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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中,宁雪迎先送苏黎回去。
毕竟,那么一大袋“古董”,苏黎娇滴滴得哪里提得动。
小汽车快到苏公馆门口,苏黎转头看向小姐妹:“你在我家吃了饭再回吧。”
宁雪迎道:“不必了,我回家去,我妈一个人在家里,吃饭没意思。”
小姐妹一向是体贴孝心的,苏黎也不强求。
车子还没停下,宁雪迎皱眉看着外面一幕:“苏黎,好多人围在你家门口??”
她话音刚落,苏黎也正好看到这一幕了,心里同样起疑。
有人发现小汽车靠近,回头看了眼,立刻喝道:“苏大小姐回来了!”
“苏医生回来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现在才回来!还有心思出去玩!”
“哎呀,肯定是她不检点,侮辱了神灵,这是报应啊!”
“她年前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瞧瞧!一回来就克死了父亲!”
“她是不祥之人!”
“??”
苏黎跟宁雪迎同时下车,两人还没奔到苏公馆门口,种种乱七八糟的议论便传了过来。
宁雪迎看向他们喝道:“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个都胡说什么!”
苏黎没理会这些流言蜚语,惊慌失措地,从人群自动分开的道路冲进家门。
下一秒,她便眼前一幕吓呆了!
宁雪迎骂完那些人回过头来,就见苏黎身子一软要倒下去。
“苏黎!”
她厉喝一声,连忙上前扶了住。
然而等抬眸看清庭院里的画面,同样惊骇地呆了住,只剩冰冷的战栗感席卷全身。
庭院里,苏泽倒在地上,身上满是鲜血,脸上都被血糊了住??
苏黎被她扶了把,没有倒下去,很快便振作起来,冲进庭院。
“阿爸——阿爸??”
她扑过去,跪在地上,看着倒在血泊中,被秦凤云抱着的父亲,整个世界都塌了!
怎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样?!
秦凤云看着女儿,哭花的脸失去血色,一把拉住她道:“黎儿,黎儿??快点!快救救你爸!快点!”
苏黎看着奄奄一息的苏泽,双手胡乱地捂上去,徒劳地想压住那些伤口,想止住继续流淌的鲜血。
然而,无济于事。
宁雪迎看着这一幕,同样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提醒:“苏黎,振作点!先救人!你西医好,肯定有办法的!”
说着,她又看向围了一圈的佣人,喝道:“快!把家里的急救药箱都拿来!快去!”
佣人们早就吓呆了,这会儿被宁雪迎一声令下喝了句,有两个回过神来,连忙朝屋里奔去。
苏泽看着大女儿,吐着鲜血的嘴巴动了动,发出虚弱的声音。
“黎儿??黎儿——”
苏黎握住他血红的手,泣不成声:“阿爸,我在!你到底是怎么了??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我一定给你报仇!阿爸??”
她失声咆哮,眼眸血红,跟平日里温柔娴淑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泽气若游丝,握着女儿的手渐渐失去力气。
“黎儿??我??我??”他嘴巴还在颤抖蠕动着,然而已经发不出声音。
佣人抱着医药箱回来了,中医的,西医的,都有。
“大小姐!大小姐!医药箱拿来了!”
佣人扑倒在地,把医药箱递给她。
宁雪迎急声道:“苏黎,快点!救人要紧!”
苏黎抹了把眼泪,强迫自己振作些,立刻拿了把剪刀剪开苏泽身上已经被血水凝固住的衣服。
布料剪开一看,她再次吓得呆了住!
佣人们吓得一声惊呼,连连后退。
连刘云慧跟苏薇都吓得跌坐在地,朝后退了些。
宁雪迎也愣住了!
到底是多大的深仇大恨,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伤害一个人!
这活生生就是冲着取人性命来的!
而且是在大白天!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苏黎浑身颤抖,手脚冰凉,愣了秒,立刻开始包扎。
眼泪止不住狂流,模糊了视线,她用袖子胡乱摸一把又继续包扎!
可是,不管有多少纱布缠上去,很快就又被殷红的血染红了!
她恨不得自己有十双手,一百双手!
苏泽瞪着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嘴巴还在蠕动,那只手用尽全力抬着,却还是缓缓地,缓缓地落下。
“阿爸??阿爸??你不能死,不能——”
秦凤云也嚎啕大哭:“老爷??你坚持住啊,女儿会救你的,你坚持住——”
可任凭苏黎怎么努力,任凭她们如何挽留呼喊,苏泽还是渐渐闭上了眼睛。
“阿爸!”
苏黎不肯放弃,一声令人心碎的嘶喊后,一把推开秦凤云。
将苏泽在地上平躺放好,她垂着泪疯狂地给他做心肺复苏。
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是不解地议论。
有个年轻人明白,说:“这是西医里的急救方法,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
不过很快,这个年轻人又说:“但这种方法对外伤没什么用,苏大夫伤势过重流血太多,回天乏力了??”
围观人群只觉得嘘吁,感慨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去了,继而又寻找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女儿命硬,克死了父亲之类的。
哭天抢地的声音传遍苏公馆,只有苏黎还不放弃,疯了一样继续按压着父亲的胸膛,想把他救活。
谁能想到好好一个人,早上出门时一家人还说说笑笑,下午回来就天人永隔。
而且,还是被人这样残害而死!
宁雪迎抹了把眼泪,见苏黎歇斯底里的样子,扑上去抱住她。
“苏黎??伯父已经走了??已经走了??”
“不??没有!他没有??”
苏黎魔怔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了好友,继续按压。
警察厅的人姗姗来迟。
七八个穿制服的人挎着长枪,冲进来一看,见苏泽已死,满地的血,触目惊心,一时愣了住。
片刻后,领头的人才喊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秦凤云看到警察来了,立刻扑上前来:
“警官!警官!我家老爷被人杀害??你们一定要找到凶手,一定要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苏家上上下下的人,一时全都随着秦凤云转身过去,朝着警察厅的人连连磕头,请他们找出凶手。
苏黎累到精疲力尽,软软地跌坐下去,看着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的父亲,依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宁雪迎看她一眼,见她沉浸在悲痛中完全没注意到警察的到来,便起身振作了几分,走向那些警官。
为首的人立刻恭敬地道:“宁大小姐。”
宁雪迎看着他们麻木不仁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警察厅不是保护老百姓的吗?这光天化日之下发生了如此凶残的伤害案件,你们现在才得到消息,还来问家属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宁雪迎虽是一介女流,但名声在外,何况背后又是高高在上的宁府,警察厅的人不敢得罪。
被狠狠骂了一通,为首的人点头哈腰:
“宁大小姐,我们有巡逻,那时候没遇到什么情况啊!这刚得了消息,我们不马上就赶来了嘛。”
“赶来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走了!这事发生在大半天,肯定会有目击证人!你们不赶紧去找证人找凶手!在这里耽误时间干什么!”
“是是是,宁大小姐说的是,我们这就去找证人,抓凶手!”
为首的人说完,立刻带着手下背着长枪,又匆匆转身出去。
宁雪迎气得不轻,看着这群人滚蛋了,恨恨地收回视线。
一转身过来,见地上跪着的秦凤云突然倒下去,她吓了一跳,连忙扶住。
“苏黎!快点!伯母晕过去了!”
苏黎沉浸在悲痛中,听了这话回头一看,顿时起身扑上来,“妈!”
“你快送伯母回房,这边我来处理。”宁雪迎帮着他们把人扶起,交代道。
苏黎只好跟张妈先把人弄回房间去。
宁雪迎让家丁把外面围观的人驱散,关了门,又去宁府传了她的话,叫了几个卫兵过来负责苏公馆的安全。
对方明显是冲着取人性命而来,在凶手没抓到,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还是要小心为妙。
苏黎坐在床头,守着秦凤云。
宁雪迎安排好这些事之后,进房见她孤零零地坐着,如行尸走肉一般,心里也沉痛抑郁。
“苏黎??”
她走过去,低声唤了句。
苏黎一怔,回眸看向她,漂亮的眼眸如今只剩干枯猩红的呆滞。
她站起身,示意好友去外面说话。
两人走出房间,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苏黎打了个冷噤,顿时清醒了不少。
“伯父的遗体已经被抬到前厅,仵作正在检查。”
宁雪迎知道苏黎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弄得方寸大乱,又要照顾昏迷过去的母亲,无暇多顾,便擅自做主处理着后事。
苏黎看向她,眸光透着感激:“谢谢你,雪迎??”
“跟我客气什么。”
宁雪迎见她强忍悲痛,忍不住握着她的肩膀捏了捏,“你若是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
“不??”
苏黎摇摇头。
经过这几个小时的沉淀,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伤心、悲痛,可也无济于事。
她现在除了要料理父亲的后事外,更要查清这整件事!
“我妈病了,苏家就剩下我,现在还不是我伤心悲痛的时候。”
她语调沙哑,一字一句,轻缓却异常平静。
“还有??我阿爸为人和善,行医几十年,善举无数??我实在想不通会是谁对他这般憎恨,痛下杀手!”
宁雪迎皱了皱眉,脸色也深思严肃下来。
“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怀疑对象?”
苏黎看向她,两人目光相对,沉默。
宁雪迎继续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对方并不是憎恨伯父,而是??”
她话没说完,但相信,苏黎会明白她的意思。
诚如今天围观的那些老百姓而言,可能,伯父不过是替死的,被连累的。
而如果照着这个思路推理,那凶手嫌疑很快就能锁定。
“你是说——陆辰九?”
宁雪迎没有回复,只是说了一件事:
“陆辰九的母亲大年初一去世了,据说走之前,找不到什么大夫去上门诊治??”
苏黎微微一怔,疑惑:“什么意思?”
“陆辰九身败名裂,人人唾骂,谁愿意去陆家登门看诊?”
苏黎没说话,心里一阵一阵寒凉。
她回来后,母亲说了这件事,只说陆老夫人死不瞑目,倒没说死之前还这么凄凉,连看病的大夫都请不到了。
“陆辰九那人,心狠手辣,阴险歹毒??我觉得,他会不会把这一切都算在你的头上,进而??”
宁雪迎猜测道,同样把话留一半。
苏黎攥着拳头,浑身颤抖,眼眸再度酸痛起来。
“他若是恨我,大可以来找我算账!这样残害我的家人,算什么本事!”
宁雪迎只是猜测,也没有真凭实据,见苏黎气成这样子,她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事情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只能等警察厅那边的调查结果。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伯父的后事。”
苏黎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她疼痛到麻木的心又缓缓苏醒过来。
“我知道,等仵作检查完毕,我就安排后事??”
“嗯。”
两人一起回到前厅,仵作正好完成工作,收拾着工具。
席垫上,苏泽已经换了干净整齐的衣服,仪容也稍稍收拾了些。
白布拉起,将苏泽完全遮住。
宁雪迎见苏黎僵硬地站着,眼泪又止不住簌簌下落,知她现在没有心思去询问情况,便走上前同两名仵作交谈。
过了会儿,宁雪迎又回到她身边。
“你想知道伯父的伤势吗?就是挨了多少刀,伤口有多??”
“不用了。”
苏黎吐了口气,缓解胸口的窒息感。
“伤势如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凶手是谁。”
不管伤势如何,人已经死了这是事实。
现在,她就想找出杀人凶手!
让他血债血偿!
宁雪迎点点头,“嗯,那我就不说了。”
庭院里,刘云慧指挥着下人把地上的血迹打扫干净,又开始布置灵堂,到处挂上了白色的帷幔。
苏黎看了眼,没什么反应。
反而宁雪迎看不下去了,低声道:“你这个二娘,未免太冷血无情了,倒是镇定得很!”
苏黎道:“反正是要准备的,她愿意张罗,也好。”
“嗯??”
说话间,棺材铺的人已经把棺材也送来了。
刘云慧指挥着他们把棺材抬了大厅,又吩咐仵作把人送进棺材躺好。
跟着棺材一起送来的,还有花圈孝服之类的。
张妈取了一套孝服过来,悲伤地低声说:“大小姐,我帮您穿上吧。”
苏黎点点头,由着张妈将粗麻布制作的孝服穿上,又带了孝帽。
许多人忙碌着,很快,大厅又换了副模样。
苏黎看着眼前一幕,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她落水后回家的那天。
那次,是场乌龙。
而这次,是她最亲的家人,真真切切地离开了她。
“雪迎,很晚了,你回去吧。”
苏黎收回视线,看向好友,低声说道。
宁雪迎压着眉宇,不放心地道:“你这边可以吗?我陪着你。”
“不用了,你已经陪我一天了,也很累了,回去吧。”
苏黎很感激她的帮助,不然她不会这么快振作镇定。
只是,这终究是苏家的事,她无论如何也要自己挑起来。
宁雪迎见火盆已经架起,走上前去,烧了几张纸,又回到苏黎身边。
“那我先走了,我手下的人留着,以防万一。”
“嗯。”
苏黎去送宁雪迎,等小汽车走远后,她转过身来,隔着一个庭院的距离,看着大厅里布置好的灵堂。
白天的一幕幕还在眼前回放,她至今不相信阿爸就这样离开她了。
然而,这就是事实。
阿爸躺在那副漆黑的棺材里,再也不会醒来了。
从此以后,苏家便只剩下这几个老弱妇孺了。
张妈上前来,说夫人醒了。
苏黎这才回过神来,打起精神走向后院。
“妈??”
秦凤云刚要下床,见女儿进来,立刻伸出手。
苏黎快步上前,扶着她坐回床上,“妈,您身子弱,还是躺着休息吧。”
秦凤云形容枯槁,好像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悲痛地摇了摇头:
“我哪里躺得住??你阿爸就这么走了——”
苏黎强忍着悲痛,只能安慰。
好一会儿,秦凤云镇定了些,听说灵堂已经布置好,她又强撑着起床出去。
刘云慧母女都跪在灵堂上烧纸,看到苏黎扶着秦凤云过来,两人淡淡瞥了眼,视而不见。
夜越来越深,秦凤云悲伤过度,跪了没多久又昏倒在地。
苏黎只能跟张妈一起,又把她送回房休息。
家里那些年轻的佣人们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些。
一阵夜风吹来,看着白色的帷幔随风飞舞,阴森骇人,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苏黎见她们害怕,又见夜已深天气寒冷,便让她们都下去休息了。
灵堂里,顿时只剩下苏黎跟刘云慧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