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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开始认字
见君宝划着火柴，熟练帮木远山点上火，得他大手摸了把脑袋，眯着眼睛一脸舒服样，郑小川抿着唇不出声，眼帘微微合下，两只大脚趾并在一起，不自觉搓动。
肩膀微微紧缩起来，眼底带着深深落寞，这种神情，木英在小乐身上见过好几次，其他小朋友在他面前炫耀爹买的新玩具时，他就是这付样子。
“去，帮爹把草绳拿出来。”木远山拍一下君宝屁股，吩咐道。
“爹，你怎么这样，还打屁股，我都长大了。”君宝捂住屁股，嘀咕着去爹娘房里拿出搓好的草绳。
“川娃子，过来给叔比比脚大小。”木远山叨着烟杆子，朝郑小川招手。
“给我做鞋？”郑小川张嘴问道，见他微笑点头，不由高兴起来，眼底清亮，眼儿弯弯，全身阴郁一下散了开。
“先拿草鞋对付着，你别嫌弃，布鞋慢慢做。”孙小美笑。
“爹，我也要草鞋。”君宝跟着喊道。
“你添啥乱，布鞋还不够你穿。”孙小美板脸轻斥，“把你那玻璃弹子拿出来，跟小川一起玩吧。”
“好吧。”君宝嘟嘟嘴，从裤袋掏出两颗五彩玻璃弹珠，一叠声喊，“小川，咱们去厨房玩吧，那儿地大，还有我挖好的小洞，你跟我比比，看谁能先把弹珠弹进去。”
“好。”郑小川笑应。
暴雨下了一个多小时，到得午饭后，雨收声歇，一轮彩虹挂上天空。天宇澄澈，水洗净蓝，远处青山连绵，绿色更翠。细小水珠在叶梢滚动，晶莹剔透，不经意间，鼻端满满樟树花香。
木英和着孙小美坐在堂屋，一个编芦苇席，一个纳鞋底，听着厨房传来的低低呼叫，相视一笑，都说娃子间的战争，大人不用插手，才一个上午，君宝和郑小川已好得如同亲兄弟，玩过弹珠，又开始打陀螺。
初夏午后，温暖中透点清凉，木英头一点一点，不由打起瞌睡来。
“想睡就去床上躺会儿。”孙小美轻声笑。
木英猛抬起头，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光，阳光已热辣照在泥地上，一个个小水坑中倒映着天上云彩，飘落的叶儿在水面轻轻打转。
“木英在家吗？”
周一彦！木英惊喜站起，急把鞋底放下，人已奔了出去。
“谁啊？”孙小美惊奇，还没见过丫头如此着紧呢。
“原应该晚上来，但想着今儿不上工，现在日头亮，没啥事，我就过来了。”周一彦一脸笑意，热情更甚木英。
木英倾身，一把拉住她手，笑牵着她进了院。
“这是……”孙小美已站起身，见着周一彦，压下惊奇，想招呼却喊不出她名字。
“婶子，我是周一彦。”她落落大方自我介绍着，“下雨不上工，想找木英玩会儿。”
“好，一彦，快进来坐。”孙小美忙拉出凳子，热情招呼。
木英打了几个手势，拉着周一彦来了厨房。
两个男娃正打陀螺打得满头大汗。人影遮挡光线，君宝一抬头，见着她姐和昨儿刚拜访的周一彦正笑吟吟望住他，一愣，手上鞭子再挥不下去，直起身，任着陀螺越转越慢，最终停下歪倒。
郑小川更是早已站好。
“君宝，我们昨儿说定的。”周一彦弯腰朝他挤挤眼睛，笑道。
“现……现在吗？”君宝大喜，结巴着问道。
木英抿唇笑，进去把吃饭小桌往门口挪，郑小川见着，忙过来帮忙。
桌凳摆好，擦干净，木英又洗净碗，给周一彥倒了水。回西屋拿了那捆书，拉着小川一起坐下。
郑小川不明这是要干啥，好奇望望木英，又望望周一彥。
“周老师要教我们认字啦！”君宝拉着他，侧过身子神秘兮兮道，已自发称呼上老师。
“认字？”郑小川一声惊呼，原以为吃饱饭就是幸福，现在竟然能认字吗？
“我先看看有什么。”周一彥一本正经伸手拉过那捆书，手底下却迫不及待解开麻绳。
木英终于明白她有多爱看书，坐姿端正，神情虔诚，眼睛冒光，动作虽快却轻巧，好似就怕扯坏了书页。
“人民*报，还是人民*报，呀，复活。”周一彦捧起一本砖头似的书，“列夫·托尔斯泰著，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好书，好书啊！”她放下这本，又拿起另一本，惊喜声更大了，“呼啸山庄，竟然是呼啸山庄！商务印书馆，梁实秋先生译的，真是太好了，这两本书我都没有看过。”
木英，君宝和郑小川坐姿笔挺，一大两小，三双眼睛全都望着这个捧着两本书傻乎乎发笑的女人，原来书本比馒头还要好吃啊！
“瞧我，高兴坏了。”周一彦终于回过神来，放下抱在怀里的书，不好意思清咳一声，“也没有正规的课本，不过不要紧的，字还一样认的。我们就从简单的教起吧。”她左右望了望，啥物都没有，拉过桌上的水碗，用指头沾了水在桌上写起字来，人、民、日、月……
孙小美蹑脚探头，往里瞄了一眼，这是……在认字！
“人字，一撇一捺，非常简单。你们也试着写一下。一撇的头上高一点，这捺笔不要出头，出头就成另一个字了。”
“周老师，另一个什么字？”郑小川问。
“是入字，就是东西往里放，放入，人走进屋，进入的那个入字。”
“噢！”君宝恍然的声音。
竟然在认字，这谁的主意啊？不可能是君宝，这娃子还一天到晚想着玩呢，郑小川更不可能，只能是英子了！孙小美皱皱眉头，英子从那一晚回来真是变了好多，现在竟还请得人过来教认字了！也不知用了啥法子！不过能认字总归是好的，到时记个帐都方便，不至于睁眼瞎。
孙小美轻手轻脚回了堂屋，拿起苇杆又编起草席来，慢慢地脸上浮起了笑，她和娃他爹都不认字，连工分都是强记在心里头的，日子一多，常常搞混了，只觉得被邢红军那人扣去了好多，如果能用笔记个帐，清清白白，别人想混都混不掉呢。
整整学了一下午，孙小美要挽留周一彥吃饭都被她婉拒了，拿着木英给她包裹好的两本书匆匆回去了。
“君宝哥，你写错了，这个日字里面是一横的，有两横的是眼睛的目字。”
“没错，我本来就是写的目字。”君宝有些不好意思，强词夺理的声音。
“好吧。”郑小川老成的轻叹声。
木英抓抓脑袋，难道她真是年纪大了，咋记起来没有他们俩个快呢，小川更是厉害，几乎说上两遍，他就记住了，看来他脑瓜子还真灵光呢，是块读书的料！君宝记得就没他快，可也比她快多了。
“耿建军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咋也这么爱捉弄呢，怎么说也该等他们提上了裤子啊！”孙小美越说越发笑起来，笑声中带着酣畅，“该！”
正打算去厨房洗脸刷牙的木英顿住脚，拉拉平衣角，扒了扒头发，站在门侧听起声来，昨晚她原想跟去看看，却被她娘严厉制止了，说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哪能去看这种龌龊事呢！害得她一直担心着，直听着半夜爹回了屋，才迷糊过去。
“就要凑着那个时间啊，提上了，谁还会认啊。”木远山憨憨笑着。
“那你们前头一直等着？”孙小美隐隐兴奋问道，“去了几个人啊？”
“等了很久，原以为他们不会来了！”木远山声音倒是平静，“耿家几个娃都去了，但在一边没出来，就耿建军一人显了身。”
“那赵竹林什么态度？”孙小美再问。
“能有啥态度，一下就给跪地上了。那梁静更是埋头坐在地上哭，一声都不吭。”木远山嘿嘿笑起来，“耿建军一出去就把扔在地上的衣裳给捡在手上了，他们还能有啥招啊！放心吧，啥都答应了，估摸耿大哥和正阳今儿或者明儿就能出来了。”
木英松了口气，提脚重重踩下。
厨房里静了下，紧接着又传来孙小美的问声，“英子，起来了啊？快洗脸刷牙，早饭马上好。”
“三叔，三婶，有好事，大好事。”木国梁嚷着冲进屋来，嘴角直咧到耳根后。
木远山放下筷子，“三娃，在叔家吃些早饭吧。”
“三哥，啥好事？”君宝忙问。
“野猪逮着了？”孙小美惊喜道。
木国梁急喘吁吁，摆着手，“逮着了，逮着了，我大哥一早去看的，逮着了两头。我娘让我来问，是不是今儿就去抓。”
“哎呀，最好现在就去抓啊，要不跑了咋办？”孙小美急得一下站起身来。
“真逮着了，爹，我也要去。”君宝站起身，扭到木远山身上。
木远山瞪他一眼，“坐好，这么大了，像什么样子，瞧瞧川娃多乖。”
君宝回头瞪小川，眼里带着期盼，“小川，你也想去的，对吗？”
郑小川望望君宝，看一眼木英，轻微点了下头。
“爹，你看，小川他也想去。”君宝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