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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来得很及时,把整个袖子都被血浸透的薄一昭和陷入昏迷的李倩一起装车拉走,兵荒马乱之中,还真的没人注意到徐酒岁的米开朗基罗
说实在的,就连她自己都忘记的一干二净。
她被薄一昭的血,李倩横空戳出来的一截白森森的大腿骨,吓到大脑一片空白。
到了医院,李倩直接推进了急救室,情况不算太糟糕,李倩是屁股着地而且左手还惯性撑了下,没摔着脑袋。
徐井年在旁边忙得团团转打电话给班主任让他通知家长,薄一昭就在急症室门外坐着等——所有的人都围着李倩转,下救护车的时候接应的医生估计也没想到一个车里还装了另外一个伤员,徐酒岁看他的衣袖都成深红色了,估计医生都以为是李倩的血。
她办完一般的手续,走回来的时候,薄一昭还像个木头似的杵在急救室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徐酒岁站在走廊这边看他,忽然心里像是被人拧了一下,她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心疼——
这个男人向来高高在上。
徐酒岁曾经以为,直到到地球毁灭那天,也轮不着她来心疼他。
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徐酒岁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双手轻轻扒过他的手臂伸脑袋去看他的伤口,然后微微皱眉伤口好深。
“你这个得处理下,不然没等你学生从里面推出来,你先血流干了,”她小声地说,“薄一昭,听见没?”
她直呼他的大名。
沉默中的男人黑沉的瞳眸闪烁了下,这才有了焦距。
他低下头,看着一张写满了担忧的小脸近在咫尺地抬着头,蹙眉望着他内心短暂的迷茫之后,有种思绪仿佛死灰复燃,就像是一瞬间小行星撞击了地球,把地球上不管是凛冬将至还是春日降临,生机勃勃或者万籁俱寂,毁灭得干干净净。
他冲着她疲惫地笑了笑。
抬起手指了指急救室亮着的灯,和那扇禁闭的大门。
男人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徐酒岁,看到了吗,喜欢上不合适的人,就是这样的后果。”
徐酒岁没有回答。
她母性光辉在这一瞬间光芒四射。
张开手臂拦着男人的脖子直接将他的脑袋和那张苍白的俊脸一股脑摁进了自己的波涛汹涌的怀里,她抬起手拍拍他的背:“别逼逼,先去缝针,你的血真的要流干了。”
这好像是她记忆里,对男人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拥抱。
薄一昭被徐酒岁半拖半抱地扔进急诊,这个前几天抓着她被菜刀割伤的手,吓唬她要缝针的男人遭到了现世报,被摁住缝了二十四针。
等薄一昭从急诊疯完针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半了,李倩度过了危险期,二班的班主任以及她的家长也到了,甚至已经在急救室跟前哭天抢地完毕。
薄一昭身上还穿着带血的衣服,李倩的家长很明事理,并没有抓着他指责他作为老师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学生,相反的,他们拽着薄一昭完好的那边手千恩万谢——
因为医生说,如果不是薄一昭拽了李倩最后一下,她跌下去很有可能摔到花圃上,那就不是断个胳膊断个腿那么简单了。
薄一昭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就像是哑巴了或者陷入短暂失语症,脸上也像是瘫痪了,整个人完全不喜不悲。
等家长们放开他,转头去看李倩了,周围才稍微安静下来。
徐酒岁打发走了徐井年,然后在李倩的病房门外,安静地挨着薄一昭坐下来,两人谁也没说话——
有那么一秒徐酒岁觉得“扮演高中生”的游戏可以结束了,但是刚才话题被她自己打断,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怎么说呢?
人家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学生坠楼之后,你还眼巴巴地凑上去跟他讨论关于身份和恋爱的问题,这他妈不是找抽么?
她转过头看了眼薄一昭。
后者直起腰,盯着李倩的病房门口,淡淡道:“有话就说,眼睛都在我脸上烧出俩窟窿了。”
“我想安慰下你,”徐酒岁诚实地说,“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我在教室外面听见你说的话了,说得挺好的。”
薄一昭闻言,轻笑了声,只是笑意没达到眼底。
徐酒岁坐在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他疲惫的眉眼,面无表情地那种心疼的感觉又来了,她心想:他妈的,我怎么又想抱他了?
于是,她伸手,柔软的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
那略微冰凉的触感让男人微微一愣,他收敛了唇边略微自嘲的笑,条件反射地,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但是徐酒岁就是觉得,这会儿他心里应该很难过,于是她咬了咬下唇:“要不我再抱你一会儿?”
她声音小小的,充满了迟疑和困惑。
一副她大声说话他就能被震碎似的表情。
抱什么?
当他小宝宝啊?
薄一昭啼笑皆非,发现她真的很有插科打诨的天赋,去讲相声估计是捧梗一流选手他放开了被自己捏在手心那软得像是没有骨头的白皙手腕:“免了,刚才那一下差点憋死我。”
话语一落,就看见她脸上肉眼可见地迅速充血飚红,整个人慌慌张张挪着屁股往后靠。
她紧张地盯着男人,谁生怕他还要说点什么刻薄的话攻击她的胸乃至她的人——
然而意外的。
男人却什么也没说。
见她这个样子,只是笑了笑,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而后用平淡的语气说:“谢谢。”
徐酒岁看着他的笑,整个人心里忽然软成了一摊烂泥,她觉得这个时候薄一昭问她做什么她都会点头的。
双手抓住了他的手,那句“老师,其实我”刚说了一半,忽然从病房里面传来一针嗡嗡谈话的声音,二班班主任伸了个脑袋出来,看着薄一昭,一脸喜气:“薄老师,李倩醒了!”
徐酒岁:“”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被打断。
做个诚实的小姑娘真的好难。
李倩是真的醒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脑子上的。
她对二班的班主任还有自己的家长说,她一时想不开跳楼,是因为被薄一昭开除了物理竞赛班觉得很羞耻,所以恼羞成怒才发了微信给徐井年,想叫薄一昭来,威胁他让她重新回到竞赛班
谁知道后来弄巧成拙。
看着全身插满了管子的女儿,李倩的家长哭得不成人形,直骂她傻。
而整个过程,薄一昭就倚在病房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摸了摸口袋,又想起医院里不让抽烟,他的手又垂了下来。
徐酒岁就站在他身边,暖烘烘的一团,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杂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却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心安薄一昭打了个呵欠,忽然觉得方才一直有些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一片安静。
他转头去看身边的小姑娘,像是受到了他的呵欠传染,她也眯起眼打了个呵欠,她还穿着七中的校服,举起手时,校服袖子有点血污,应该是刚才扶他去急诊时沾上的。
眼角变得柔软了些,男人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你校服脏了。”
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里,徐酒岁抬起手看了看,然后不怎么在意地放下手:“你的血啊。”
薄一昭翘了翘唇角,“嗯”了声。
徐酒岁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想刚才天塌下来似的,指着急救室让她“好好看,好好学”的人也是他
这会儿怎么又春风和谐啦?
张了张口,没等她问笑什么,这时候李倩用微弱的声音请求所有人回避,留下了薄一昭。
看着薄一昭流血的手臂,李倩跟薄一昭道歉后,跟他说自己的手机留在了素描教室,希望他帮她把手机拿回来。
因为里面很多她偷拍薄一昭的照片。
如果被别人看见了,这事儿估计就会变得很麻烦。
薄一昭想了想,答应了,叫了个车把困得眼皮子都打架的徐酒岁送回到家门口,自己折返回了学校素描教室。
独身一人重回教室,身边那像是镇定剂一样的玩意儿回家了,男人心里有些杂乱。
点了只烟叼在唇边,他在窗台边找到了李倩的手机,按照李倩给他的密码打开了解锁看了眼相册,里面各种他的照片——
男人删了几张不耐烦了,干脆给她恢复了出厂设置(。)。
等待手机重置的时候,男人在教室后排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他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还要不要坐温水煮青蛙里的那只青蛙——
原本他想着,他是有点舍不得隔壁邻居小姑娘的,那就舍不得好了,把审美、性格的问题抛开,顺其自然。
剩下就只有一个年龄和身份的问题。
这也不算问题。
一年之后,他就不是老师,那还管她妈的她是不是学生?
到时候如果他还是舍不得她,那所有问题也迎刃而解,根本不用纠结。
但是今晚的事纠结到他了。
当时趴在窗边看着掉下去的李倩,他脑子一片空白,因为不小心脑补了如果掉下去的人是那个小姑娘当时他没办法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因为他手抖得不像话,他被自己的想象吓着了。
——这时候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胡来,因为他没办法接受任何意外后果。
抬起手摘下唇边的烟草,漆黑如墨的深色眼球在眼眶里转动了下,男人微微蹙眉,有些烦躁加茫然地在教室里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
最后他的视线固定在作品墙最中央那副米开朗基罗石膏素描画像上。
画的不错。
他在心里心不在焉地评价。
目光再扫过,昏暗的教室里,他发现那个米开朗基罗素描画右下角签名,龙飞凤舞的好像有个“岁”字他停顿了下,心想这么巧的么?
微微眯起眼,男人被真正的吸引了注意力,干脆掏出打火机打了火,凑过去仔细看那副画下面的简介——
石膏素描米开朗基罗,绘于2012年6月。
作者:徐酒岁。
作者简介:本校64级毕业生,同年以文化分642分,校考第二优异成绩,由中央美术学院录取。
打火机的火轻摇曳。
“啪”地一声后熄灭。
烟草抵在唇边,星火闪烁之中,白雾腾起。
立在教室最后的男人良久不语,忽然“哼”了一声,似觉荒谬嗤笑出声,修长的指尖扯开衣领,他唇角翘起,露出森白的牙。
——暗示某人要遭殃。
接下来是套路和反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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