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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病房,我知道,这里是海城的圣玛丽,我奋力的逃了这么多天,最终还是回到了海城,回到了这个最让我觉得恐惧的地方。
我闭着眼,手指在抽动着。
我下意识的抚摸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已经扁平下来,里面随着我心跳一起起舞的孩子早就被人残忍的提前剖腹生了出来。
孩子!我的孩子!
我猛然的坐了起来,看着这个空荡荡的病房,我要看见我的孩子。一个已经32周的孩子,不可能活不下来的。
现在的医学,7个月的孩子都有成活率,何况是我的孩子。
我要见医生,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薄止褣和医生交谈的声音,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我已经醒了过来。
而我却刚刚发现,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的眼前漆黑一片,那不是因为没有光源的缘故,而是生理上的看不见,我摸着我的眼睛,却在眼睛上摸到了一片纱布。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我的眼睛也会出现了问题,为什么!
我想尖叫,但是我的嗓音却没发出任何的声音,我的耳边传来的都是薄止褣和医生的对话,在他们的对话里,我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恨——
我恨得要把薄止褣抽筋拔骨,这个男人的残忍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种恨意,排山倒海而来,彻底的一发不可收拾。
……
“薄总,那个孩子已经处理好了。”医生紧张的对着薄止褣说着,“我们很抱歉,在路上的时间太长了,孩子在子宫内已经重度窒息了,到了医院,最快的速度剖腹产,也是没能救回孩子。”
薄止褣的声音压抑而低沉:“我说过什么,我说过,不管如何,一定要孩子平安无事!”
“对不起——”医生沉默不语。
人生有很多意外,何况还是一个还在母体里的孩子,这个孩子命硬,九死一生,但是最终还是没逃过最后一劫。
从肚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孩子还有微弱的声音,那时候手术室里的人皆大欢喜。
因为薄止褣下了命令,一定要保证孩子的安然无恙。
结果,这样的欢喜还没太长的时间,就已经被突然而来的情况给惊愕了,那孩子的生命体征完全没增长的意思,反而越来越虚弱。
不管用尽什么样的方式抢救,在重症监护里的第二天,这个孩子的生命戛然而止。
所有的人束手无策。
我看不见薄止褣的一举一动,但是我却可以感觉的到这样压抑的气氛。
呵呵——
薄止褣是心虚了吗?心虚的要孩子活着,但是最终孩子还是走了,而薄止褣也达到了目的,这个孩子来到世间,就为了满足身为父亲的贪恋,仅此而已。
他也不过就是工具。
甚至,我这个母亲,都还没能来得及拥抱这个孩子,他就已经彻底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曾经,我们是这样骨血相连的生活了8个月。
八个月的时间,对于人的一生而言,太短太短了。我麻木不仁的站着,孩子的死,已经让我备受打击,我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切,才是对我最让痛苦的折磨。
“她的事,不要告诉她。”薄止褣一字一句的命令医生,“我要保证她安然无恙。”
医生应声:“黎小姐产程里面大出血,切除了子宫,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问题。”
我的子宫——
我惊愕了。
我的手就这么放在子宫的位置,而如今我知道,这里面空荡荡的,我清楚,一个女人没了子宫意味着什么。
这辈子,完全没机会再当母亲了。
这是一个死刑,一个永远不可能再出现奇迹的死刑,甚至我不会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
我摇着头,不断的后退,一直到我重新坐到床上。
我的手紧紧的抓着床单,甚至指甲掐到肉里,我都浑然不觉的。
呵呵——
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找不到比我更可怜的女人了,但这样的可怜,我能怪谁,不过就是咎由自取。
我贱,所以这一切,我自己要承担吗?我要用一个孩子,用生命来承担这一切吗?
我哭了,但是我的眼睛却没任何的眼泪。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又怎么了?
一切的一切,就像谜团一样,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声音传来:“薄总,黎小姐的角膜和薄太太完全匹配,薄太太明天就可以重见光明了。而适合黎小姐的角膜,也已经在抵达海城的路上,只要一到海城,我们马上就可以给黎小姐手术,黎小姐就会看见光明了。”
“她的眼睛,我不允许再出任何事情。”薄止褣阴沉的说着,“而她醒来的时候,问起眼睛的事情,你们知道怎么解释。”
“我知道,请薄总放心。”医生恭敬的说着。
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放肆的尖叫,放肆的歇斯底里,我把我周围能撞到的东西都彻底的扫落在了地上。
瞬间,病房内出现剧烈的声响,在病房外的人听见了,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
第一个抵达病房的人不是医生,而是薄止褣。
我就算看不见,也能感觉的到薄止褣的气息,那植入骨血的记忆,怎么都不可能消散。
我想也不想的,循着感觉,那大概是瞎子天生的敏感,我能精准的判断出薄止褣的位置,而后那巴掌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
那巴掌又脆又响,让整个病房内静悄悄的。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薄止褣,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再残忍,再卑鄙的人,你弄死了我的孩子,你还要我的角膜,就为了给邓帧那个贱人。你以为我会这样善罢甘休吗?你以为她拿着我的角膜,就可以心安理得吗?”
我撕心裂肺的吼着。
不管什么疼痛,都没我现在来的疼,我的心脏一抽一抽的,很多时候我已经我会这样的死过去。
但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我孩子的仇我没报,我的角膜,也没找邓帧算账,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这样,我的孩子,死也不会瞑目的。
“你以为你只手遮天,法律拿你没把办法,老天爷就看不见吗?”我哭了,歇斯底里的哭了,“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邓帧,不会放过你那个孩子的。他一样要死的!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生不如死!”
“……”
“我孩子的命,我会让邓帧的儿子血债血偿,我受的痛苦,也要你一点点的感受,邓帧拿着我的眼睛,我也会夺回来的,我会的!”
我冲着薄止褣怒吼,一次次的怒吼。
这样的怒吼,拼劲了我的全力,我全身颤抖,产后虚弱的我,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但是我站住了,我的脊梁骨挺的笔直。
在薄止褣的面前,我不想让自己再没了尊严,就算看不见,我也要把这个人的脸,一笔笔的刻再我的骨血里。
一直到大仇报了。
“夏夏——”一直到我安静下来,薄止褣的声音才传来,“你冷静下来。”
“我怎么冷静!”我吼着,“你让我怎么冷静,我不可能冷静。”
薄止褣的声音和那天的阴狠比起来,现在倒是显得温和和无奈的多,甚至抓着我的手,都显得温柔。
我不稀罕这样的温柔。
他给了我一刀子,再给我温柔,难道我就会妥协吗?
我黎夏再贱,也不会贱到这样的地步。
我抽出了我的手,一步步的后退,不想再靠近薄止褣,就算是和薄止褣再一个地方呼吸,我都觉得恶心。
“薄止褣,你满意了吗?”我竟然真的冷静了下来,“我孩子的脐血,你也已经拿到了,我的角膜,你也拿到了。你的妻儿现在安然无恙,可以放过我了吗?我情愿瞎着一辈子,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的接触。”
我一字一句的,那声音仿佛从地狱而来:“你让我恶心,恶心到了极点。”
……
若是以前,我这样的咒骂,薄止褣早就已经翻了脸。
而如今,薄止褣却显得再耐心不过,他竟然不动怒,只是一字一句的说着:“我不会让你走,你要做什么,起码要等做了月子以后再说。”
这个人的脸皮怎么能厚到这样的地步,怎么能。
“我要离开这里,我必须离开。”我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了。
薄止褣没理会我的狂乱,冷静的对着一旁的医生说着:“给她镇定,我要她安然无恙。”
“是。”医生应声。
“我不要,我不要——”我拼命的拒绝。
但是医生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快速的抓住了我,我本来就是一个刚生完的产妇,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加上伤口的阵阵疼痛,没一会,我就已经被控制了。
“薄止褣,我恨你,我恨你——”我怒吼着。
而我的肌肤已经感觉到了针头注射进来的痕迹,很快,我的力气就彻底的被抽空了,再没了任何的反应。
我软绵绵的躺在了床上,就连大脑的意思都跟着混沌了起来。
我知道,镇定剂的作用已经生效了。
薄止褣声音却很淡的传来,模糊不清:“夏夏,我又岂是那么残忍的人,我真的要残忍,我在第一时间就会让你提前剖腹了,不会等到荣儿进入重症监护以后才对你下手的。”
“……”
“八个月的孩子,早就可以存活了。我周密的布置好了一切,就算提前生出来,也完全没任何问题。”薄止褣很淡的解释,“可是,这个孩子明薄,我找崇明寺的住持算过,这个孩子注定没有命活下来。”
“……”
“你的角膜和帧儿的一模一样,因为这个世界上,至于你的角膜才可以匹配帧儿的,这是我这么多年对不起帧儿的补偿,我必须给帧儿完整的眼睛。不然我陪着你,我的良心又岂会安心。”
“……”
“帧儿也等不了了,若不是到走投无路,帧儿不会回来找我。”薄止褣的声音越来越淡了,“适合你的角膜,很快就会抵达海城,那时候,你就能看见了。”
……
这是薄止褣在对我解释吗?
呵呵——
我不想知道。
给人一巴掌再给人一个糖,这种事我见多了,但是薄止褣这样,给我一刀子要了我的命,再在我坟前和我说忏悔的话。
再虚伪的人,也比薄止褣来的好。
薄止褣的脸皮呢?
大概早就已经没有了。
我的意识越来越混沌,就这么彻底的昏迷了过去,病房内再一次变得静悄悄起来,安静的不像话。
……
大概是我的情绪始终都在激动的状态,就算是在昏迷里的时候,我也没打算放过薄止褣。
而我狂躁的结果,就是不断的被人注射镇定剂。
一次次的,甚至次数多到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到了最后,我选择了沉默,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根本不可能和薄止褣反抗。
越王勾践能卧薪尝胆,何况我只是要的是忍耐。
我闭了眼,真的不再反抗了。
因为不想在意,所以这期间发生的任何事情,我都已经不在意了,我不知道我多少次被重新推入检查室检查,也不知道这期间,在医院里,多少人来来去去。
我都麻木不仁。
再我第二次被送入手术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五天的时间。
我知道,薄止褣要给我安上新的角膜,我就可以重见光明。我不想碰这个人给我的任何东西,那只让我觉得恶心。
但是,我更清楚,我若什么都看不见,就不要谈报复二字。
我的手里,那么多的人命。
还有裴钊生死未卜。
我闭了眼,任医生再我的身上注射了麻醉,在我的眼睛里鼓捣,我完全毫无反应,一直到我再一次的被推出手术间。
……
——
我应该感谢现代医学的发达,不到三天的时间,医生就已经允许拆去我的纱布,在医生的指引下,这些天来的黑暗,彻底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再一次的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一草一木,一景一物,再清晰不过。
自然,我也看见了,站在我面前的薄止褣。
他仍然是西装笔挺的模样,完全不受这些事情的影响,没一丝的颓废,和我的狼狈比起来,截然相反。
我看着薄止褣:“薄止褣,现在我也已经能看见了,我要离开。”
“我不准。”薄止褣的答案很霸道。
我看着他,不敢相信,但是薄止褣的态度却很直接:“你想对我做什么,想报复我也好,想做什么也好,等你做完这个月子再和我谈,再没做完月子之前,一切都不要和我说,我们没有谈的余地。”
这话,已经再清楚不过。
而后,薄止褣就不再理睬我,快速的吩咐李旭给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我下意识的躲,但是薄止褣的动作却更快,很快就抓住我的手,搂着我的腰,彻底的让我动弹不得。
我几乎是被动的被薄止褣牵制着,朝着医院外走去。
一直到我被压到车内,薄止褣的手都没松开,他和我一起坐在后座,仿佛害怕我逃了一样。
很快,司机看见我和薄止褣坐好后,就直接升起了前后座的黑色玻璃,给了我们一个绝对隐私的空间。
“薄止褣,你能关的住我多久?我能跑第一次,就能跑第二次,第三次。我就算死,我也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一字一句表达的再清楚不过。
“别闹。”薄止褣耐心的哄着我,“乖。”
“薄止褣,你放开我!”我很是反抗。
但薄止褣的手却从来没松开我的手,就这么牵着。
我冷笑的看着薄止褣:“你这样牵着我,你的邓小姐知道吗?你的好儿子知道吗?你儿子你费劲了千方百计才救回来,你不陪着吗?你这样,难道不觉得恶心吗?你的邓小姐会放过你吗?”
“那是我的问题。”薄止褣的声音淡淡的,没任何的不耐烦。
现在的薄止褣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人。
这样的人,你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也懒得和薄止褣再费唇舌。
车内的空间就这么大,我躲闪不过,最后干脆也不躲闪,在耗时间这件事上,我真的什么也不怕了。
毕竟薄止褣有在意的人,而我并没有。
我剩下的,就是这具皮囊和大把的时间。
而薄止褣见我安静下来,薄唇动了动,张口欲言,但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到住的地方之前,我们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但是我很快就发现,这不是去公寓的路,而是另外一个别墅区的路。
一直到一栋崭新的别墅面前,车子才停了下来,薄止褣的薄唇微动:“住在这比较好一点。”
“呵呵——”我冷笑,“毕竟那公寓是你和邓小姐曾经的新房,不知道邓小姐看见你和我在上面做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无时不刻不在激怒薄止褣。
偏偏,薄止褣冰冷的就像一块冰块,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激怒。
似乎,我的话,对薄止褣,根本不痛不痒。
而我记得,在之前,我只要提及邓帧,他就会发狂和失控,而如今,这样的薄止褣,让我觉得陌生,却也觉得异常的警惕。
我们谁都没说话。
薄止褣牵着我的手下车,我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怎么都不愿意让薄止褣碰触我一下。
薄止褣很耐心的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就这么穿过我的指缝,十指相扣。
我全然僵住。
而薄止褣却头也不回的带我走进别墅。
别墅内,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小到一个配饰,我都能看的出,没人使用过,而这里的装修风格,是我喜欢的。
和那处公寓完全法式的装修风格不一样,这样简单的性冷淡风的北欧装修,才是我的挚爱。
包括这些细节。
“喜欢吗?”薄止褣问我,“我问了你以前的助理,她说了一些,所以我就按照这个喜好来了。”
我没应声,这些事,在以前,可以轻易的打动我,但是在现在,我根本无所谓,现在就算是让我住在贫民窟里,我也能忍。
我失去的,又岂是这些物质可以弥补的回来的。
见我没反应,薄止褣也不介意,继续说着:“我请了三个海城最专业的月嫂来照顾你的月子,这个月子,做足两个月。不要烙下病根。”
“我不需要。”我拒绝了。
薄止褣看着我的冷漠,捏了捏头疼的脑门:“乖一点,黎夏,别和自己过不去。”
是啊,别和自己过不去。
但是,薄止褣,你可知道,现在对我而言,活着比死了痛苦,而人历来都是或者比死了痛苦的。
死了,起码一了百了,活着却要承受各种各样的压力。
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女人,但是再正常的人,在这样一连串的事情里,没被逼疯,已经就是奇迹了。
我只是咽不下一口气。
我深呼吸,快速的朝着房间走去,而月嫂看见我动了,立刻跟了上去,薄止褣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着。
我知道,薄止褣不会在这里多呆,毕竟邓帧的眼睛才看见,他的孩子,才刚刚走出危险期,薄家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
只要薄止褣离开这里,我就可以离开。
现在,我确确实实要养精蓄锐。
我关了房间门,拒绝了一切人的靠近,离开医院那个让我紧绷的环境,我真的太累了,靠近绵软的床垫,没一会,我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
——
接下来的日子,彻底的出乎了我的预料,和我的想法截然不同,薄止褣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在别墅里陪着我,甚至连公司都没去。
更不用说,去找邓帧和他的儿子。
别墅里,来去的还有薄氏的高层。
我的惊愕写在脸上,薄止褣却并没多加解释,只是对我的生活起居,嘘寒问暖,就好似我和薄止褣才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的温柔。
温柔的让人觉得不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