才也不是见死不救,可是当时隔得远,冲过去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奴才是后来跑到湖边才看清楚掉下去的人是公主殿下,今天宫里的贵人多,一开始隔的远也没认出来啊……后来我是想要跑去叫人救命的,结果就撞到了这群侍卫大哥……太后娘娘,奴才……奴才该死!不不不!奴才真的不是见死不救,实在是奴才不通水性,而且也确实来不及了啊……”
这小太监说这番话时也算声情并茂,表现得十分真实了。
武昙透过人群看他,终于开始相信——
德阳可能真是萧昀杀的。
德阳最近的亏心事做得多,身边还蛰伏着毒蛇猛兽,显然今天的死绝非意外,但纵观这整个宫里也就萧昀才会在杀了她之后不趁机渲染闹事,反而只想息事宁人,让这事尽快过去。
所以——
他安排了这个小太监出面证实德阳是失足落水淹死的,想把这当成一场意外对外交代了。
萧昀杀了德阳?为什么?因为意外识破了她要对梁晋实施算计所以恼羞成怒?好像也不应该,他如果是因为这件事,不想让大胤皇室蒙羞丢人,那么识破德阳之后,直接叫人把她抓走关起来就足够了,犯不着杀死她。
而且——
现在德阳死了,她身边的那个宫女去哪里了?
跑了?还是落到萧昀手里了?
武昙不想掺合进德阳之死里头,所以一直也没有凑近,只是混在外围的人群里旁观,一边思索其中涉及的内幕。
这边姜太后听了这小太监的话,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但她确实也想尽快的息事宁人,于是就责备了两句,象征性的叫人把他提下去打十个板子,算是惩戒他没能及时喊人施救,然后留下丁卉来处理善后,自己便又先回寝宫去了。
附近的命妇里面有几个人立刻凑上去,拥簇着安抚,跟着她一起走了。
丁卉叫了人来,把德阳公主的遗体送回她的寝宫去,又替姜太后说了几句客气话安抚了在场的女眷,她带着人走了,岸边围观的人也就各自散了,纷纷唏嘘不已的议论这次的意外去了。
武昙也跟着人群转身,心不在焉的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却不想刚一抬头,却发现王修苒带着贴身丫鬟蕊儿从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走过来。
武昙飞快的扫了眼周围的环境,这才知道她刚才应该也是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可能是因为觉得人群里特意挤过来找自己的举动会太扎眼,所以一直到这会儿才朝这边走过来。
武昙看见她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着。
王修苒脚步不徐不缓的走过来屈膝行礼:“王妃。”
“刚才没发现你也在这里,我还让蓝釉去找你了呢,看着样子是你们没遇到?”武昙笑道。
王修苒过来找她就是要说话的,听她此言,却是眸光闪烁了一下,随后神色就转为凝重:“王妃在寻我?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没有了。”武昙若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留下满地水渍的地面。
王修苒又哪里是个糊涂的,当即就明白过来,神情更显惊讶:“王妃原先寻我……是与德阳公主殿下有关?”
武昙实话实说:“偶然听见她跟那个失踪的宫女在密谋要去对你们的太孙殿下投怀送抱,然后顺便嫁祸给你。”
对德阳公主,武昙是同情不起来的,虽然她一个人生活在这宫里的日子可能是不太好过,她想要过的好一点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一次次的出手去算计无辜之人,这样的心肠就着实歹毒了。
所以即便这里刚死了人,武昙也还笑得云淡风轻:“不过看来她是空打算了一场,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先得了算计人的报应。”
“她要算计晋哥哥?王妃你该不会是怀疑她的死是晋哥哥做的吧?”王修苒联想到了什么,不由的一个激灵,然后就有点急了,冲着武昙连忙摆手,左右看看这四周的人已经陆续走光了,她才急急地对武昙澄清:“事发的时候我在对岸刚好看到了,是她和胤皇陛下在湖边争执然后被推下去的。只不过因为和我无关,刚才你们太后娘娘查问的时候我才没说。”
武昙没想到王修苒居然还成了萧昀杀人的见证,意外之余便是灵机一动,沉吟着追问:“你看见了?那么德阳身边的宫女呢?是被萧昀带走了?”
王修苒没太跟上她的思路,只是拧着眉头本能的反问:“什么宫女?我没看见什么宫女啊?当时胤皇陛下的车驾从附近经过,被德阳公主拦下了,他们兄妹就单独走到湖边的隐蔽处说话,就她一个人,她身边当时并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