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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扯布换粮
花了五两粮票，又加了两毛钱，兰花饭店服务员端上来两大海碗排骨汤面。雪白的面条，碧绿的青菜，上面还卧着一个煎得油润润的鸡蛋，一股肉香味扑面而来。
“快吃，饿瘪了吧。”耿正阳呵呵一笑，把他碗里的鸡蛋夹过来。
木英忙摆手，护住碗，她碗里也有呢，一人一个。他不理，强硬拿开她手，把鸡蛋放到了她碗里，朝她眯眼笑，汤气升腾上来，笑得狭长的黑眸一片氤氲。
木英鼓起腮，狠狠瞪他一眼，却眉梢带春，丝毫没起到威慑之意。她把自已的那碗面，移前一些，挑起一大筷子面条放到他碗里，朝他摇摇头。
他笑得更欢，没有拒绝，低头喝了一大口汤，大口大口吃起面条来。
见他吃得香甜，她胃口也跟着好起来。排骨汤浓醇鲜美，青菜爽口，鸡蛋肥美，手擀面弹性十足，筋斗地道。
两人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净，摸摸饱足的肚子，舒服吁了口气。
“接下来去哪？”他笑问。
木英从衣兜里掏出粮票和布票，摆到桌上，先指指布票，再指指粮票。
“好，我们先去扯布，再去换粮。”他一口应道。
离开兰花饭店，直奔供销社门市部。
许是最近各乡都来交粮，三间门脸的供销社门市部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耿正阳护着木英终于挤到买布柜台前。柜台上摆放的是一些藏兰、深兰、深绿、深灰的老粗布，只在售货员身后的布架上放着一匹匹或雪白或带小碎花的的确良布。很多大娘婶子眼睛就盯在的确良布上看好久，可最终下手买上一块的还是老粗布。
耿正阳接过她手上的四米布票，递出，朝着售货员大咧咧喊道，“同志，就拿粉色小碎花的确良，四米。”他看准了，后头架子上第四匹最好看，雪白的布身上，点缀着一朵朵粉色小花朵，清新淡雅，做成衬衫，英子穿上，肯定好看。
这一声，惹得好多大娘婶子全都眼带羡慕朝他望过来，四米的确良啊！现在的确良可是紧俏货！也不知这小伙哪弄来的布票，一下就是四米，要是自已也能扯上一块，这么漂亮的花色，做给闺女该多好！
他这么轻飘飘一句，却激得木英险些跳起来，一把扑出，拉回了他伸出的手臂，一个劲儿摇头，一脸的不赞成。
售货员伸手接票，却接个了空，满脸不耐烦，“到底买不买，没见这么多人呢！白耽误功夫，想好了再说。”
“不买这个？”耿正阳没理售货员，只望住了木英，挠挠脑袋，满是不解，“我觉得这块最好看，很配你。那你喜欢哪块？”
木英翻个白眼，我也知道这块最好看，可现在哪舍得穿这么好的呀，小川都还没有衣裳穿呢！她伸出一手指指深兰色粗布。
“啊！要这个！”耿正阳一脸苦意，随即又笑开来，“给我做？”
木英抽了抽嘴角，美得你，赶紧推推他，指着那块布，示意他快说。
“你们这是的确良布票，只能买的确良，粗布要粗布票。”售货员刚在粮票上溜了一眼，早已看清，冷冷说道。
啊！两人一愣。
“这位小伙子，的确良布票是只能买的确良。”旁边一位大婶好心提点道。
耿正阳一拍脑袋，再指着那块深兰色粗布跟木英确认，“就要这块？”
木英点头，这颜色耐脏，不管是大人还是娃子，都能穿。
“各位婶子，大娘，谁愿意跟我换换，一米的确良换一米五粗布，大伙瞧瞧这价钱，还是我吃亏呢！可有谁要的，大伙凑一凑，也就够了。”
没想到他来这一招，那个售货员朝他狠瞪一眼，她今儿还打算着买出几块的确良呢！这些的确良也放的久了，毕竟看得人多，买得人少，可转念一想，别人换去了，也是要买的，这下心里才舒服些。
他举着布票，朗朗一说，那些大娘婶子倒是心动了，马上就有人接上，“我换一米。”
“一米能做啥，也就能做件小衣吧！”
“哎，你知道啥，现在城里流行那种假领子，笔挺的领子穿在里面，外面再穿外套，好看着呢！哎，这位小伙子，也给我来个半米，我也做一个的确良的假领子，肯定好看。”
众人一听，争相要换，四米的确良还嫌不够。
耿正阳和木英挤出人群，看着抱在怀中的六米深兰色粗布，哈哈大笑。
“英子，给我做吗？”他收住笑，认真望住他，一脸期盼。
眼眸又深又亮，凝视着她，眼里心底只有她一个。木英面对着这样的正阳，微微有些心痛了。她朝他招招手。
他急忙俯下身，正对她。
她伸手在他头上乱揉一气，揉得他一头黑发东支西翘，在他反应过来要捉她手时，灵活一转身，往前逃了。
“英子……”耿正阳哭笑不得，拔腿追了上去。
在旁侧一个小巷中，耿正阳一把扑住了木英，往前一推，把她压在了墙上。
“小丫头，还挺坏啊！”他朝她痞痞笑，“你说，让我怎么罚你？是打你一顿好呢，还是把你头发都给绞了？剃个大光头？”一只大掌伸出，搭在她头上，学着她刚才动作，也跟着乱揉一气。
木英喘着气，朝他瞪眼。脸蛋红扑扑，娇艳如桃花，犹带晨露。
她迷茫睁开眼，两泓深潭似要把她整个吞咽下去。
他一把抱紧她，把脑袋搁到她肩上，一动不动，直等喘息平稳。
“英子，离年底还有这么久，我真怕我等不急了。”
耿正阳带着木英又在一户檐下挂满麻绳的人家挑了两捆坚实麻绳，试过强度，付了六角钱。
书本找到，麻绳也有了，木英心满意足拉着他去粮食站，把那几张粮票都换成了玉米面。三十斤细粮换成了四十二斤粗粮，再加五斤粗粮，一共四十七斤。正阳用扁担挑在一头，回去时仍是一根扁担，前面一篓子书，外加一大块布，后头是粮食。
黄鸟喈喈，集于灌木，气净天青，满目苍翠，两人在夕阳中回到了八道沟，不入村口，先往蔡大爷处。
草屋低矮，木门扣着，屋里没人。两人偷溜进去，把粮袋提起，在面粉罐中倒了十多斤粗面，盖好盖子，原样扣好屋门，静悄悄离开。
在木英家院子门口，木英指指麻绳，示意明天就去找岩耳。
“傻丫头，你忘啦，明天在山栗乡放电影。”他伸手宠溺一刮她鼻子，笑道，“电影好看，一年也就两次，可不能错过了，等看完电影，我们再去采岩耳。”
木英点头，羞涩笑，朝他挥手，快回吧。
“我明天下午来找你。”耿正阳笑道，拎起又倒掉一半的面粉袋，走出两步，返身，嘿嘿笑，“那本《水浒传》让我带回去，空的时候可以偷看两页。”
木英比划几下，可别让人瞧见了。
“我一定小心着。”他连连保证。
她转身在门后拎出书篓子，翻了几下，找出那本线装书，递了给他。
他接过，放到面粉袋下，用绳索一托，连书带面粉袋挑到扁担上，抗着大摇大摆回家了。
“正阳这娃子，哪弄来的面粉呀！不会是家里偷拿出来的吧！”蔡大爷对着满满一罐面粉，自语道。暗想着明儿再去山上寻摸两只野兔，烧好了喊他来打牙祭。
“英子，怎么多了这么多面粉，哪来的？”孙小美吃惊。
木英比划。
“正阳给的？”孙小美不好意思道，“哎呀，你怎么能要呢，他家也不容易，正阳和正海都是大小子了，饭量肯定大，他家一定比我家还难，怎么能要他的面粉呢！娘舀出来，你给送回去吧！”
木英忙摆手。
“也是啊，都收了再送回去也不好看。”孙小美转头道，“英子，娘今儿扯了两块布，一块深兰色的你给正阳做件衣裳吧！”
木英高兴应了。
“正海，这缸里的面粉哪来的？”李慧凝站在院子中，朝着西屋喊。
“娘，我咋知道，哥弄得吧！今儿从场地上挑了粮，他就溜了，我到现在还没见着他人呢！”耿正海披着褂子，睡眼惺忪站在西屋门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