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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对她的话,根本就听不进耳朵里。
虽然其他人也不信她这样的狂妄之言,但也正是因为她的口气太大,押解她的侍卫反而不得慎之又慎,所以就算没有梁帝的命令,他们也还是下意识的迟疑,顿住了脚步。
梁帝的面容冷酷,眼中也饱含着凛冽的杀气盯着武昙。
武昙在他面前站定,勾唇冷笑:“不是危言耸听,梁帝陛下知道我的身份,可是在嫁给萧樾之前,我并不是什么晟王妃,我出身大胤的定远侯府……和你们南梁皇室关系特殊,又曾结下不解之仇的定远侯府!”
她的语气很平静,声音清脆又带了几分俏皮,闪烁的眸子里却带了几分明显的恶意。
因为武勖曾经和梁元轩合作,虽然当初因为萧樾压制,就是梁帝也不曾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真正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但是前因后果梁帝是最清楚的。
武昙的话里有话,他最明白。
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瞳孔剧烈一缩,原本浑浊的双目之中,光芒倒是跟着清澈了几分。
但是——
他已然不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威胁到。
尤其,这个小丫头还是被他攥在手里,任由他拿捏的。
他目光阴测测的盯着武昙,沉声道:“那又如何?”
武昙莞尔:“事实上我此来南梁,我家王爷并不知情。”
此言一出,燕北就当先诧异的倒抽一口凉气,霍的转头看向她。
武昙来南梁,萧樾当然是知道的,并且特意给他密信,让他跟过来贴身护卫的。
显然,武昙在撒谎。
他诧异,是因为不确定武昙撒这样的一个谎,究竟意欲何为。
而他这个过分惊讶的表情,也正是武昙想要的。
她侧目朝燕北看过去一眼,在对方错的注视下,又重新将目光移到了梁帝脸上,缓缓说道:“我父亲的死,与你们南梁皇室大有干系,说实话,这些年里,我与兄长对此都耿耿于怀。但是很可惜,我家王爷心怀家国天下,不想两国再起干戈,祸乱百姓,我想借他手替父报仇,却几经怂恿都没成功,于是这一次,得知朝中要派使臣来皇都接宜华皇姐回朝,我便用了个障眼法离开胤京,又转道跟了出来。”
梁帝对她的这番说辞,自然是出自本能的抗拒不信。
他心里笃定了这个丫头是在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可是——
这样的一套说辞,却既不能化解她眼下的危机也不能带给她任何的好处,她何必这样浪费时间和精力?
梁帝心下起疑,就破天荒耐着性子没再发作,只是目光幽暗的审视她的面孔。
梁晋和宜华也有点被武昙绕糊涂了,也因为拿不准她的真实目的而三缄其口,暂时只是先静观其变。
武昙看着梁帝继续往下说:“梁帝陛下想要拿我去挟制大胤的军方,这个算盘是注定会打空的,您可能还不知道,这一次掩人耳目混出胤京的人并不只我一个,还有我兄长。”
三年前的那场战事,打得整个南梁一直没能翻身,梁帝自然忌惮武青林。
所以,即便后来武青林被解除军职回了胤京替父守孝,梁帝也派眼线盯着他,没办法混进定远侯府去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但是从外围监视他的大动作却从未间断。
起码要知道他人在哪里,有没有再度被萧昀启用。
所以——
武昙此言一出,梁帝就跟着眉心狠狠一跳。
武青林不在胤京他当然知道,他得到的密报是说对方带着新婚的妻子和妹妹北上回他们郴州老家祭祖去了……
现在,本该和他们在一路的武昙凭空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皇都。
武昙说萧樾不知道她的行踪,且不论这个消息的真假,但她人既然在这里,明面上与她一同出京并且为她打掩护的武青林一定知道她来了皇都。
武青林和他这个胞妹的感情一向很好,以他的为人,又怎么会放任她一个姑娘家孤身犯险,潜到了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南梁皇都里来了?
梁帝心中立时就有了一种猜测,他咬牙切齿的质问:“武青林人在何处?”
不得不说,他的反应力还是很强的。
武昙厚唇而笑,实话实说:“元洲城!”
此言一出,这一回就连对军务不太熟悉的王皇后还有心中疑窦丛生的宜华和梁晋等人也都跟着倒抽一口凉气,神色各异的看着从容站立在他们面前的女子。
武昙听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脸上依旧只是挂着恬淡的一抹笑容,不骄不躁。
她忽视掉梁帝之外的所有人,正面与他对峙:“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下定决心究竟要做什么,梁帝陛下您知道,我家王爷对我确实是不错的,您是贤妃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姐姐,爱屋及乌,我原想着能帮他把皇姐脱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今天您若是不起歹念,放我走了,这事情也许就这么了了,可是您偏要留下我……我这么跟您说吧,今日我来你皇都,早就是存了必死之心了,在进宫之前我已经留了心腹在城外并且吩咐她,只要在天亮之前他们不能看见我安然回去,就马上传信予我兄长,告诉他,我已死在你皇都之内,陛下之手。”
她说到这里,就仿佛更加愉悦起来,眉眼弯弯,笑意更深了起来,顿了一下,又再反问:“梁帝陛下知道我们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吧?那么您猜……一旦收到我的死讯,我兄长他会做出什么事了?”
此言一出,梁帝的眼神瞬间就又更加冷厉了三分。
而就算是与武昙同行了一路的梁晋——
这时候都有点分辨不清武昙这些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武昙来南梁是萧樾知情并且授意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在他们离开胤京之后,胤京方面晟王府的消息和定远侯府的消息他就再也没去关注过了。武昙这样的信誓旦旦,他确实也猜不透这丫头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
梁帝被武昙这样当面挑衅,立刻就被激起了脾气。
他目光刀锋一样死死的盯着武昙的脸,冷嗤道:“他早已被解除军职了,元洲城的戍边将领早就换人了。”
“将领是换人了,可军中将士有七成以上都还是我武家旧部。”武昙的眸光闪烁,灿若天上的星光,明明说出来的话骇人听闻,脸上却一直带着愉悦的笑意,“陛下您想将我用做棋子,眼光没错,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无论是对我家王爷而言还是对我大哥来说,我都是用以牵制他们最好的棋子,胜过千军万马。所以,现在不客气的说,若是今天我不能全身而退,我大哥必然毫不犹豫的阵前斩帅,夺回军权,继而挥兵南下,竭尽他所能的踏平你南梁的每一寸土地来替我报这个仇。”
定远侯府和南梁之间,仇深似海,本来就是不可调和的。
如若再加上武昙的一条命,武青林会被刺激的发疯,这绝对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
梁帝眼中光线明灭不定的盯着武昙,面上不露破绽,但心中却已经在飞快的权衡计算起来。
如果武昙不是危言耸听,那么从皇都传信到边境,飞鸽传书一天之内消息就能送达,武青林若是真的已经蓄势待发在那里等着了,如果对方的动作够快够顺利的话,几个时辰之内就能发动国战,挥兵南下。
他之前虽然打算拿武昙做筹码,压制大胤,并且全面开战,可那前提却是要给他足够的时间筹备粮草,指定策略,毕竟武昙出现的太突然,他之前没有做任何开战的准备。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南梁的边军根本就没在作战的状态。
一旦武青林夺帅成功,并且引兵南下,并且又是在他盛怒要拼命的状态下,南梁的边城守卫几乎不可能抵挡住他的全力一击,再毫无准备的状态下开战,他们凭什么去挡住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疯子?
不得不说,三年前那一役,武青林给梁帝心里都留下阴影了。
虽然他面上表情控制的极好,但只看他长久的不曾做声,武昙就知道自己的攻心之术起了作用。
于是她再接再厉:“届时梁帝陛下您会尽举国之力去屯兵反攻吧?我大哥也许没那个本事一举让你南梁国灭,可不管他能打到哪儿,不管他最终会败在你南梁的哪条防线上,当时国战既然已开,我朝陛下就第一个不会允许半途而废,只会不断的曾兵驰援。他与您一样,身为一国之君,开疆扩土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绝不可能放弃。届时那种情况下,也许我家王爷会忌惮我在您手中,还想把我要回去,可你南梁的疆域之上,已经遍布我武家军踏过的尸骨,就算您还想用我来换取好处,您的朝臣子民也不会允许您放我全身而退的。他们只会逼您杀了我,来祭典他们死去的同胞和亲人……到时候,您骑虎难下,只能照做,否则您的皇位就保不住了。可一旦你杀了我,我家王爷就会变成另一个我大哥。哦,我家王爷一直驻守北境,您的军队还不曾和他交过手,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看看我夫君和我兄长,他们哪个在战场上更勇猛?更厉害?”
她这样说着,虽然就只是天马行空的幻想,脸上也露出了愉悦期待的表情来。
梁帝被她气得脸色铁青,身体也忍不住的发抖。
王皇后则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觉得可笑至极,也就真的笑了出来:“你这么好的想象力,就合该是编话本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懂得什么是国事吗?就在这里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简直不知所谓!”
武昙说的这些,的确是任凭是什么人听来都会觉得一言难尽。
国战,灭国?现在连个苗头都没有,亏得她敢想还敢说?
武昙侧目斜睨她一眼,却并没有理会她,仍是言笑晏晏的注视着梁帝道:“梁帝陛下,事实上我能起到的作用远比您想象中的更大,毫不夸张的说,无论是我兄长还是夫君,她们都会为了我拼命的,您听说过‘红颜祸水’这个词么?我可没有半点危言耸听的意思。横竖现在我就在这里,要么……您试试?”
但凡正常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会极力鼓吹自己其实微不足道,以便于说服敌人打消拿她做文章的念头。
可偏偏——
这个丫头反其道而驰?
梁帝腮边的肌肉不住的抖动,酝酿良久才阴测测的吐出几个字:“你就不怕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