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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萧玉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理,不过是想要炫耀一下而已。若是平时,她可能还会附和着调笑几句, 可现在她刚刚被姚世南拒绝, 本就不快, 一想到同是战场归来的人,秦英寿对萧玉彤如此殷勤, 姚世南却对自己不屑一顾, 她就更加难受了。
而且,也不知道姚世南说的心中有人是真是假,要是真的有这么个女子, 那姚世南都三十出头了, 早就该成亲了,怎么从来没去提亲过?
萧玉娴这些天一直被这件事折磨,她一会儿觉得肯定是有这么个女子的, 姚世南就是为了她, 才一直没有成亲。一会儿又觉得未必有这么个人, 姚世南不过是随便想个借口搪塞自己而已。
姚世南要是个普通人, 她早就去求父皇赐婚了,可他偏偏是大都督,又是刚得胜归朝, 他不愿意, 父皇肯定不会勉强他。没有办法得偿所愿, 可要是就这么放弃,萧玉娴是绝对不甘心的,她喜欢了姚世南多年,一定要想法子嫁给他。
二公主兴致勃勃地说了半天,发现萧玉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像一个人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的宝贝却无人捧场,萧玉彤气闷地回了自己的住处,把秦英寿刚送进来的一只小猫抚弄了两下,想了想,抱着小猫去了御花园。
秋日正好,苾棠和萧玉灵在花园一角架了红木秋千。
“哎呀,不要更高,这样就好啦。”苾棠紧紧抓着秋千两边的绳索,连声阻止萧玉灵把她推得太高。
“胆小鬼,我坐在上面恨不得荡成平的才好,你这才多高就害怕了。”萧玉灵哈哈笑着,手下的力气却放小了,苾棠的胆子向来比她小一些,她可以取笑她,却不会故意吓唬她。
不远处有几棵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若不是走到树下特意寻找,谁也不会发现这树上竟然有人。
萧昱霖倚在粗壮的树桠上,从枝叶的缝隙中看着坐在秋千上的苾棠。他一腿伸直,一腿屈起,精致昂贵的玉白色锦袍就直接靠在粗粝的树上。他既不在乎这衣服,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堂堂亲王躲在树上偷看人家小姑娘有什么不对,反而十分惬意。
他的目光落在苾棠的脸上,温暖的阳光给她的小脸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许是因为活动了一番,那莹白如玉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绯红。她似乎又兴奋又紧张,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嫣红的唇瓣轻轻抿着,那抓着绳索的小手一看就在用力。
秋千向上荡起时,她宽大的裙摆会向后散去,乌黑的发尾也会扬起,飘逸而轻盈。一双精美的绣鞋从裙中探出一点,那鞋尖上绣着娇嫩的海棠,花心缀着圆润的珍珠。
多么好看的海棠啊,萧昱霖觉得自己几乎能嗅到那海棠的香气了。
她嗔笑着让萧玉灵推得不要太用力,果然那秋千荡得低了些。萧昱霖微微摇头,要是他来推的话,一定荡得高高的,想象着她纤弱的后背落在自己掌心,他稍稍用力一推,她就向前荡去。她估计会尖叫一声,一边不满地嗔怪,一边紧张地闭上眼睛。
等她从秋千上下来,一定会吓得双腿发软。要是在自己的成王府该有多好,那他就会把她抱起来,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可惜这是皇宫,她还有沈皇后和沈首辅护着,他不能在她身上动任何手脚。
更让他郁闷的是,小丫头自从昏迷醒来,变得十分谨慎,很少出坤宁宫,他都没多少机会能看见她。若非如此,他怎么会一听说她和萧玉灵派人架秋千就连忙跑过来呢,好在他终于看到了她的笑脸。
秋千荡起,苾棠看见不远处的小径上,二公主萧玉彤和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乔慕柔一起走了过来。
乔慕柔是准备去看望大公主的,她和萧玉娴算是表姐妹,时不时就会入宫来看望她和惠妃娘娘,当然,对于她真正的目的,萧玉娴和惠妃都心知肚明,却也乐见其成。
半路上遇到了二公主,萧玉彤走的方向和她相同,两人平时也常常见面的,都是熟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过来。
“这不是三妹妹和白姑娘吗。”萧玉彤停下脚步,看着秋千上的苾棠。
萧玉灵停了手,苾棠从秋千上下来,同萧玉彤、乔慕柔彼此见过礼。
“这秋千可真漂亮,我也想玩一会儿了。白姑娘帮我抱着这小猫吧?”萧玉彤把手里蜷成一团懒洋洋的小猫朝着苾棠递了过去。
苾棠没有接,她笑着摇了摇头,“二公主殿下不知,我有些害怕这小东西呢。”她其实是喜欢小猫的,可她不想抱萧玉彤的猫,谁知道她有没有做什么手脚,等会儿那小猫在自己怀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
萧玉彤的猫并没有做什么手脚,她不过是抱着想要找人炫耀一下秦英寿对自己的痴情,听苾棠说害怕小猫,她却起了坏心,想着偏要她抱,吓一吓她,“这有什么可害怕的,这小猫可温柔了,你看它多乖巧啊,你抱了就知道了。”她说着话,笑着把小猫朝苾棠扔了过去。
小猫短促地“喵”了一声,本来缩在肉垫里的指甲尖利地露了出来。
苾棠吓了一跳,她来不及躲闪,只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心!”乔慕柔的胳膊猛地抬了起来,挡在了苾棠的脸前面,随即,她发出了一声低低地痛呼。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连萧昱霖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想跳下树桠赶过来,那小猫已经落地,一溜烟地钻进花木逃跑了。
苾棠自己没感觉到痛,却听到了乔慕柔的声音,她放下双手,看见乔慕柔的袖子翻起一截,手背和手腕上清晰的几道挠痕,娇嫩的肌肤被抓破了,渗出红红的血珠。
萧玉灵目瞪口呆,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喊人去叫太医。
二公主萧玉彤也傻眼了,她是想把小猫扔到苾棠的怀里吓唬她,谁知道那小猫竟然会把人给抓伤呢?
乔慕柔也是娇养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她白皙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眼见苾棠的眼眶红了,看着她手上的伤强忍着眼泪,乔慕柔勉强笑道:“无妨的,不疼,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几个人去了大公主的殿中,太医小心地给乔慕柔处理过伤口,留下了一瓶外敷的药膏,叮嘱了不可碰水,又有哪些忌讳的食物。
很快,沈皇后就听说了此事,派人给乔慕柔送了两匹贡品云锦,又把二公主、三公主都叫到了坤宁宫。
大公主萧玉娴抚摸着那云锦,叹道:“果然白姑娘是母后的心头肉,你救了她,母后把这样极品的云锦都送来了。不过,要我说,你干嘛多事,害得自己还受伤了。”要是萧玉彤真的把白苾棠给伤了,那可就热闹了,这猫爪子这么利,在白苾棠漂亮的小脸蛋上挠上一爪子,沈皇后估计得气疯了。
乔慕柔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片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想明白呢,胳膊就抬起来了,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做了。”她当然是想明白了要救白苾棠的,不是为了沈皇后的赏赐,也不是为了白苾棠的感激,而是,她不想让萧昱霖生气心痛而已。
“对嘛。”萧玉娴点点头,“下次可不要再多事了,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表姐说的是。”乔慕柔笑道:“这云锦太华贵,我也没什么场合穿,拿回家也是干放着,还是留给表姐吧,表姐穿上肯定好看。”
萧玉娴眼睛一亮,“那多不好,要不,咱们一人一匹好了。”
苾棠跟在二公主、三公主身后,朝着坤宁宫走去,她心里有些忐忑,上次姨母说过,要是她们再敢找自己的麻烦,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也不知道姨母这次会气成什么样。可她也看得清楚,萧玉彤应该不知道那小猫在空中会把利爪露出来,看见乔慕柔受伤的时候,萧玉彤显然很是吃惊。
萧玉灵还好些,萧玉彤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鼓了,上次白苾棠昏迷,三哥萧昱琛不过是和她说过几句话,就被罚在她床前跪着,这次她险些伤了白苾棠,也不知道皇后会如何惩罚自己。
“姨母,不是噩梦。”白苾棠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真的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里面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和现在一样,那是我的前世。”
“胡言乱语!”沈皇后轻斥一声,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没发热啊。棠棠,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了,非要被当作妖孽不可,不许再胡说了。”
“姨母~”白苾棠扯住沈皇后的袖子摇一摇,“我说的是真的,萧昱霖只做了几天皇帝,萧昱琛就杀回来了,萧昱霖死了,将来肯定是萧昱琛登基,姨母,你相信我吧。”
沈皇后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可不管她平时多么冷傲,也不可能对自己自幼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冷脸,叹了口气,“棠棠,既然你说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你说说,接下来这些天会有什么事发生?”
白苾棠眼睛一亮,对呀,只要她说出接下来还没有发生的事,那不就可以证明自己没有胡说了吗?!过几天是秋狩,前世在这次秋狩上她出了丑,不,这个不行,她既然都预知了,绝不允许自己再次出丑,得说个别的。
“对了,过些天的秋狩,肃王猎到了一只罕见的白虎!”她想起来了,在自己出丑后的第二天,肃王猎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这种白虎世人从未见过,顿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连她出丑的事都没人关注了,她当时还颇为感激这只白虎的出现呢。
沈皇后看她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将信将疑,“好,如果这次秋狩肃王果然猎到白虎,我就相信你说的,不过,在此之前,棠棠不许再提起此事。”要是被有心人抓住做些文章,非要把她归为妖孽,恐怕自己都未必能保得住她。
“嗯,我知道。”白苾棠把小脑袋靠在沈皇后的胳膊上,“我只跟姨母一个人说。”
秋狩是在浮翠山举行,皇上和皇后以及四位皇子三位公主都去了,宫里留下德妃娘娘主事,朝堂上的事暂由沈皇后的胞兄、内阁首辅沈诺岱主持,当天的折子都快马送到浮翠山行宫。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上路不久,萧玉灵就挤到白苾棠的马车里来了,“棠棠,怎么没有看见你的表哥表姐?”
“舅舅不去浮翠山,表哥表姐也就不去了。”白苾棠好奇地看看萧玉灵,“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表哥表姐了?”萧玉灵和表哥表姐也没见过几次,舅舅虽然是首辅,但表姐和京都贵女的交际并不多。
萧玉灵哼了一声,偏过头看着车窗外,“谁关心他……们啦,他们不在更好,就没人和我抢棠棠了。”她圆圆的眼睛转了转,猛地扭过身用手肘顶了顶白苾棠,“哎,棠棠,你和那个韩世子,你们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
韩世子?白苾棠心中酸涩,说起来前世韩从瑾被萧昱霖威胁不许和自己圆房,也算是自己连累了他,可他后来把自己送到皇家别苑并且写了休书,却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萧玉灵盯着白苾棠,疑惑地皱起眉头,“难道你不喜欢他?不会吧,韩世子生得那么俊俏,你怎么会不喜欢,还是说,他欺负你了?”
“没有,别瞎说。”白苾棠在她肩头轻轻捶了一下,“我们两个见面不多,就算是见了也是有父母在一旁的,说不上私下相处。”
萧玉灵根本不信,“不会吧,比方说你就没有送他出府,在花园里你们两个趁着没人,嗯……卿卿我我一番?”
“你不会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子吧?”白苾棠有些无语,“你想想,我最多送他到二门,身后还跟着丫鬟,园子里还有别的丫鬟婆子,怎么会趁着没人做什么?”
“你们可真无趣,人家没定亲的还要花前月下呢,你们这定了亲的反倒循规蹈矩,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萧玉灵不满地嘟起了嘴。
无趣吗?白苾棠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么相处的,但她的父母平时也是这样淡然守礼,“你那都是从话本子上看来的,也未必就是真的,将来你定了亲就知道了。”
萧玉灵的圆脸上泛起了一丝绯红,她难得地扭捏了起来,“我要是定了亲,肯定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甜甜蜜蜜的。”
白苾棠看着她一副少女娇羞的神态,不知怎么又想起前世她随着仪仗队离开京都时双目空洞心如死灰的样子,心头一阵刺痛,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点点头,“阿灵肯定能甜甜蜜蜜的!”
……
抵达浮翠山行宫的时候,已经是申末时分,白苾棠站在小院外树荫下,看着宫女们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进屋子,把屋子里重新布置起来。萧玉灵本来想和她住在一起,可三个公主的院子挨在一起,沈皇后不放心她离自己太远,安排她住在自己旁边的院子。
远远的,有一个身穿宝蓝色圆领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白苾棠不用细看,就知道是韩从瑾,毕竟在一个宅子里生活过几年,对他的衣服步态无比熟悉。
待到走得更近些,白苾棠看清了他的脸,比起记忆中,他更年幼,面若傅粉,唇若涂朱,如同用黛笔描画过的眉毛舒展平直,看起来神采飞扬。
白苾棠看他是朝着自己的方向来的,转身想要躲进院子,经历了前世的事,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他,更没有想好如何才能退掉这门亲事,这辈子,她不想再嫁人了,不管她嫁给谁,有萧昱霖在一旁虎视眈眈,也不过是连累夫家罢了。
只是她刚迈开步子,却听见韩从瑾远远地唤了一声:“白姑娘。”
脚步一顿,白苾棠不得不挤出个笑脸:“韩世子。”
韩从瑾不疾不徐地走到白苾棠身前,看了眼一旁不停搬运着行李的内侍宫女,“听说前两天白姑娘生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他站在那里,风流俊俏,目露关切,可白苾棠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里察觉到一丝厌烦。
韩从瑾厌恶自己?白苾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世她在这次秋狩上出丑之后,延平侯府确实提出了退亲,后来被姨母给压下去了。成亲之后,她和韩从瑾虽然一直没有圆房,可至少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在外人眼里也是一对恩爱眷侣。有时候受了婆母的磋磨,她委屈地向他哭诉,他还会买了新式的首饰来哄她。两人是自幼定亲,但是在这次秋狩之前,韩从瑾从未表露过对这门亲事的不满,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已经好了,劳韩世子挂念。世子要不要进屋喝杯茶?”白苾棠注意着韩从瑾的表情。
他立刻就拒绝了,“不了,白姑娘这里还没有收拾好,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探望。”他一拱手,退后一步,转身离去了。
白苾棠有些傻眼,他如此敷衍,好像来和自己打个招呼不过是迫不得已做给别人看,转身时是那样急切,生恐再慢上一步就会被自己留下似的,她前世是有多瞎,这么明显的厌恶都没有看出来。
为什么?他是侯府世子,她是侍郎嫡女,两家门当户对、自幼定亲,到现在为止她也从未做过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他为什么厌恶自己?
白苾棠看着韩从瑾的背影越走越远,其实这样也好,至少退亲的话会很顺利。
“棠棠才刚刚大好,怎么站在这里?”
一袭绣着祥云纹的玉白色锦袍站在她的面前,声音温和清朗,白苾棠却浑身一颤,一股冰寒之气从心口传来,让她再度想起了那个大雪的皇家别苑,冰冷的匕首一寸寸刺进了她的身体。
白苾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对她来说这可是多年前的事了,她记得前世自己确实生过一次病,而肃王也和这次一样在她床前跪了好几天,可她不记得肃王跟自己说了什么,应该只是平常的寒暄罢了,毕竟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姨母只是心疼自己而迁怒了萧昱琛吧,白苾棠真想再哭一鼻子,他可是未来的皇帝啊,还残酷地血洗了成王府,这下她可把未来的皇帝给得罪狠了。
“姨母。”白苾棠拉了拉沈皇后的袖子,低声道:“我们只是闲话了几句家常,他没有吓唬我,姨母快让肃王殿下起来吧。”他可是金尊玉贵的皇子,自己不过是个三品侍郎家的姑娘,让他跪在自己床前,也只有姨母这个不把众皇子看在眼里的皇后能做得出来。
沈皇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萧昱琛,“你走吧,以后离棠棠远些。”别说他性子冷酷,光是因为死对头德妃,她也不放心让他靠近自己的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