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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集市偶遇
“有，有呢。”正海忙从口袋里抓出一沓子皱巴巴的钞票和粮票。
两样混在一起，团成了团，一个大团，一个小团，还有几张没能团进去，孤零零散落在一边，七歪八扭。
众人的目光先在两个团上凝聚了三五秒钟，再转到他脸上，面前的脸孔，眉端目正，可说是漂亮，看着这张脸，再低头看看那两个皱巴纸团，众人一付便秘表情。
“这钱和粮票谁给你的？”正阳平平问道，“共有多少你知道吗。”
“钱是东亮哥给的，粮票是爹给的。”正海抓抓脑袋，眨巴眼睛笑，“一路上花了些，后来也没数过，钞票估计还有三百多块，粮票用了一点点，就在火车站买馒头来着，有一百四十八斤多吧。”他的表情很愉快，甚至带了些自豪，这些钞票和粮票他一路护着过来，可一张都没丢啊。
“哎哟，正海娃子，不是嫂子要说你，这一路上咋过来的，没被扒手扒去。”刘满枝指指钱，似佩服地叹道。
“我放内衣口袋呢！扒不走！”
她摇了摇头，拿过两个纸团，一张张细细捋平了，语重心长说道，“这钞票啊，也是要好好待她的，你好好待她了，她就反过来好好待你。你这样不尊重她，以后赚到更多的钱也会溜走的。”
木英点头，上辈子真是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拿到工资要数好几遍，细细安排好花用。
正海愣住。
“嫂子说的是大道理，你好好听着。赚钱说难，也不难，可赚了大钱更不能乱了心。你有钱了，更不能乱花，每分钱都该用到该用的地方去。”正阳沉声说道。
正海垮下脸，“我怕人看见，拿钱找钱，很快就塞进口袋，也没敢在外头多理。”
刘满枝笑起来，把理好的钞票和粮票递还正海，“你说得对，在外头不要现了眼，下次啊，你就大钱小钱分开，在外头行走，更要注意安全。”
“嫂子，我知道了。”
刘满枝下炕，“等嫂子收了碗筷，陪你们上集市去。”
刘满枝的鞋子，对木英来说，大如舟。
“满枝，你去隔壁看看，家里有人没有，把他们的驴车借过来，赶着驴车去，买完东西还可以放驴车上。”牛庆阳开口说道。
“好主意。”刘满枝一拍手，飞快出门去了。
没多久，一头小毛驴精精神神拉着板车停到屋门口。“快出来吧！”刘满枝喊。
“娘，我也想去。”小英子飞快跑出来。
“英子乖，正阳叔他们这次要买的东西多，不方便带你去，你在家带着小虎，娘给你们买冰糖葫芦吃。”刘满枝哄她。
小姑娘虽然瘪着嘴，可还是乖乖应了，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
正阳接过她手里的驴缰，让着刘满枝和木英坐上车，正海走在他边上。
小鞭儿一甩开，小毛驴哒哒往前走去。
这个集市是在一个大棚子中，望过去有着十几间屋大小。一排排东西垫着油布就摊在地上。晌午时分，卖东西的人吃完饭正袖着手昏昏欲睡，见来了大客户，全都精神抖擞醒过来，望住正阳一行。
大到浴桶、木盆、马桶，小到锅碗瓢盆，棉胎被褥、窗帘布；贵重的如皮毛、山货，便宜的两卷麻绳，一大捆竹杆。
木英打手势，要这些竹杆干嘛。
“帮你院子里搭个小棚子，跟嫂子院里一样，堆堆柴禾啊、阴天晾晾衣裳什么的，还有啊，我见嫂子家的鸡窝特别有趣，竟是稻草绳编成的一个圆筒子。等回去，我也学着帮你编两个，到时养两只鸡，也能有鸡蛋吃。”正阳答得详细。
木英听得仔细，笑容一直挂在嘴角。
“哎，这位小嫂子。”
一声大喊。紧跟着扑来一人，清瘦清瘦的，一身棉袄穿在身上晃晃荡荡，套着两只袖套，手里捏着把小镊子，一只眼睛上还夹着个东西，嘴角咧到耳根后，“小嫂子，你找到你先生了吗？在镇上有地方落脚吗？要不住我家去吧？你来买东西吗？买什么呀，要不要我帮忙？”
正海捂住脸，简直不敢去看哥铁青的脸，哥那么高个子一人站在嫂子旁边，他竟然能看不见的。
“家生，是你吗？你啥时候回来的呀？”
刘满枝惊讶叫起来。
这声音太响，震得夏家生耳朵隆隆，他终于把脑袋转了过来，凝视两秒，拿下眼上放大镜，惊喜笑起来，“牛嫂子，是你啊，你也来集上？我昨天刚回来的。是跟那……”他伸手一指。咦，人呢？
他忙转身，木英已走到前头去了。
“这毛巾不错，多买几条吧。”正阳拉着木英蹲下身，细细挑花色，“你看，要这小花的，还是蓝色的，我觉得蓝色的耐脏些，小花的也挺好看。”
木英觉得那只手被握得死紧，紧得她都有些疼了，她看一眼正阳抿起的唇，这……这是不开心了……她蹲下，认真看去，拿起他说不错的两条毛巾，仔细比照。
蓝得很深，可以说是藏青了，没有任何花色，朴素得让人过眼即忘；小花的这条，底子是白色，上头飘散开一朵朵粉色桃花，疏疏密密全无规则，像落了阵桃花雨，分外雅致。
她把两条毛巾搁在腿上，伸手又拿过另一条小毛巾，翠绿色，上头一只黄色小鸭子，扁嘴巴，大脚蹼，样子憨憨的。
她指指正阳，比比那条蓝色毛巾，再指指自已，比比那条白色桃花毛巾，再拿起翠绿底黄色小鸭子毛巾，张张嘴型，蓁蓁的。
正阳的嘴角翘起来，眼睛弯下来，坚硬棱角都不见了。他尖着下巴，呵呵笑出声。
木英不由伸手在他下巴上轻抚一下，都瘦成这样了，下巴都尖了。
原本闪开正阳两步远的正海现在凑了上来，“嫂子，给我也挑一条呗，我昨儿去泡温泉，还是借周潜的毛巾用的，那毛巾上一股子脚臭味，熏死我啦！”
正阳随手拎起一条灰色毛巾，扔到他身上，“我看，你用这条最好。”
“哎，小嫂子。”夏家生喊着，又要追上去。刘满枝一把拉住了他，“人家小夫妻亲亲热热，你凑啥热闹，快跟嫂子说说，这么些年，你去哪了呀？你知不知道，你娘眼都要哭瞎了。”
“小夫妻？”夏家生瞪眼张嘴，他转头看去。
那小嫂子已走出老远，隔着无数货物望过去，她小巧的背影半依在一个高大男人身边，男人一只手搭在她背上，似扶着她，又似护着她，如有危险，肯定第一时间帮她挡去。
这么幸福啊！夏家生一颗欢跳的心微停了两下！
“你这娃子，咋变得更傻了呢，嫂子问你呢，这么些年，在外头过得可好？怎么瘦成这幅模样呢！”刘满枝帮他掸去头发上的一根鸡毛，拉拉平衣领子，“帮你爹来看摊子了？”
“嗯。”夏家生闷闷道，回完这句，似想到什么，他一抬眼，拉住刘满枝的手，“嫂子，你跟小嫂子她们一起，你们认识？她是你亲戚？”
“不是亲戚，也可以说是亲戚了。木英她现在就租我屋子，后头那两间屋子，今天刚租给他们，这不，出来添置些生活用品。”刘满枝笑起来。
“木英……租你家屋子……后头那两间石屋子……”夏家生愣愣道。
“是啊。”
“哎呀，太好了！”夏家生一下蹦起来，“那我不是跟她成邻居了吗！”
刘满枝伸手，在他脑袋狠狠拍了下，“人家英子可是有男人的，你瞎想啥呢！”
“嫂子，嫂子，我没想啥，我只是觉得高兴。”夏家生对这一巴掌一点也不在意，他抓着刘满枝的胳膊，连蹦带笑，一脸的开心。
“我再跟她说两句去！”
刘满枝没能抓住他，只见着他欢天喜地，一蹦三跳，带呼带喊追上去了。
“这么大了，咋还缺心眼呢！夏大娘该操心死了！”
“木英，木英。”夏家生大声喊着。
这回正阳想当他不存在都不行了，他横了眼正海。正海微摇头，眼神无辜。
“木英……”夏家生喊着冲到木英面前，“你找到你丈夫了？”
他的欢喜高呼引得无数摊子老板望过来。
“你好！”
正阳下意识挺起胸膛，微站到木英面前，把手伸了出去。
“你好，你好。”夏家生忙伸手，握住他手。
这人也不知哪里蹦出来的，竟缠上英子了！正阳心中嘀咕，原想借机给他个下马威，可对方这只手握来，他一捏，就松开了。
这么弱的人，他都不好意思！
正阳虽瘦，可一身精悍，夏家生瘦，是真瘦，轻飘飘，如同个细竹杆。
“你好，你好。你是木英的丈夫吧。你好啊，这次乘火车回来，我跟英子他们一起过来的。大家都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有啥为难的，找我，我在这地儿熟。”
木英笑了，她拉拉正阳，这人不是坏人，就是有些傻。
正阳回头看她一眼，她的眼睛清亮，带着笑意，这种笑只是单纯的好笑，跟她望住他时那朦胧迷醉的眼神全然不一样，他微有些放心，可刚一转头，他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把心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