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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过往
是啊。
如果在事情发生的时候,魏业就已经笃定,孙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广阳王的骨肉,那么起初,他又为什么选择了忍气吞声呢?
不,魏业当初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忍气吞声那样简单而已。
他选择精心照顾孙夫人这一胎,难道不是因为,以为孙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虽然黎晏仍旧想不明白,再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魏业究竟是如何还能与孙夫人伉俪情深。
他还记得当时赵隼来回话,说当年在孙夫人有孕不久,魏业便叫章氏持魏家中馈,光明正大的代替孙夫人了,而孙夫人也什么都没说,反倒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件事。
彼时他以为,孙夫人是爱护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自己也不愿意劳动,唯恐动了胎气,伤了孩子,恰好章氏又乐于此道,且还能做得十分不错,她便索性丢开手,全都交给章氏去做也就是了。
然而如今看来,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当年魏业架空孙夫人,为的大概就是她与广阳王之间的这一宗事儿——哪怕此事是魏业设计而促成,可终究也是魏业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这大约就是人的天性,何况是魏业这样不择手段的人,这件事情,是他一辈子的污点和阴影,笼罩在他头上,只要见着孙夫人,他就总能想起,曾经他为了挣出个前程来,是怎么样出卖了自己的发妻的。
而对于孙夫人来说,这件事情的始末缘由,她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又是如何同广阳王纠缠在了一起,她心里最明白不过。
可也正因为她明白,才会对魏业彻底死了心,恐怕……恐怕连她的死,都早在她意料之中。
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好好的一个发妻原配,心甘情愿的交出权利,叫章氏堂而皇之的越过她去持家,而在她生产之前,她就替魏鸾找好了乳娘,且十几年来,齐娘在魏家的地位,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今次郑归到齐州来见齐娘,也足可见,齐娘的确是知道魏业的秘密的,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大概同孙夫人脱不了干系,而这个人,的确深得孙夫人信任,才会把这个孩子,交到她的手上,由她保全照顾着长大。
黎晏深吸了口气,神色有些僵住:“王川,你们到底是怎么笃定此事的?”
他出神良久,王川都没有回他的话,他低头看过去,带着居高临下的桀骜之姿:“阿鸾能日渐长成,恐怕并不是我高看她的缘故,如果魏业早有心要她死,孙夫人难产之日,她也不可能保全下来。所以王川,魏业打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去母留子,留下阿鸾的吧?”
王川毫不犹豫的应了声是,却也再没有起身的打算。
事到如今,他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最不堪的,最阴暗的,其实黎晏都已经知道了。
他们当初最怕的,也不过是二姑娘知道了,接受不了,会做出糊涂事,如此一来,老爷多年来的筹谋和打算,就全都落空了。
所以他们处处提防,唯恐齐娘哪一日糊涂心思上来,把这件事情揭穿了。
这么多年下来,与其说是齐娘处处辖制着老爷,拿此事做要挟,倒不如说,是老爷和齐娘之间,互相辖制,互相要挟。
齐娘她也不敢叫二姑娘贸然知道真相,怕二姑娘受不了这个刺激,小小的年纪,没经历过风雨,温室里的花朵儿一样,叫人捧在手心儿呵护着长大的,有点儿什么风吹雨打的,恐怕就经受不住。
是以这十几年来,老爷和齐娘之间,才能够这般相安无事的处着。
要不是这回出了玉佩丢失的事儿,官府盯上了齐娘,把齐娘抓到了牢里关押近两个月之久,而京城广阳王府不知从何处探听来的消息,派了郑归到牢里……
然而王川到这会儿也没想明白,秦昭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对二姑娘的身世起了疑心的,昔年在京城尚没有这样穷追不舍过,十四年过去,他反而这样上心,还专程派了郑归亲自到齐州。
王川长舒了口气:“其实,从一开始,就全都是老爷的布局和谋划,每一个人,都在这局棋盘上——广阳王殿下、夫人,甚至是老爷自己。”
黎晏听的直皱眉:“包括他自己?”
王川说是:“那时候老爷到京城,慢慢地发现,陈家在京城扎根已久,想争过陈家,太难了。章家那时候虽说也还能帮上忙,章夫人又的确有手腕,能在京城命妇间走动的开,可是老爷毕竟是白手起家,身后没人帮扶,人家怎么会轻易认了他呢?大家不过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背地里,是瞧不起老爷的。”
这点儿黎晏是信的,似魏业这样没有家世出身,底气并不足的人,在京城想要立足,实在是太难了。
王川也不等他再问话,便自顾自的又往下说:“所以当老爷知道了广阳王对我们夫人的心思后,便下定决心,要在此事上面做文章。起初老爷也怕,广阳王殿下知道夫人早已嫁做人妇,会有所收敛,毕竟他位高权重,这一辈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恐怕也不至于……”
他一面说,一面又摇头叹气:“只是可惜,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当他第一次愿意到魏家赴老爷的宴,老爷就明白了,哪怕夫人早嫁做人妇,在广阳王殿下的心里,也仍旧放不下。所以那时老爷叫夫人到前面陪着,席间广阳王与夫人也说了几句话,聊了些天,我永远都记得,老爷送着广阳王殿下出府后,跟我说,这个人,英雄气短了。”
英雄气短,便儿女情长。
黎晏心下一沉:“他仍旧爱慕孙夫人,毫不忌惮她的身份,也丝毫不曾避嫌。”
“可能是以为,他的心思,无人知晓吧。”王川略抬了抬眼皮,“广阳王要一早知道,是一定不会到魏家去赴宴的,那老爷的盘算也全都不成了。”
所以说这天下事,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心思,以为藏在自己心里,就再没人知晓,实在是可笑。
不过黎晏倒是觉得,这里头还是有古怪的,蹊跷之处便在于,广阳王对这件事一定藏得很好,魏业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连王川都说,时至今日,他都不晓得,魏业究竟从何处又是何人口中得知此事,看样子,想弄清楚,也就只有去问问魏业本人了。
黎晏转了念想,重又去看王川:“那后来呢?”
“打从那之后,老爷就再没有碰过夫人了。”
王川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说出口来,黎晏和赵隼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无不震惊。
所以魏业他从一开始就是希望,孙夫人能够怀上广阳王的孩子……?
黎晏觉得自己舌头打了结,几乎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他为的,就是之后的那一日?”
王川不假思索的点头:“而在广阳王殿下和夫人发生了那件事情后,老爷仍旧在上房院过夜歇着,可也仍旧不碰夫人一根指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夫人能够怀上广阳王府的子嗣。殿下现在明白了吗?如果当初夫人没有怀上孩子,那之后,就还会继续发生同样的事情,即便广阳王如何小心防范,老爷也总有办法,况且广阳王殿下他……”
他嗤笑了声:“战场杀伐,他是英雄,是当世少有的豪杰,可是男女之事上,他也不过如此。现在说这些,都是后话而已,如果放在当年,谁也说不准,有了第一次,他会不会还想着第二次,人心,总是最难测的。”
是啊,人心难测,当年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了,如果孙夫人那时没有怀上阿鸾,而魏业从一开始又是这样的心思,倘或他再请秦昭,再把孙夫人往秦昭的身边送,秦昭又是不是会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的安排,还是会义正词严的拒绝甚至是训斥魏业,到如今,再没有人说得清楚了。
“所以后来孙夫人有孕,魏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那个孩子,是广阳王的,不是他的。他之所以精心养着孙夫人这一胎,就是为了不让这个孩子出现任何的差错,更怕的,其实是孙夫人做傻事儿,害死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是。老爷一开始就跟我说过,怕夫人一时想不开,觉得名誉已经受损,现在还要留下这个孩子,将来叫她怎么活呢?而且那些日子里,老爷对夫人的态度……”王川想来,也不免惋惜。
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被魏业一手葬送了,孙夫人的一生,痛苦、悲伤,全都来自魏业。
他长叹出声来:“老爷并不是说刻意的远着夫人,毕竟也怕底下的奴才们看出端倪,只是总归两个人都有了心结,每天就算是待在一处,也说不上几句话。从前老爷很疼爱夫人的,夫人也和婉,两个人处在一起,真是羡煞旁人。后来出了这样的事儿,夫人的心境,大约也不同了。所以老爷才会格外重视,请了那么多的名医到家里住着,看顾夫人那一胎,生怕孩子出什么事儿。夫人后来可能,是认命了吧。”
王川唉声叹气的,又一个劲儿的摇头:“说来也真是可怜,我从前是得过夫人恩惠的人,对于这件事,我始终都觉得,有愧于夫人,可是老爷的话,我又不得不听,这么多年下来,我心里,也是备受煎熬的。当年夫人应该是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只是当老爷派了那么多人,看似保护,实则监视时,她便也就放弃了。到后来,也不知夫人是怎么想的,可能怕将来有一天,老爷又觉得这个孩子没有利用价值了,觉得这孩子是他眼中钉肉中刺了,会对这孩子不利,这才有了齐娘的入府。”
他终于提起齐娘,黎晏也就在此时才开口问出心中疑惑:“齐娘是孙夫人亲自给阿鸾挑的乳娘,这我知道,可以前我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番内情,只以为魏业是疼爱孙夫人,什么都由着她,现在既知道了,我少不得问一问你,齐娘是怎么进府的?孙夫人她怎么说服的魏业?而且照这么说,齐娘是知道这所有一切的,而她,应该有法子证明,阿鸾不是魏业的骨肉,而是广阳王的孩子,所以在之后的这些年里,她凭着这一点,要挟魏业,才能在魏家活的风生水起,又不动声色的保护着阿鸾,对吗?”
然后这样的人,魏业当初为什么会放她进府?他这么做,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夫人那时候不吃不喝,殿下您想,怀着孩子,又忧思过度,本就容易伤身,哪里经得住这么折腾?老爷冷眼看着,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同意齐娘入府。”说起齐娘,王川拧了拧眉,“您大概不知道,外头的人,也全都不知道。齐娘她其实,是杨氏的远房外甥女,只是早年间不怎么来往,走动的少了,彼此疏远了,后来夫人出了这样的事,叫杨氏找个可靠的人,而齐娘那时候又刚生完孩子,她这才想起齐娘来。说起来算是知根知底的,虽然走动的少了,但为人秉性,心里还是有数的,又是自家的亲戚,况且最早两家还有走动时,夫人也帮过他们家——”
他略拖了拖音,大概是猜到了黎晏会问,便赶在黎晏前头先回了话:“我们夫人是个菩萨心肠,杨氏那时候跟他说过,齐娘家里穷苦些,生了病吃不起药,夫人是拿了体己银子出来给了他们,帮过他们家里头的。所以到后来,齐娘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二姑娘的乳娘,至于说齐娘手上到底有什么证据,我真不知道,老爷也不知道,不过即便她没有证据,这种事儿,当年广阳王就怀疑过,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如果有一天,齐娘站在他面前,把事情的始末缘由说与他,难道还经得住他细查去吗?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