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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缜淡淡扫了下首众女,锦贵妃与淑嫔两个有孕的跪在地上,毓贵妃一脸镇定,一如往日,而林贵人目光带了几分轻蔑与嘲讽,凝常在仿佛不曾听闻殿内任何纷争,冷淡着面孔并不多言。
皇后在宝座上潸然,而连她身边的大宫女海云也是默默哭泣。
这一场闹剧,四个人在哭,唯独那个真正的受伤者,太子,远远地被乳母抱着在内殿里沉睡着。
心中一阵绞痛,到底也是他的孩子,是他亲自册封的太子,寄予了厚望。
他如何不知今日之事或许有冤屈,可他依旧要顺着这样的台阶走下去才行。
淡淡看一眼皇后,裴缜道:“朕知道皇后受苦了,太子如今这样,只怕是不好,太医尽力就是,太子一日是太子,就一直都是太子。”他像是个体贴的丈夫一样,握住了皇后的手。
这一幕看在眼里,刺痛在心头,顾长歌明白了裴缜的意思。
裴缜曾亲口对自己说,太子是个傻的。
可今日,恐怕温木槿要做了替罪羊。
皇帝要给众生一个交代,给东霆一个交代,若说皇后国母生产了一个傻子,也连带了昭告众人皇帝的无能,儿子生下就是废人,如何能压得住悠悠之口。
如今无论是乳母失手也好,皇后有心算计也罢,淑嫔都是最后的凶手。
她目光含泪,悲悯的望了一眼温木槿,恰好看到温木槿呆愣看着裴缜的眼神,那样的绝望与无奈,深深于眼底的或许还有几分赤诚,但那人高高在上,看不到。
她不过是个小小嫔位,靠着与锦贵妃的亲近,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母家的不争气意味着女儿在后宫里的踽踽独行,纵使有贵妃撑腰,可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人罢了。
温木槿一滴眼泪溅到地面,艰难的挺着肚子,深深福下去,嗓音已然喑哑干涸,一字一顿只望皇帝能听进去一点也好:“臣妾是无辜的,臣妾决计不会陷害皇上的儿子。”
忽然,顾长歌感觉她身子一软,头与左边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她惊呼一声,忙伸手去扶,可温木槿已然人事不省。
“太医!快!淑嫔昏过去了!”她惶然间见宫女们上前,将温木槿拉离自己身边,七手八脚将她抬出去,太医跟在后面也是一脸惊愕。
她看着温木槿出去的身影,扭身望着在上面一言不发,只握了皇后手的裴缜,咬一咬牙,磕头道:“皇上!木槿身子已然足月,无论如何,还请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吧皇上!”
她砰砰叩首,额头已然麻木,但上面一点声响也无。
碧玺着急,慌忙上前跪着扶她:“娘娘也是有身子的人,不可这样啊!”
她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地磕头。
温木槿这一条命,能不能保住全看裴缜一念之间,若是他肯,哪怕温木槿只活的如同蝼蚁,也是活着的。
她本无辜受累,裴缜何尝不知,难道要白白葬去一条性命吗?
顾长歌心里有恨,恨当初没能趁皇后不得势,一举将她彻底废掉,恨自己心慈手软,以至于今天温木槿有性命之忧。
早知道后宫无情,以为恭敬谦卑足以让敌人放下戒备,她太天真了。她也真的恨自己,因为这样的天真,毁去温木槿母子的前程。
裴缜蹙眉,看着顾长歌在下面不停磕头,心也不住抽痛,一旁的皇后只是低声哭泣亦没有半分言语怨怼,可就是这样的无助,他更不好说什么。
“锦贵妃,你先起来……”他声音平稳中,顾长歌却能听到一丝松动,裴缜松开了皇后的手“太子之事关系甚大,淑嫔不肯认罪,不思悔改,朕也无可奈何。”
顾长歌忙跪直身体,泪眼模糊哀求道:“皇上!木槿如今也是有孕之身断断不会存心伤害太子!一定是她不小心的啊!”
裴缜不语,只抬手示意碧玺将她扶起来落座。
宫人来报,淑嫔小主的确是晕过去了,太医怕伤及孩子,已灌了催产药下去,现在已让人挪回风荷轩了。
顾长歌心急如焚:“皇上!如今还请以皇嗣为重!”
裴缜站起身来:“摆驾。”
一颗心这才倏然放下,只要裴缜肯去,一切都好说。
她跟在裴缜身后,亦步亦趋,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她停下,对着后面行礼说道:“皇后娘娘还请留步,娘娘大病初愈不宜去产房,臣妾陪皇上过去等着。”
孟亦夭站起来,看着裴缜顿了下脚,却没有说话,放下伸出的手,只紧紧盯着躬身退出的锦贵妃离开,嘴唇已然沁出血来。
风荷轩里已然传出了阵阵痛苦难忍的呻吟,宫女前来报说淑嫔已经醒了,稳婆已经到了准备生了。
裴缜坐在外间雕花木椅内,手中握了一串珠子随手扒拉起来。
顾长歌进屋时已闻到了一丝血气,进内看裴缜一言不发,也不敢太早出言语,只心焦的盼着温木槿能一举生个男孩,这样裴缜至少也会顾念孩子的情分,让温木槿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今日。
串珠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顾长歌不免更烦乱起来。
若当真是皇子,只怕皇后也不能让温木槿活,可若只是个公主,温木槿更是没有机会。
她绞着帕子,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不觉间竟没发现毓贵妃也进来了,并未起身相迎。
毓贵妃也不在意,向裴缜福了一福,柔声安慰他们。
产房内痛呼声愈来愈烈,顾长歌忽然站起身来,向外面问道:“周大人可也来了?”
浣纱匆忙过来,脸上焦急无助:“已经派人去请了。”
周无术过来,无论如何也能保得她们吧,顾长歌心里琢磨着,才发现毓贵妃神色奇怪的望着自己,不觉歉然行礼:“竟没发现姐姐来了,妹妹真是糊涂了。”
毓贵妃温婉一笑:“妹妹也是心急淑嫔才会如此,只是本宫奇怪,你们并非有血缘关系,她说到底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妹妹却也如此在乎,这姐妹之情当真难得。”
顾长歌快速瞧了一眼裴缜,见他也在看着自己,把心一横,沉声道:“木槿与臣妾虽无血缘关系,可入宫后相互扶持,若无木槿,臣妾只怕连个真心说话的姐妹也没有了。臣妾入宫时间短,却也知道真情二字。姐姐不是也很喜欢木槿吗?”
她这话看似是问毓贵妃,实则是问皇帝,若他不喜欢温木槿,自然温木槿不会有这个孩子。温木槿平时谨小慎微,一言一行谨慎妥当,更是小家碧玉风范,温柔体贴,陪伴在裴缜身边决计不会让他厌恶。
毓贵妃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只端了茶水饮下。
外间一阵忙碌之声,竟然是周无术来禀,他跪在地上,并未抬头:“微臣来迟,请皇上娘娘恕罪。”
裴缜拿着串珠的手一摆:“看过淑嫔了吗,情况如何。”
“是,”周无术略微抬头,再次低下去“小主恐怕不大好,不知是为了何事,小主心悸受惊,有血崩之势,又使不上力,微臣以山参为小主暂时吊住精神,又命人将鸡血喂小主喝下,且看情况。”
顾长歌心里着急,噗通再次跪下,膝行到裴缜面前,拉着他袍袖央求道:“皇上!淑嫔一时失手伤了太子,可淑嫔肚子里的也是皇上的骨肉!淑嫔心悸受惊,唯有皇上能让她暂且宽心啊皇上!”
裴缜沉默,只看着顾长歌哭泣央求。
顾长歌见他不发话,伤心难耐,泪珠子不停:“皇上,她不过是个小小嫔位,一直仰仗皇上宠爱才得以在后宫生存。她待皇上的情意不比臣妾少,每每与臣妾聊起,眼中思慕爱意令臣妾也新村有愧啊皇上!求求皇上,救救妹妹!救救木槿吧!她只是个小小嫔位啊……”
她不住的求告,裴缜神色一动,小小嫔位,他当即沉声道:“好,为了皇嗣,朕答应你,即可去告诉淑嫔,朕念在她诞育皇嗣及数年情意的份上,留她一命,降为答应,孩子生下后交由皇后抚养。”
宫女急急传话,周无术也退下去照料温木槿生产。
顾长歌浑身汗湿,腿脚发软,瘫倒在裴缜腿边,低声啜泣不止,心里却也定了。
毓贵妃亲自起身扶了她起来坐好:“妹妹快歇一歇,擦擦眼泪,你也要当心身子才是。”
“劳烦姐姐了。”顾长歌声音有几分干涩,泪眼朦胧间,只望着产房方向。
温木槿啊温木槿,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产下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要紧,咱们来日还很多,皇上既已饶你一命,只降了位份,连封号都未褫夺,可见手下留情,他也是念着恩情的。
顾长歌如是想着,替罪羊一事不能与温木槿提及,只要她此次不死,日后定然有万般法子弥补。思及皇后,心里又恨又后怕,手中捏着帕子,护甲在指腹上硌出鲜红的印子也未察觉。
一定是皇后!种种巧合之下,唯一获益的人,除了皇后再无其他,她凭借此事再得裴缜垂爱也未可知,只是太子痴傻一事全然推到温木槿身上,她又得孩子,是此事最大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