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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昙原还以为自己会激怒他,她以为他会发怒,没想到等到最后会是这么个云收雨歇之后风平浪静的结果。
她有些讶异,坐在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到萧樾的目光还定格在她头顶,才又缓慢的抬头朝他看过去。
萧樾面上的表情凝重又冷静,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他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都平和了许多,只是依旧严肃又冷静:“想一想,就算你一直跟着他们,迟早有一天,你的祖母会老去,入土为安,你大哥也会成家立室,有他自己的妻儿和新的家人,纵然他们现在对你再好,也没有谁是可以宠着你陪着你一辈子的。”
武昙似乎意识到了他又要说什么,就有点不服气的小声道:“就算我将来要嫁人,也不是非得嫁给你。”
她在萧樾面前,其实已经习惯了得寸进尺。
只要看到他心情尚佳,或者不是那么横眉冷对了,就习惯性的顺杆爬……
横竖他又不会跟她计较……试了很多次,他都没怎么着。
武昙说是胆子大吧,但其实她又比任何人都惜命,哪怕是招惹萧樾,也都是在下意识的审时度势,该服软的时候服软,一切——
以生命为底线。
此时此刻,似乎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虽然萧樾老是找她的茬儿,她这一次次的,在他面前作的妖也不少,要不是他刻意容忍、不跟她一般见识,也是已经够她翻来覆去死上好几回了。
多次在他面前试探的结果已经成了潜意识里的认知——
对她而言,萧樾是个不具生命威胁的存在。
萧樾也是见惯了她有事没事的给自己抬杠添堵,心里堵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发怒。
他弯身在床沿上坐下。
武昙的那条腿现在挪动不方便,就立刻就旁边侧了侧身子,躲开一点和他之间的距离,以示立场。
“你跟了别人会比跟着本王更好吗?”萧樾也不计较,只直视她的面孔,继续说道:“就算像是你之前打算的那样,找个寒门弟子入赘定远侯府,是,他的家世身份不如你,也许会事事顺从你,可一旦遇到什么意外和风波,他是有能力护着你?还是有能力护着你武家的满门和你的老祖母?有些事,不要想的太简单了,但也不要想的太复杂,你那么聪明,不是一向都懂得权衡利弊吗?仔细想想,跟着本王,真的有那么糟吗?”
萧樾的身份高,地位超然,样貌也不差,除了那一身自以为是的臭脾气,几乎真的是无可挑剔了。
此时他不摆谱的的时候,看着也顺眼多了。
平心而论,其实如果定远侯府不是个掌权的侯府,武昙承认,现在萧樾对她而言,除了年龄上的隔阂还有点别扭以外,作为夫婿来讲,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人选了。
她这十多年,随意惯了,受不了约束,也过不得在一大家子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日子了。
跟了萧樾的话,哪怕他有时候喜怒无常挺烦人的,但至少凭他的地位和身份,她也只需要将就他一个人而已……
可问题是——
这个人凭什么要对她死缠烂打啊?武昙对他的用心始终是不能放心的。
鉴于萧樾此时的态度良好,语气还可谓是语重心长,武昙就不要好意思跟他嚷嚷了,就低头玩着手指头,小声嘀咕:“如果是要找靠山的话,那我干嘛当初不死缠烂打的直接嫁给太子得了……”
这句话,就等于是踩了萧樾的尾巴了。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压下去的脾气一瞬间就又上来了,几乎可以说是怒发冲冠的,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武昙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惊恐的抬起头来看他。
萧樾的一张脸,又像是瞬间罩上了一副寒冰面具,盯着她冷笑道:“你老是怀疑本王对你们武家居心不良,但这也就只是怀疑而已,可是萧植父子对武家的利用却是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太子为什么要跟武家联姻?原因你比本王更清楚。如果一定要这么论的话——退一万步讲,就算本王真的存心利用,既然两边都是利用,至少本王现在对你可比萧昀对你要容忍得多了吧?你还有什么好选的?”
皇帝对武家,的确就是存的拉拢利用的心,这一点,大家全都心知肚明。
萧樾当面这样的质问,武昙就被他噎了一下,无从反驳。
萧樾见她还是不肯服软,也终是耗到了耐心的极致,再次强调道:“武昙,本王再最后跟你澄清一次,本王对定远侯府,对武家,没有任何的企图!”
这话武昙却是打死都不信的,直接嗤之以鼻,一梗脖子:“那就是王爷您真看上我这个人了?那您到底是看上我什么了?我不懂事,脾气也不好,京城里比我长得好看的名门贵女又比比皆是……”
你还偏要看上我?你是眼瞎啊!
萧樾听她质问得振振有词,却是怒极反笑:“既然知道自己一无是处,你还有脸冲着本王吼?”
武昙撇撇嘴,露出个——
你看吧,我早知道你是别有居心的表情来。
萧樾被她气到七窍生烟,要不是不能动手,早就拖过来打一顿再说了。
他手指着武昙半天,再见武昙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就只能是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狠话:“本王对着你也算是好话说尽了,你就是死活说不听是吧?”
武昙不吭声。
萧樾终于忍无可忍,一甩袖,气急而走,冲出去两步,还是觉得憋屈——
就这么个丫头片子,真就死活拿不下了?
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又霍的止住步子回头。
武昙是铁了心的不信他,就还是态度强硬的跟他瞪眼。
萧樾深吸一口气,终是妥协了似的一声长叹:“如果你非要觉得本王接近你,是为了图你们武家的什么——那么好吧,为了让你彻底安心,本王再让一步,北境的兵权,我不要了!”
北境的兵权,他不要了?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萧樾如今之所以能有这么高的地位,皇帝之所以忌惮他,为的——
就是他手上的兵权。
如果这兵权没有了,他就不再是居于朝堂中心,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那个人了。
当然——
随之而来,他对皇帝父子的威胁,也会随之彻底解除。
甚至于——
如果他手里没了兵权,皇帝要是不念旧情的话,他在朝中的处境,轻则会变的尴尬,重则甚至会变的举步维艰。
他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极有可能是一时激愤才说出来的气话,但是这句话的分量实在太重,武昙闻言一怔,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萧樾等得一时,似乎一开始也没巴望着她会表态——
这丫头的戒心太重,太喜欢算计了,不会就这么随便信了他。
“明日早朝,本王就上书陛下,交还北境的兵符,让他另觅贤能,从今以后,本王就安居一隅,留守在这京城之内。”他说:“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说完,这次直接就没等武昙反应,再次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武昙看他这个架势,确实不像是开玩笑的,在后面张了张嘴,想叫他。
萧樾已经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这怒气冲冲的,走得很快,再加上动作太激烈,以至于扒在门上的武青钰想躲开都没来得及,直接一个踉跄,撞了进来。
萧樾方才应付武昙,已经是耗尽了心力,确实分身乏术,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此时冷不丁有个人一头撞进来,他只是下意识的侧身一让。
“呃……那个……”武青钰稳住了脚步回头,尴尬不已的陪了个笑脸,“王爷来了哈?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心虚的目光四下一扫,看见端着茶碗站在院子里的程橙,又连忙道:“要不……去前厅喝杯茶吧?”
本来被武昙逼得一再的妥协让步,萧樾已经大为光火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还被人给听了墙根?
萧樾的那张脸,阴得简直能滴下水来。
武青钰脸上的笑更是像是挂着一张带笑的面具,早就僵硬——
这位晟王殿下看着他的眼神,几乎能吃人啊!
好在,萧樾还是很给武昙面子的,只是满怀警告的与他对视片刻,就再度甩袖而去。
雷鸣这时候就很庆幸了——
刚才武青钰过来,要凑过去偷听,他没太好意思拦,但其他人都被他挡开了,站在院子当中。
看他家王爷从屋子里出来时候的这个表情就知道,那小祖宗一准又说了什么让他难堪和没脸的话了,还好其他人都没听见……
萧樾一走,他也带着那老大夫赶紧的尾随离开了。
武青钰方才被萧樾眼中的杀气镇住,是一直到目送他的背影出了院子,这才拍拍胸口,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回头,武昙却又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武青钰对着她就自在多了,笑容可掬的踱步到里边,往那桌旁一坐,开始满是关怀意味的跟自家妹子聊天:“可以啊丫头,我本来还担心你这样的,会嫁不出去,没想到你这么能耐?朝野上下仅次于皇帝陛下的一条金大腿就这么被你抱住了?”
想想也觉得挺可乐的——
那位晟王殿下是有特殊癖好吗?武昙这张小脸儿虽是生得极好,可是现在这个年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还一身的臭脾气,萧樾这是看上她什么了?
而且听两人抬杠的内容——
还颇有点求而不得的尴尬?!
武昙跟萧樾之间,丢脸和不要脸都已经习惯了,当时倒是没觉得怎样,可并不代表着她脸皮真就那么厚,被武青钰这么当面一调侃,也是忍不住的脸上发烧。
她冷着脸盯着武青钰,为了壮声势,还是嘴上不饶人的反唇相讥:“你这样的都有人要,我凭什么嫁不出去?”
“哈哈……”武青钰本来就已经在忍了,这时候终于破了功,放声大笑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别误会啊,我这个做哥哥的,这是发自内心的替你高兴……话说……你给那位到底是灌得什么迷魂汤?让他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狠话都放到这个份上来了,也算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一段佳话了么?”
他跟武昙的想法差不多,无非也是觉得萧樾是冲着武家的兵权和地位来的。
逗武昙归逗武昙,心里其实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警觉的。
武昙心里尴尬的要死,拿枕头丢他:“关你什么事?你出去!”
武青钰一把抓住枕头抱在怀里,非但没有出去,反而是拖着凳子又往她跟前凑了凑,语气半真半假的继续打趣道:“哎!说正经的,咱们是亲兄妹,做哥哥的可是要提醒你一句——男人的话么,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的,你听听也就算了,别当真啊,关键还是看行动,他真实打实的为你做了的事,那才算数,别的全都是虚的,不能信的。”
武昙不想听他说教,可谁让好死不死的就被他听了墙根呢?
她现在这个样子,自己都行动不便,赶他就更赶不走了,于是就只冷着脸强压着脾气听他叨叨。
杏子在旁边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明白,也是好奇的忍不住打听:“小姐,刚晟王殿下都跟您说什么了?您不会是又骂他了吧?”看他走的时候那个脸色,真是吓死人了。
杏子问得特别的诚恳,还一脸的担忧。
武昙跟她就更没法解释了,就满怀怨念的瞪她。
中午老夫人从宁国公府回来就心事重重的,一时也没顾得上来找武昙,左思右想之下,就叫人去把武青林请了来。
武青林早上那会儿是在武勋的书房里找几封旧日的战报,门房的人不知道他的行踪,一时没找见他,所以等他知道萧樾过来的消息赶到武昙那的时候萧樾已经负气而走了。
武昙蒙在被子里发脾气,不肯跟他说话,两个丫鬟知道的又不多。
听说武青钰听了墙根了,他本来是想去找武青钰问问具体情况的,没曾想武青钰又临时被林彦珝叫出去了。
这边他刚从落云轩回到前院,如意就过去传的话,说老夫人找。
武青林没耽搁,立刻就又回了后院,奔了老夫人那。
进门就见老夫人坐在炕上,愁眉不展的叹气。
“祖母不是一早去宁国公府了吗?是跟周家谈的不痛快?”武青林问道,一撩袍角在炕桌这边坐了。
“哦!你来了?”老夫人抬起头来看见他,张了张嘴,紧跟着又叹了口气。
武青林不解:“那个周畅茵的情况不好?还是是周家的人不依不饶,为难祖母了吗?”
“不是!”老夫人道,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斟酌再三,最终也还是开了口:“那件事,周家说是晟王主动认下,承担了,周老夫人那天过来,原是为着她家那个孙女儿的作为来给我赔罪的。就是今天她特意跟我说了另外一桩事,弄得我这一上午的心里都不踏实。”
萧樾直接把周畅茵受伤的因果都揽到自己身上承担了,这件事就确实怪不到武家也怪不到武昙身上了,周家还是讲道理的。
武青林看着老夫人的神情,心里就多少有数:“还是和晟王有关?”
“青林啊……”老夫人沉吟一声,终于抬头看向武青林的脸,“那个晟王对昙儿,还没消停么?今儿个周老夫人跟我说,他那天去周家的时候坦白言明了将来是要娶咱们昙丫头的,太后娘娘常年在行宫礼佛,这件事他既然是对自己的舅家都郑重的交代了,就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了。宫里那边陛下也一直的没个态度,这件事不知道最后要怎么样个收场,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萧樾今天还来过,怎么可能就消停了呢?
武青林也是无奈:“横竖这事儿咱们说了都不算,祖母暂时就先不要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等再看吧?”
老夫人也知道这事儿自家人急不来,就是心里不踏实,才想找人说说话。
老夫人的兴致不高,武青林陪她说了会儿话,就让她歇午觉,自己先出来了。
次日早上,他吃过早饭,刚进了书房,武青钰后脚就来了:“大哥,听说你昨天去找过我?我昨天回来的太晚了,就没过来……”
话没说完,木松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世子!有个大消息!”
一抬头,才发现武青钰也在这,就连忙拱手行礼:“二公子!”
武青林转头看他:“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木松倒是没有因为武青钰在场而做出什么两样来,反正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大家很快都会知道,于是直接就是神色郑重的禀报道:“属下刚听到的消息,听说今天早朝晟王殿下上书陛下请辞北境的统帅之职,并且主动交还了北境的兵符,说是以后不想再回北境,要长留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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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为了娶媳妇,本王也是下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