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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乘船上城
“其实东平哥特爱学习，我们几个以前上学就数他成绩最好。现在还偷偷着看书呢，也不知道他怎么把书藏下来的。”耿正阳轻笑，“念书念不过他，可他爬山肯定比不过我。”
人家那是文化人，能跟你这种武夫相比吗！木英睇他一眼。
“英子，”耿正阳喊她一声，望着她傻傻笑，顿了顿，软了语气，“英子，跟你商量个事。”
她望向他，微挑眉。
“我……我想……”他一时语噎，在心头转了无数圈的话语竟有些难以启齿。
她眉眼柔和，眼波如水静静等待。
他一咬牙，“英子，我们成亲后，我想……我想去当兵……你……你会怪我吗！”话说完就紧抿住了唇，小心翼翼看着她。
她立马板起脸，含怒带怨望着他，脚步也停了下来，嘴巴扁扁好似马上就要哭出来，一双眸子水润盈盈。
他一愣，紧接着就慌了手脚，卷好的芦苇席随便往地上一坐，就要来拉她。
那脸上夹着懊悔、心痛、纠结、难言、无措、失望，种种最后却化为了坚定，“英子，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干啥不是干啊，老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不喜欢我去，我就不去当兵了。其实……其实我也不舍得离了你！在家里发展也挺好的。”
我的正阳啊，耿直坚定，性格坚毅，是最适合当兵的。穿起一身军装的你，硬朗笔挺，正气凛然，也是最吸引我的。她上前一步，在他胳膊上捏起一块肉，狠狠扭了把，嘴角一点点翘起，清晨雾气袅袅，山湖中的那朵芙蕖含苞绽放，清丽无双，艳而不媚。
“英……英子……你这算是不同意，还……还是同意……”他忍着手臂痛疼，结结巴巴。
她在他胳膊发红处轻轻揉了揉，大笑，不停地点头，外加比个大拇指！
“你……你是同意了！”他大笑起来，一把抱起她，高兴地转起圈来。
双脚离地，眼前景物旋转，她被吓了一大跳，双手紧搂住他脑袋，脸上表情开心又自豪，她的正阳是最最好的！
天色暗沉时，俩人到了山栗乡西坡下的山栗乡轮船码头候客室。大厅里四排木头长椅，稀稀拉拉坐着十多个人，顶上吊着一盏电灯，发出昏黄的光晕。两人进屋，众人转头望了他们一眼，不甚在意的各干各事，吃东西的，聊天的，干坐的。
正阳带着木英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来，把担子歇下，嘱她等着，自已上前到窗口询问买票。
不大功夫，他已回转，手上拿着两张船票，在她身边坐下，笑道，“现在七点钟，还要等两个小时呢！九点钟开船，到明早五点钟到。”
她要过船票，辨认着，上头写着周南轮船公司，山栗乡至周南，票价贰元。她咋舌，这船票要贰元呢，这样一来回，不就是四元，两人八元，谁乘得起啊！如果岩耳卖不出去，真是大亏本！嗯，就当两人游玩一趟吧，她自我安慰。
“我去接些热水，吃干粮吧！”正阳望一圈周围人，提议道。
她点头，把票交给他，拉过背篓，拿出竹筒、干粮等物。
“小伙子，带你媳妇去省城里卖芦苇席子啊！”旁边一位大爷笑呵呵打着招呼。
正阳一喜，急忙转头，笑眯着眼答话，“是啊，带我媳妇去省城转转。大爷，您也去省城啊，看亲戚？”
木英伸手，在他后腰轻拧了把，啥时成你媳妇了，我怎么不知道！
正阳反手，拿下她作怪的手，包在自已手心。
一身汗褂的大爷收拾得很是齐整，胡须刮干净，手指甲也特意修剪过，没有黑泥，脚前放着两个篓子，上头还盖着靛蓝粗布。
大爷摇头憨憨笑，“没亲戚，我就山栗乡人。不是自家后院林子里头有几棵梅子树嘛，梅子熟了，想去省城卖个好价钱。”他笑着揭开篓子上盖的布，一篓子青梅，又大又圆，拿出两个，热情递了过来，“你们尝尝，这味道可清爽了。我还炒了一大袋瓜子，搭着一起卖。”
正阳摇头，不肯接大爷的青梅，“大爷，不用了，您留着卖吧。”
“给你媳妇吃。”大爷硬塞过来，笑，“啥时候怀娃啊，这青梅酸酸的，怀娃的女人就爱吃这个！”
木英刚接过这两个青梅，听着这话，脸腾一下红了。
“大爷，还没怀呢，但快了！”正阳不怕羞，看她一眼，笑嘻嘻道。
“好啊！小两口真相配！”大爷笑赞。
“大爷，您还炒了瓜子卖，这东西好卖吗？”正阳打听。
大爷凑过来，悄声道，“这东西好卖着呢，别看不起眼，我有时跑省城就单卖这个，一纸包看着才五分钱，卖起来可快了，转上一天，刨去本钱，能挣上七八块钱呢！我有时在省城找个地儿借宿一宿，连着两天，能挣十多块钱呢！”
“哎哟，这可真好！”耿正阳笑，“大爷，我们也是头回来，八道沟的，就想去省城开开眼界，顺手就把家里编好的芦苇席拿上了，您看，这东西好卖吗？”
“好卖，好卖，绝对好卖，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等下过几场透雨，那就更热了，这席子正好用得上，城里人什么东西都爱买，有钱，也都买得起，依我看，你们这些芦苇席要不了半天就能卖完。”
正阳高兴，笑呵道：“那可真借大爷您吉言了！大爷！您把您生意经告诉了我们，不怕我们抢您生意啊！”
“你说卖瓜子啊？”大爷挥挥手，一派豪气，“这个最不用担心了，省城那么大，跑哪块地方不是卖呢，再说这样东西，要吃的人多，就算上午那条巷弄走过一遍，下午再去，还会有人要买的，不担心，不担心！再说我炒瓜子的手艺好！不发干，不过熟，香着呢！”
木英笑，真是个开朗的大爷！活得真有精神头！
“大爷，我去打些热水，您跟我们一起吃些干粮吧！”正阳邀请。
“不用，不用，我也带了。”大爷忙摇手。
正阳帮着大爷也打了热水，三人吃起自带的干粮来。也不讲究，填饱肚子就行。
大爷问话，总是正阳在说，木英一直微笑。大爷起先还以为她新嫁娘脸皮子薄，后来见她跟正阳答话打手势，才知道木英是哑巴，很是一番心疼惋惜，对着他俩更热情了，还说省城他熟悉，让他俩跟着他走。
正阳好好感激一番。聊聊家长里短，时间过得飞快。
候船室工作人员一声高喊，检票登船了。大厅里五六十人忙着站起身，七手八脚提起行李往检票口涌去。
正阳带着木英跟在老大爷身后，排上队伍，挪动着往前，检完票踏出大厅。外头一片黑濛濛，看不清山影，春开河河面宽阔，更望不到头，只听得水浪声哗哗拍岸。门厅口亮着电灯，大伙儿借着灯光，沿着台阶下去，一艘大船亮着微光正停在岸边。
木英上辈子加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坐船，新奇不已，连绕在桩子上的粗大缆绳都要多瞧两眼。踩过跳板，走上船头，船身随着水流一起一伏，晃动厉害。
正阳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我们快进去，找个好地方，等下还可以半靠着睡上一觉。”大爷经验十足，头都不转，直往舱里抢去。两人急忙跟上。
船舱简陋，连个桌椅凳子都没有，直通通一个大空间。老大爷带着两人，占了个位，放下东西，就从篓中拿出一个草垫子，放在屁股下头，靠着船壁坐了下来。
木英一笑，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她翻翻背篓子，也拿出两个干草垫子。
“英子，你想得真周到。”正阳大喜，接过一个草垫子，飞快凑过去，在她脸上偷偷亲了一口。
她心中高兴，抚了抚被他吻过的脸颊，暗暗笑。
大伙刚坐好，突突声大作，轮船慢慢移动起来，渐渐加速，舱内灯光也灭了。
左右摇晃，一个不小心，木英的脑袋磕到舱壁上，咚的一声，她伸手摸摸，是木头的。一只胳膊伸来，大掌一捞，把她搂进了一个温暖怀抱。她抬头，黑暗中，眼前那双眸子清亮有神，闪着光，温柔凝视她，声音低低响在耳边，“别担心，我在呢，睡一觉吧！”
她点点头，倚进他怀里，把头搁到他肩头，找个最舒适位置，闭上了眼。舱内很安静，夜已深，大伙明儿都要办事，也没心思聊天，都闭着眼睡去。
正阳的味道让她觉得很安心，也很幸福，原本还以为这么晃动，她会不适应，可听着呯呯心跳声混着舱外哗哗水声，没过多久，她已沉沉睡去。
正阳背靠在舱壁上，凉气从外头渗透进来，透过衣衫浸入皮肤，可怀中火热，软软的身子紧贴在他身上，比他软，比他香。他在她柔滑的手臂上轻抚了抚，滑下握住她手，压下遐思，双臂搂紧，闭着眼强迫睡去。
顺着水流，似慢实快，船头劈开浪花，朝着省城周南静静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