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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位列朝堂的,又有几个是蠢人呢?
眼下,朝堂势力被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托孤派;一派是以许敬宗为首的保帝派;还有一派则是以李绩为首的旁观派。值得一提的是,李绩这一派大多是皇室宗亲,比如李道宗等人。
看着有几派势力,可皇室宗亲因要避嫌,大多无实权,所以看着也就好看,实力却是没多少。唯一能代他们发言的也只有李绩这个外人。
如此一来,长孙这些托孤派们的势力就显得庞大了。而再观许敬宗与李义府,那可真是孤单弱小得很。就算话说得诛心,可出来附和的却是无几人。在一群朝臣的冷眼与不屑的讥笑下显得有些可怜。
不过许敬宗也不是吃素的。他手里还有一个大杀.器:报社与学子!
如今他虽不是总编纂了,可老部下多少要顾着些情面,且这报社是皇后娘娘搞出来的,若真要发动起来也算一个不小的助力。
除此之外,许敬宗现在还是国子监祭酒,在学子们中间也有些影响,再加之这人学问是真的好,所以这也能算小小助力。
所以看着附和的人不多,他倒也不着急。
多年宦海沉浮,若是连着点涵养功夫都没有,那他这官也不用当了。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微微一笑,道:“臣闻当年皇后娘娘还是太子妃之时,因文德皇后去世,先帝无立皇后之意将六宫之权交予她老人家。当年那巢王妃有违礼法……”
一群朝臣眯起眼,眼中闪过了警惕。
忽然扯别的话题,这是要扯更大话题的节奏。
大家都是人老成精,关于朝堂势力上互搏的节奏可都清楚的很。
简而言之:这都是套路啊!
一时间,都收起了嘲讽的心思,支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生怕错漏点了什么。
“娘娘用周威烈王姬午初封之事阐明了一个道理……”
许敬宗停了下来,环视四周,看到长孙无忌时,忽然大吼道:“何谓礼?!纲纪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也!”
忽然拉高的嗓音把众人给吓了一跳,长孙无忌一眯眼,眼里闪过了一丝寒芒。
“文王序《易经》,以乾坤为首,圣人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由低至高排序,贵贱各得其位,君臣之位犹如天地不可易!《春秋》抑诸侯,尊周王室,周王室官吏地位不高,可在书中排列顺序仍在诸侯国君之上,何为?!”
许敬宗又看向了长孙无忌,嘴角微微勾起,划过一丝冷笑,猛地又是一抬高声音,道:“纲纪也!”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刚还有些轻视的神态被敛起,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起眼前这人的经历来。
因着卖父求生的事迹着实恶劣,且此人轻狂,经常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着实令人恼恨。所以也就慢慢地忘了此人的才学极好的事。
这么被他一吼,猛地就想起了此人乃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后来先帝做了天子,有次见他在修史,还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对话,事后,先帝还赞叹他的才学。
这样一个人,若没两把刷子仅凭着媚上怎可能爬到高官的位置与他们位列朝堂?
这一下,记忆被彻底打开了。
这人在皇家日报社当了多年的总编纂,还曾奉先帝令修史,若真要与他斗嘴皮子,绝讨不了好!
各种心思在诸位臣子心中一闪而过,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冷笑了声,淡淡道:“不愧是做过礼部尚书的人,许侍郎对礼法理解的可真透彻。”
“透彻二字不敢当。全赖皇后娘娘开示巢王妃一事给了老夫启发,这才彻夜思索名分纲纪之事,太尉此言敬宗万万当不起!”
许敬宗不急不慢地回应着,脸上表情看着甚是谦虚。
他应完这话,便一撩衣袍,跪下磕头道:“陛下垂拱天下三载而治,广开言路,虚言纳谏,事事都依先帝所著《帝范》行事,承元始起颇得贞观遗风,秉承先帝遗志,为一代明主典范!臣等能辅佐陛下真乃人生幸事!晋阳公主下嫁一事乃是陛下家事,为人臣子者岂敢僭越?礼法不明,纲纪乱!陛下家事陛下做主便可,旁人无须多言!臣乐见先帝爱女嫁于程家优秀子弟,此乃喜事,臣先恭贺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句话不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更是扣了一定大帽子下来。
拿君臣名分说事,谁敢再反对?
再反对不就有僭越之疑了么?
一句话:天子的家事你们哔哔个什么?天子又不是幼主,今年都三十四了,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难道他没脑子么?要你们来哔哔?别忘了你们是做臣子的,凌驾君父之上,是要造反吗?!
李承乾的脸色微微好了些,刚要开口嘉奖许敬宗,却又听长孙无忌道:“鲁襄公会盟诸侯,晋悼公之弟扬干战车越位,魏绛要斩杀他的车御……”
长孙无忌的声音平平淡淡地,好似浑然不把许敬宗的话放在心上,一字一句说得风淡云轻,可其中却是暗藏深意,在场的都是饱学之士,此言一出,立刻便知典故出处,岂能不明白长孙无忌的话?
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一句表忠心的话都没有,却四两拨千斤,把许敬宗欲扣下的大帽子给轻轻地弹了回去。
一时间,整个朝堂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跪在地上的许敬宗张了张嘴,心里冷笑了起来!
好你个长孙无忌!
不愧是先帝重臣,凌烟阁第一人!
不但把他约束天子之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去,还表明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全是为了天子好!
好笑!
这世上不知多少人都在打这“我为你好”的旗帜在伤害人,身为天子的舅舅,您就这样对待您的外甥么?!
饶是许敬宗没什么节操,溜须拍马只为求官。可想着天子的才学与能力,再看眼下这处境,不由地也为天子抱屈了起来。
哪有这样的舅舅?仗着自己一点功劳,还把天子看成当年那个小太子呢?!
他长大了,是一国之主,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是嫁个公主,有什么好聒噪得?
这些自溢忠臣的人最是讨厌!总摆着一副正直的脸,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处处我为你好的样子,看着就令他生气!
当下眼珠子一转,立刻打断了长孙无忌道:“太尉说得好!事君不避难,有罪不逃刑!魏绛大丈夫是也!”
他故意把“有罪不逃刑”咬得很重,听在别人耳里立刻就变味了。
因为后来魏绛写了一封书信给晋悼公,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却又因冒犯了国君威严,所以要自刎请罪。
许敬宗把这后半句咬得这重,在场的人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
还是在礼法名分上作文章!
长孙无忌平淡无波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了,见许敬宗还要开口,他立刻道:“陛下,晋阳公主下嫁一事虽大,可去岁因出海寻美洲一事,殿试被押后,诸过省试学子还在京城,陛下,抡才大典不容有失,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立刻着手殿试事宜,莫让诸位考生寒心。”
许敬宗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尼妹!
居然扯别的了,还扯科举一事,国事家事孰轻孰重?自然是国事!
科举,国家抡才大典,哪怕是皇后来了都得靠边站,别提一个公主了!
许敬宗被恶心到了,不由抬眼看了一眼龙椅上的天子。
李承乾微微蹙眉,通天冠上的珠子遮盖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看得不甚明了。可在一旁的张铎却见天子笑了,笑得有些冷。
“太尉老成谋国之言,公主下嫁一事稍后再议,且说一说这殿试一事吧。”
冷笑在李承乾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便又恢复如常。
“朕听闻这科进士中有一个名叫狄仁杰的举子,乡试三等,等等拔得头筹得了个小三元,这省试也是第一,如此人才若耽误了倒也可惜。诸位爱卿,这便着手殿试一事吧。”
“臣等领命!吾皇万岁!”
李承乾脸上保持着合宜的笑容,抬手道:“诸位爱卿起身。朕能坐稳这天下,全赖诸位臣工尽心辅佐,有贤臣,直臣相辅真乃朕之幸事……”
他虽然语气淡淡地,可听在朝臣耳里却是心里一抽。
天子这话已显露出不满了。到底不是幼主,他们可不敢真的不把天子放眼里。
这位主当太子时手段可不俗!
沉默半晌的魏征忽然颤颤巍巍地起身,想要跪下,却被李承乾喝止住,“太傅不必多礼,坐着说话便好。”
可魏征却当没听见一般,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弯腰,吃力地跪下,道:“何谓名?!纲纪也!陛下.体恤老臣,可老臣却不能失了为人臣子的本分!陛下登基以来,广开言路,虚心纳谏,大有先帝之风!臣虽病着,不能时常来上朝,可看到陛下大有古来贤明君主之风,老臣心里颇为欢喜。只奈何老臣病体沉珂,有心却也无力再辅佐陛下,再占据高位不去,大有恋栈权位之嫌。故而,老臣请辞,求陛下恩准老臣乞骸骨,回乡养老……”
他说着便又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水,道:“臣,已经几十年没回过家乡了。如今油尽灯枯,自知时日不多,只想回家乡,再看一看家乡故景,听一听乡音,臣,伏亲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