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护堤

拉棉花糖的兔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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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身上都湿透了……”叶青霄抱了一会儿, 才闷声道。也不知温澜这是熬了多久赶过来的,叫他心里百感交集, 见温澜什么也没带, 赶紧找了自己的衣裳给她。

    温澜将毯子悬起来换了衣裳,叶青霄在外只以为温澜因身体短处不便赤诚相见,老实待着, 大气也不敢出, 听到里头衣料摩擦的声音,又忍不住想起先时撞见温澜光着腿那一幕。

    叶青霄正心猿意马之际,温澜已边系着腰带便转出来,她穿叶青霄的衣裳要大上一些, 没那么服帖,衣袖挽起来, 倒更显得清瘦了。

    叶青霄连忙站起来, 拿了块布给她擦头发。

    温澜随意一坐,问道:“此处情形如何。”

    叶青霄那点心思迅速收了起来,说道:“此堤长达十数里,高一丈三,下阔六十六尺,我们现在所处的,是其中最险的一段。前几日有决堤之兆, 还有小口决溢, 幸而连夜堵住, 雨也停了, 现在还不敢大意,唯恐再有险情。”

    温澜又问:“人够么?”

    叶青霄答道:“原有各处调的三百名黄河夫,六十三名刺配的犯人,又有八百余名兵卒,加上我从常平仓带来的护卫,凑一凑也有千二百人,还算充足,其他段还有数百民夫、堤吏看守。轮番日夜不歇地担土固堤。”

    他顿了顿又道,“三叔急得唇上都起泡了。你也知道,沿河城池逢水灾,城中居民怀龟鱼之忧,思想迁徙。这雨水太多还坏了民田,我在城中放粮,三叔又不待在城中,亲自坐镇堤边,这才安定了民心。”

    温澜听罢默默点头,“那沿河其他州县的情况,你可知道?”

    叶青霄迟疑道:“此次水患,不是显州最重么?我来此后便不知了,难道其他处也……”

    “我只是问问。”温澜眉头微锁。大名府不止显州临河,她只是一问,但心中确实忧虑,这与她梦中不同的情形,使她不再笃定他处是否也有水患。

    叶青霄期期艾艾地道:“我每隔一个时辰,还要和三叔去巡堤,你在这里怎么办,总不能告诉三叔你来了吧。”

    “我在账中等你便是,我拿个信物给我,我若出门看汛情,遇着河卒堤吏了,便给他们看。”温澜道。

    叶青霄应了,又问她怎么同府里说的,肚子饿不饿等琐碎,目光都不愿离开,半晌才反应过来,叫脸色发白的温澜赶紧睡一睡。

    这帐中简陋,好在温澜也过了苦日子,合衣躺下,不多时便睡沉了。叶青霄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出去巡堤了。

    .

    与此同时,京师之内。

    叶府。

    阖家都在叶老爷子房内,听叶诞说话:“这两日府内多处大雨,除显州外,又有几处报水患,京中又传起了民谣。”

    “民谣?什么民谣?”

    “就是那一首。”叶诞皱眉道,“你们还记得三弟如何进京的么,开封府原来那位掌书记。”

    这件事莫说在叶府,就是在整个京城,也算得上“脍炙人口”了。

    原本大有希望升任推官的掌书记谢壬荣,被查出来他妻弟炮制了民谣。编排运河上漂浮的大木,说是“木拦江,龙巢翻,三秋水浩洋”,当时便被皇城司拿住,还连累他姐夫被罢官。

    那民谣说的是龙君巢翻了要发怒,必要发大水。

    原本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歌谣,经叶诞这么一提,忽然在众人脑中再次清晰,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难道那句三秋水浩洋,要开始应验了?

    叶诞叹了口气,“现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民谣,连皇城司也防不住悠悠众口,若是水患还不治住,怕是又要出现一大批流民了。不过我要同你们说的,是管好上下的嘴,不可议论此事,陛下恼得很。”

    徐菁一面和众人一齐点头,一面满怀忧虑。

    灾情竟有恶化之嫌,叶谦在显州会不会有什么事,已经忙得几日没有信送来了……

    “对了,怎么不见扬波?”叶诞说完了之后,才不经意般问了一句,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先前只以为温澜晚到,现在还不见人。

    “啊,扬波去青雯那里小住了。”徐菁心不在焉地道,又忽而想起来,“是不是要派人去莫府也提点一下此事,他们才来京师。”

    叶诞颔首,“应该的。”

    徐菁谴人去莫府,将此事私下说与叶青雯听,让她约束莫家上下,否则叫皇城司的人揪住也就不好了。

    “还有,夫人说天凉了,多带些厚衣裳给姑娘。”来传话的丫鬟说道。

    叶青雯莫名其妙地道:“什么?”

    丫鬟:“姑娘不是同您小住么?”

    叶青雯讶异地道:“并无此事……”她刚说完,就见移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慌张。

    叶青雯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莫不是扬波同家里扯谎,来她这里了。看移玉这样子,必然是知情的。

    移玉不及阻拦,只好给叶青雯行礼,说道:“还请大姑娘不要将此事告诉夫人。”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叶青雯先吩咐了阖府上下,又亲自把移玉带回了叶府。

    “什么,扬波不在你那里?”徐菁如遭雷击,想到扬波临去前还一派自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她抓着移玉厉声道,“姑娘在哪里?”

    “奴婢不知道!”移玉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姑娘走得匆忙,叫虹玉去给同僚送的信,然后她才辗转得知姑娘人不在京了,以她的身份,并不清楚到底去的何方,又是所为何事。

    这次没防备好,让徐菁发现姑娘不在了,也不知她回来后会不会生气。

    移玉心乱如麻,低着头任徐菁责问也不吭声。

    徐菁问了半晌也问不出个结果,也问不出扬波到底何时会回来,几乎落泪。想到平素扬波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越来越害怕,“你,你只告诉我,她有没有事?”

    移玉听徐菁没有要报官的意思,迅速道:“没事的。”

    她虽然不知道姑娘去哪儿了,却有十足的信心,无论什么样的境况,也难不住姑娘的。

    徐菁瘫坐在椅子上,扶着额良久,才慢慢道:“你出去告诉大姑娘,就说扬波是同我拌嘴,躲到她好友家去了。”

    移玉道:“是。”

    .

    温澜睡醒之时,已是夜里了,帐里放了一碗干干的馍,想必是叶青霄给她留下的,叶青霄本人却不知去哪儿了。

    温澜毫无饥意,只喝了点水,打帘出帐。

    那些州县之中招来的黄河夫正在挖土,虽是秋日了,却打着赤膊,担子上缠着衣服垫肩,挖满了一担土,便挑去固堤。

    这些都只是农夫而已,每年征调来防、治黄河水患。

    见到温澜穿着叶青霄的衣衫出来,这些黄河夫都不敢多看她。

    再往河堤那边,还有穿着一致的兵卒,隐隐约约能看到叶谦的身影,他被围在中间,正要往堤上走。

    温澜遮住脸,借着夜色遮挡往那头走,近些了就可以看到叶谦的脸色很难看,他想要上堤,却被其他人劝诫。河水汹涌澎湃,仿佛随时都要吞噬一切。叶谦举着手怒斥:“难道我在帐中,决堤就冲不走了?河水会淌平州城,蔓到整个大名府!”

    众吏沉默不语。

    叶谦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看一次,每次他们心头都狂跳,生怕忽然决溢,毕竟先前已诀了两个小口子,死伤数人。

    叶谦又不是普通官吏,他是大名府的通判。这都夜里了,他们实在不放心叶谦还上堤,劝他回去休息。

    叶谦道:“你我不熬这一时,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即使不能平了水患,至少可以及时知晓险情,回转去城外再筑堤,保住城中百姓的家园。”

    说罢,叶谦一拂袖,顶风上堤了。

    她没有看错人,叶府上下,叶谦有一点小畏缩,好名,但遇事反而不退,若不是他,梦中母亲也难以保全。就连叶训那人,小心眼得很,赵理谋反时,也是宁死不从的。

    还有叶青霄那小傻子,正亦步亦趋跟在他三叔后头,两人巡查过后回来,头发都吹得凌乱了。

    温澜先一步折返,回了帐中。

    待叶青霄回来时,就看到温澜已醒了,正席地而坐吃馍馍。

    “你睡醒了?”叶青霄欣喜地道,“才睡了三个时辰,怎么就醒了。”

    “过来。”温澜对他招招手,“你去巡堤了么,如何?”

    “还好的。”叶青霄舒了口气,“先前又下了雨,但是方才看了一遍,河堤差不离固住了,只是水势还未减,看来还要守过汛期。”

    温澜皱眉,“可有专人督查固堤者?”

    “有的。”叶青霄愣了一下,说道,“三叔下了命令,修河官一定要守着,堤在人在,怎么了?”

    朝廷每年拨给修河的银钱那么多,哪个修河官不是从中赚得盆满钵满,这个险,是他们必须担的。

    “没什么,我只是想,应当多叫人监守。”

    叶青霄想想道:“你是怕有人在这个关头偷懒么?我去说说吧。”

    温澜默默点头,将灯又挑亮一些。她是不信旁人的,即便修河官守着,她也难以入睡。她只希望,不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叶青霄见了感动地道:“你还是继续休息吧,才歇了三个时辰而已,别陪我一道熬夜了。”

    温澜:“……没事。”

    叶青霄心中一阵暖流涌过,不禁握住了温澜的手,即便阿爹日后不会理解又如何,他甘之如饴。

    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