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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绣闻言,身子一松懈,险些摔了个马趴,再一瞧身边的那块木头,还板着呢。
杜芷兰走到若翾身边,“你怎么不起身?”
若翾此刻已经身如筛糠,脸上红的像是喝了酒,“尚姑姑是我的教习姑姑,尚姑姑不叫起,是考验我呢,我不能起。”
杜芷兰满意点头,对尚姑姑道:“妹子,这小宫女可怜见的,叫起来吧。”
尚姑姑走到若翾身边,难得的和颜悦色,“得了,起身吧,宫女说你是个木头,你也真木。”
若翾这才慢慢直起身子,晃了几晃,才站定便福身道:“姑姑教训我,是我的福气呢。”
尚姑姑脸上带了二分笑意,“你的真福气来了,这位是翊坤宫的杜姑姑,从今儿起,你就跟着她到翊坤宫去服侍主子娘娘。”
若翾低垂的眼睑掩饰着眼中的失落,但到底不能显在面上,当即再次福身,“若翾见过杜姑姑,姑姑大安。”
杜芷兰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又让尚姑姑挑了一个方才带着若翾和另外一个前往翊坤宫。这中选的另外一个宫女住在若翾和婉绣的隔壁,名字很有趣,叫个抱夏,按她的说法,家里大姐姐叫绘春、三妹妹叫知秋、四妹妹叫暖冬,她这个二子就叫抱夏。
来到后宫月余了,若翾还是头一回出静怡轩,杨柳春风掀动若翾蜜色裙角,蛱蝶振翅欲飞,若翾不着痕迹地打量这朱红墙、明黄瓦、浅碧春光,心中的愁绪没了影踪。
杜姑姑一路上没说话,直接带着若翾和抱夏进了翊坤宫。翊坤宫为二进院落,自古以来,坤为乾辅,主子娘娘与万岁爷少年结缡,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尊贵人儿。进了宫女住着的倒座殿,杜芷兰等着若翾和抱夏将行李搁下,这才说起服侍主子娘娘的细碎之事。
皇后下设八个官女子服侍,服侍后宫之主的宫女规矩更大。头一遭,身上不许有味道,为着这一件,宫女不得吃如葱姜蒜之类的食物,偏辣、偏油腻的也不成,再则不许吃的太饱,不然有那腌臜气味熏着了主子,是大罪过。眼下服侍皇后娘娘的人是足够的,杜姑姑给若翾和抱夏安排了个轻松活计:皇后娘娘晨起时,端热水、递青盐,日常无事则入东西配殿帮着整理、打扫即可。
三月春和渐暖,若翾满足喟叹一声:若能平安出宫,那便是最好。
这边厢,若翾安心顺意地入住了翊坤宫一隅,婉绣也很快安排进了钟粹宫。这高贵妃入宫五年,入主钟粹宫,其父高斌授大学士衔,现如今是江南河道总督,专管这治水之事,是今上面前的红人儿。
婉绣一步步走进这煊赫无比的宫殿,心中窃喜不已。这钟粹宫是两进院落,婉绣跟着钟粹宫的掌事姑姑巧慧进了正殿拜见主子。行蹲安礼的时候打眼儿瞧了瞧贵妃高氏,这贵妃并不十分美丽,若说起来是有一份子难得的气质,眉目温婉慈和,天生是个笑唇,即便不笑,嘴角也是勾起的。两声轻咳传来,婉绣想起家中老人们的说法,这高贵妃虽然得宠,却有哮喘,婉绣叹了声红颜薄命,要不是为了这个缘故,凭着贵妃的恩宠,想必早就该有了子嗣。
那高贵妃轻轻嗽了两声,扶着胸口,“巧慧,安排了差事就好,无需过问本宫。”她的声音极轻极弱,宛若春日里随风飞扬的柳絮,巧慧福身,带着婉绣和另外两个宫女下去。才出了正殿的门,一个身着粉紫色对襟儿背心,内衬水绿裙子的宫嫔迎头走过来,巧慧带头行礼,“奴才请柏贵人的安。”
这位柏贵人闺名含香,人如其名,是个妩媚风流的佳人,梳着两把头,珠围翠绕且不说,脸上的骄矜气就掩藏不住,她淡淡抬手,示意众人起身,扶正了胸前的龙华,“贵妃娘娘今日可大安了?我特来拜见。”
巧慧脸上带着几不可见的鄙薄和愤怒,“娘娘今儿个身子不好,怕是没功夫见贵人,贵人费心了。”
柏含香脸上现出一抹失望,甩甩帕子,“那我改日再来。”一扭脸儿,离开了正殿。
巧慧忍着气愤,带着婉绣等人自去安置。
要说这宫里没有一点子阴私,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说起这柏含香,巧慧齿冷,恨不得上去大口啐她。钟粹宫里的这位正主子是个病西施,凡事只要不打紧,那一推四五六,绝不爱管,柏含香偏巧是个踹窝的,且不说别的,前日万岁爷路远迢迢的来了一趟钟粹宫,才摆了膳,她就闻风而动,打着蹭饭的幌子,行勾引帝王之实,贵妃是个风花雪月的人,巧慧却忍不下去,她暗暗地算计着放月例的日子,想着好生算计算计这位柏贵人。
晚上,婉绣安置下,明明月光照在她脸上,一双丹凤眼灵动,婉绣有些动心思,谁想一辈子做宫女呢?贵妃得宠却不能常常侍寝,一来二去,总有自己的机会,她眯着眼睛,细细思量。
翌日,果然内务府的人送来了各宫的月例银子,江绸缎子好,以贵妃的位分自然用得起,清瓷捧着一本书,不理这些俗物,却瞧见巧慧拿江绸的荷包另装了五十两散碎银子。
清瓷坐起身子,“你这是作什么?”那荷包的纹样极好,她虽然不管事,也认得是皇后娘娘新赏的。
巧慧抿唇一笑,将柏含香的月例特意和那江绸荷包放在一处,“主子安养身子,横竖若是得用,与咱们不相干就是了。”
清瓷看到她手上的动作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是个蠢人,何必同她计较?倒失了你的身份。”
巧慧蹙眉,瞧瞧这正主子的论调吧,她摇摇头,正要打发人去请柏含香来,人已经到了,杨柳腰一摇三摆地走进来,大红色的撒花裙子配着百蝶穿花纹样的大云头背心,当真一个花架子,清瓷见不惯她这妖妖俏俏的模样,冷淡地命人上了茶,请柏含香坐,便不再多言。
柏含香眼睛一丝不错地看着那月例,脸上带着恭敬讨好的笑意,“不敢偏劳巧慧,我自己来取。”说着,伸出手便探向那精致的江绸荷包。
巧慧一个劲儿地对着清瓷使眼色,见那染了朱红蔻丹的十指来回把玩荷包,她便觉得生气,清瓷不做声,巧慧更觉得憋闷,“柏贵人!这个荷包您若是拿去了,可就是犯了规矩。”
柏含香一向知道巧慧不喜自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贵主尚且没言声儿呢,你这个宫女倒是敢以下犯上!”
清瓷无奈地看了巧慧一眼,“柏贵人,你可知错!”她虽这么责问,口气仍是素日里那般淡淡的,不像是个生气的样子。
柏含香心一虚,宫中规矩大,谁能记得周全?她站起身,“贵主莫要动气,横竖请您指教便是。”
“巧慧,你说与她听。”见巧慧忍得牙根痒痒,清瓷忍住笑意,严肃地开口。
巧慧得了这么个机会,当即脆生道:“江绸乃是贵主才能用的,贵人只能用宫绸,您动了这荷包,便是以下犯上,按照规矩,须得罚抄宫规,贵主仁慈,贵人抄个十遍,定能记住了。”
柏含香柳眉一扬,便要发怒,才一抬头,便瞧见清瓷清凌凌的目光望过来,一时不敢言声,“贵主教导,我记下了,这便回去抄写。”说着,将那荷包放下,道了个万福,狼狈地退出了正殿。
巧慧几乎要抚掌大笑了,看着柏含香狼狈地去了,她脚步轻快地走到清瓷身边,“主子素日里早拿出贵妃的这份体面尊贵来,这怡嫔也不敢那般猖狂!”
清瓷重新翻动手中的琴谱,“我总是念着柏氏初入王府时,那明媚活泼的模样,如今这么骄矜拿大,真是让人······”说到此处,她倒是先叹了一口气,“瞧我,那是许久前的事了。”
小宫女递来药碗,巧慧接过,“主子心肠柔善,念着旧日情分,那柏贵人可不这么想!”
清瓷微微一笑,一弯清若梨花的笑意现在脸上,“我如今可也不就剩下心肠柔善了吗?”说完,将那一碗苦涩咽下。
宫中不知岁月,转眼到了五月,这一日晨起,若翾端着面盆站在寝殿外侧,缓缓地加入玫瑰花瓣、香露,待调适好了,方端进去。就在这时,皇后‘哎哟’了一声,捂住了头皮,蛾眉轻蹙,帮她梳头的宫女忙忙的跪下,“奴才失错了,请主子恕罪。”
主子娘娘没有言声儿,倒是在一旁挑选耳钳的芷兰不悦,“你且说说这回是这个月的第几回了?得了,上不得高台盘的,下去小厨房伺候吧。”
皇后没有反对,只是笑着道:“你打发了她,便自来与本宫篦头发。”
芷兰自然应下不提。梳妆完毕,芷兰带着若翾走到屋外,“那丫头不老成,我教你梳头,练个个把月,你来与娘娘梳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