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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落泪,她心痛,她担忧,但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全然放下了。
出了诏狱,她靠在齐章身上的那一刻,似乎卸下了所有的沉重——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无形中已将对方视作了最值得依赖信任的人。
那份感情,像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张眉寿见她眼神坦然,笑着道:“大姐懂得珍惜眼前人,这很好。”
“是啊,好在不算晚。”
他实则是聪明敏锐的一个人,以往她下意识的客套,他必然是有察觉的——亏她还自认尽了妻子的本分,实则一颗心总是透着防备。
还好他愿意等着她。
还好在他一颗心没有冷去之前,她也终于懂了。
“姑娘,三公子和四公子过来了。”
此时,阿豆隔着帘子轻声禀道。
到底是自家姐姐定亲的日子,张鹤龄和张延龄是昨日被特允从宫中归家的,今日一直跟着父亲和兄长在前院招待客人,这会子才得以脱身。
“叫他们进来吧。”
张眉寿笑着道。
张鹤龄二人走了进来。
“大姐,二姐。”
“三弟四弟。”张眉娴看着二人,含笑问道:“数月没见,倒是又长高不少。”
许是长个子的缘故,瞧着似乎也不比从前那般圆润了。
张鹤龄读懂了大姐的眼神,不由在心底叹气。
大家怎么都喜欢盯着他们的胖瘦呢,好似不瘦下来日后便娶不到媳妇似得。
有心叫姐弟几个好好说说话,张眉娴便未再久留。
许真正是距离产生美,两只萝卜如今在家的日子不多,反倒觉得与自家二姐渐渐亲近不少。
当然,那得是二姐不嫌弃他们的前提下——
姐弟三个在房中说了会儿话,两只萝卜吃完了两碟新鲜瓜果,其中一个忽然问道:“对了二姐,方才在前厅瞧着大哥似乎又瘦了许多,莫不是生病了么?”
大哥忙着与那些大人们说话,他们也没机会去问。
瞧着大哥那过分清瘦的身影,他真恨不得将自己的肉分出去些。
烧鸡不香吗?点心不酥吗?还是说两碗饺子吃罢睡上一觉不舒服?——真是无法理解这世上为什么会有瘦子的存在啊。
“兴许是近来太累了。”
装着那样沉重的心事,怎么会不累呢。
张眉寿说话间,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的那丛秋海棠。
前几日,大哥找到她,同她商议了一件事情。
……
太子定亲大典过后又隔了三五日,登门的人渐渐少了,张家才算是清静了些。
今日张峦休沐,早饭过后,窝在了房中帮妻子按头捶肩。
“你若有事,只管去忙便是,叫丫头进来给我按也是一样的。”宋氏坐在椅中,闭着眼睛说道。
张峦笑着道:“不忙,该忙的都忙完了,恰好陪你歇一日。”
妻子刚从苏州回来没几日,近来又忙着定亲大典,他有许多话都没来得及跟妻子说呢。
夫妻二人这边在房中笑说着话,不多时,却听得丫鬟来禀,说是大公子和二姑娘一同过来请安。
“蓁蓁一早不是来过了吗?”宋氏道。
这至多才隔了半个时辰而已,怎又来了?
她起了身,与丈夫一同去了外间见两个孩子。
“父亲,母亲。”
张眉寿与张秋池各自行了礼。
“昨日不是差人与你说了,既是近来劳累,趁着休沐好好歇着就是了,不必特地过来请安。”宋氏边坐下,边看着张秋池说道。
“孩儿多谢母亲关切。”
张秋池道:“今日前来,实则是有要事,须向父亲母亲禀明。”
要事?
宋氏同丈夫对视了一眼,又见张秋池神情有些异样,便命赵姑姑将房中的丫鬟都屏退了出去。
“有什么事情,坐下说吧。”张峦讲道。
然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如身形单薄的少年人撩起衣袍,在堂中跪了下去。
张峦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这是作何?不年不节,行的什么大礼?”
宋氏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动了动,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女儿。
随即看向跪在那里的张秋池,声音平静地道:“起来吧,坐着说也是一样的。”
“孩儿有愧于父亲母亲,事情未曾禀明之前,不敢擅自起身。”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张峦满心困惑。
他总觉得妻子这般平静好像知道些什么似得,站在一旁的闺女也浑然一幅知晓内情的模样,只他一人满头雾水。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张秋池将头叩下。
这件事情,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亲自同父亲母亲言明。
当年之事,父亲是被蒙蔽之人,母亲也因此深受折磨许久,他和姨娘,欠父亲母亲一个交待与真相。
再有,他不想让父亲母亲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从别人口中听到或是察觉到此事,从而无法接受承受。
至于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父亲母亲会是什么反应与决定……无论是何种结果,他都甘愿承担。
思及此,他缓缓开了口,声音微哑地道:“孩儿并非张家子孙、父亲血脉。”
“什么?!”
张峦神情巨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
他莫非是听岔了不成……池儿竟说自己不是他的血脉?!
宋氏亦是震惊之极。
她本只当张秋池要说的许是苗氏还活着的事情,岂料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当年在湘西,姨娘在遇到父亲之前,便已经有了身孕,只是那时她尚不知晓……”张秋池解释着。
“什么?!”张峦再次惊声道。
苗氏在遇到他之前已经有了身孕?!
相较之下,宋氏还算冷静些,她看着张秋池道:“假设这是实情,可她既是彼时尚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因何又能断定你定非老爷的血脉?”
这些往事她本不愿重提细想,在这儿细细剖析,但眼下局面不同——
“姨娘擅医毒之道,那晚实则是对父亲下了药。因此,与父亲之间,并未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少年依旧维持着叩首的姿态,久久不肯抬起头。
亲口说出这些话,他愧疚难堪,心如刀绞——却没有逃避的余地。
“什么……”
张峦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