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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歌闻言微微一惊,知道太后这是要问责了,忙起身福了一福道:“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见怪,其实这些都怪臣妾罢了。”
她眉宇间微有愁色,泪光便盈然于眼眶之中,带着一丝温情瞧向公主道:“臣妾知道木槿犯了错,皇上嫌她德行有亏不能教养公主,特挪了公主到皇后殿生长。只是木槿到底是公主的生母,十月怀胎其中辛酸,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都是深切体会过的。且公主降生后立刻抱去了皇后宫中,说起来,木槿也才是第一次见到公主呢……”
她含泪瞧了皇后一眼,见她面色不悦,便以帕子拭泪:“母子连心,木槿殿前失了仪态,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责怪。”
太后面色唯一动容,言语间便也放松了几分,看了一眼皇后,才慢慢说道:“皇后,锦贵妃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后目光醇和,欠身回道:“事实如此,臣妾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皇上打发了瓷公公来,臣妾不敢怠慢。”
她趁人不备,目光灼灼看着顾长歌道:“锦贵妃,你与淑答应情同姐妹,要好好安抚淑答应才是,莫叫她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本宫听说皇上此前去了永和宫,淑答应还给了皇上好大脸色看呢。本宫不在意淑答应是否每日请安,只是皇上那里,是不能委屈了的。”
她言语至此,顾长歌心道不好,一心想了要让温木槿瞧一瞧孩子再另作打算,不想皇后直接将温木槿此前言行有失的事情告发,这样一来,太后护子心切,必然惩处温木槿。
虽然如此,她也只能是行礼摆出一份受教姿态。
且瞧着温木槿,只是怔愣望着公主,也不言语。
太后生了薄怒:“如此这般,当真是不能教养了公主!淑答应,你且去门外跪着吧,哀家与皇后与贵妃还有话要说,什么时候贵妃离开了,你再与她一同回去便是。”
心里一宽,知道太后也没有重罚。
温木槿闻言,只蹙了眉头,神色哀怨行礼告退。临出去的时候,还恋恋不舍望了一眼公主。
外面风不算大,又是在太后的宫里,自然是没有人来人往,温木槿只静静的跪在日头下,目光始终望着前面宫门的方向,仿佛能透过门墙,能望见里面的公主一般。
刚才那小孩子在自己面前,白白嫩嫩,一举一动都牵动了自己的心底那片柔软。若是能要她回来,让自己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哪怕是与皇后作对,也都是可以的。
可如今谁人都说自己无德无能,不能教养公主,唯有皇后这样的母亲才能让公主平安长大,保存皇家颜面。
往事不可反悔,但来日仍旧不停。
她目光忽然幽深,想到这些话,顾长歌都曾经与自己说过。但当时自己是听不进去的。现在却恍然明白此前种种,都是落了旁人的算计中。
宫门忽然打开,皇后目不斜视从屋内走出,扫了一眼跪着的温木槿,面庞带了几分嘲讽。身后的乳娘抱紧了公主,紧紧跟随在皇后身后。
温木槿抬首死死盯着孩子,心里发狠。知道如今不行,但总要为了孩子搏一搏。谁都不要紧,只有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她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中攥紧,骨节发白已用了浑身的力气。
理智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可去抢那孩子。
皇后高华的裙摆自身边摇曳而过,接着是宫女的,嬷嬷的,等一众人都消失在身后,她才无声的撒开了已经通红的手心,指甲尖尖嵌入掌内鲜血淋漓。
待到顾长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太后留她用了午膳,又赏了一包梅子干。
顾长歌服侍了太后睡下,这才走出宫殿。
站在温木槿的面前,淡淡问她:“如今你可明白?”
温木槿跪立与青石砖上,闻言,躬身叩首,面对着太后的寝宫方向。
这些日子跪的多了,她也习惯许多。站起来的时候,面色虽然淡淡的,但顾长歌知道,她已是有所不同。
顾长歌莞尔一笑,轻轻说:“回吧。”
今日来给太后请安,她方才得知,原来太后一早知道了太子不中用的事情,只是与皇上存了一样的心思,这样的丑事不可宣扬。温木槿不过是个替罪羊。
所以太后方才也并没有重罚。
由着温木槿回宫,翊坤宫里便安静了下来。
周无术亲自端来了安胎药,由碧玺伺候她喝下,周无术方才道出:“微臣近日出入太医院不多,前日落了东西回去取,却见二位院判并未离开,神色仓皇,像是在做什么避着人的事情。微臣昨日留心,趁其他人不在的时候,偷偷瞧了一眼院判藏在抽屉里的书,似乎是在研究毒药。”
顾长歌眉心一皱:“毒药?”
“是。”
院判是为皇上,太后和皇后诊脉的,平时并不为其他妃嫔请平安脉,除非皇帝或皇后许可,这也是等级之间的不同。
既然院判研制毒药,想来也只能是这三位后宫真正的主子吩咐的。
“本宫知道了,”她抬眸,看周无术神情淡定,又问了一句“燕常在此时如何了?”
“微臣为她调理许久,按理如今也已可以正常行走,想必不日便会给娘娘请安。”周无术恭敬道。
顾长歌点了头,让周无术退下。
周无术微微犹豫,还是开口:“娘娘,这话本不该微臣提,但九王将娘娘托付,有些话也不避讳着娘娘了。”
他神色游移不定,似是在想如何开口。
“正副院判研制毒药,多半是为了那边的事,”他伸手一比坤宁宫方向“娘娘有孕在身,无事不必过去蹚浑水,淑答应前车之鉴,娘娘切莫惹得一身腥。”
顾长歌知道他是好意,谢过让人送出宫门。
彼时风光正好,御花园风景秋时亦别具风味。
只是红叶飘簌不定,伴着冷风刮过,宫女太监们的脚步越发急促了许多。
皇后请颌宫于坤宁宫赏菊,顾长歌请辞推掉;皇后聚嫔妃听戏,顾长歌也只说不爱热闹怕吵闹;皇后请顾长歌去瞧公主,顾长歌只笑说公主被娘娘养的极好,臣妾如今不爱动弹,罢了吧。
凡此种种,皇后到底也不再顾长歌身上留意。
反倒是十一月底,顾长歌正守着烧的热热的炭盆边,瞧新进宫的绣缎,外面碧玺匆匆打了帘子进来,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低声道:“娘娘,坤宁宫那边不好了,太子殁了。”
顾长歌捧着绣缎的手顿了一顿,眉头一跳转瞬即逝,仿佛早已知道此事一般,语气淡淡道:“皇上呢?”
“皇上在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去了,这个时候想必也在往坤宁宫去,娘娘可要过去?”碧玺面上有担忧之色。
顾长歌想了想,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吩咐道:“把我的素色披风拿来,赶紧,咱们去等皇上。”
顾长歌亲自走路去,如今青石板冻得硬了,走起路来不同于夏日里的柔和,脚步声在甬道上发出声音,从开始的急促,到后面的和缓,最后消失。
顾长歌一行人立在甬道里,只等着裴缜出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裴缜便匆忙赶来,顾长歌做着急装,立刻行礼请安,裴缜直接挥手免掉,二人一同进入坤宁宫。
此刻在坤宁宫西暖阁里,皇后正哭的梨花带雨,太子柔软的身子在她怀中,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顾长歌驻足在外,听皇后的絮语,里面是存了温情的吧,她如是想。
陆续着宫里的其他妃嫔也都赶来,见顾长歌一人站在外面,谁也不敢贸然进去,只陪着她守在外面。
过了许久,裴缜才出来,望着外面的顾长歌,只说:“你先回去吧,有着身孕等在这里,冻坏了就不好了,碧玺,扶你们娘娘回去。”
顾长歌蹙眉,神色哀伤:“皇上,皇后娘娘……请节哀……”
裴缜微一动容,点了点头,再次回屋。
顾长歌环顾四下,最终轻轻叹气,离开了。
太子殁了,这个可怜的孩子痛苦的短短一生过去,留给生者的除了无尽哀思,还伴着许多人的庆幸、侥幸与嘲笑。
走在甬道上,顾长歌仍旧记得孟亦夭是如何百般受累,在产房里的声声凄凉喊声,也曾震慑了顾长歌的心。她记得爱自己容貌如性命的孟亦夭,拼命的吃那些滋补的东西,只为了孩子生下来能健健康康。她记得毓贵妃不顾避嫌进入产房里,帮孟亦夭生下这个孩子。
这些过往顾长歌都历历在目。
每个母亲都是伟大的,总是她对旁人如何,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是没有半分亏欠的。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问道:“碧玺,你说皇后会不会后悔生下太子?”
她语气低沉,带着几分疑惑,碧玺并不敢直接回答,只看着她低声回:“娘娘,人与人之间皆有命数缘法,上天注定的事情,谁也改不了。”
顾长歌心里冷笑,上天注定……
太子薨世,宫内不许闻笑声,不许着颜色宫服,宫女们不许簪花,七日之后太子入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