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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从周宅出来,要不要我顺路去一趟王老爷府上告禀此事?”王知踌躇了一下问道,“这是大事,总得知会一声。”
“你说得是,只是你不能亲自去。”周乐知道,“这周宅外头,搞不好还有髡贼的眼线。你回来的时候要当心。切莫长了尾巴。”
“小的省得。”
他想了想又道:“你们去得时候,多带店家伙计和脚行脚夫,随意弄些东西扛着。出来得时候一起出来。”
“有人在窥伺周先生的宅子?”许可听到三娘子派来的信使报告,颇为感兴趣的问道。
“是!”信使一五一十的将况向许可做了汇报,“……三娘子的意思,待人得手后在通州把人拦下来。这样即不惊动王家又能救人。”
许可笑了:“三娘子倒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好吧,我批准她的计划。你回去提醒她一下,这件事一出来,王家的人,还有那个周乐之,大概都会关注到王恭厂的宅子,很可能会有线索。让她多加注意。”
信使走了之后,许可原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对于他的任务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何况王恭厂这边本来也不是他们的监视重点。里面并没有什么重要人物,监视记录也实在乏善可陈。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回到屋子里把前几天王恭厂周宅的监视记录翻了出来,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
没翻两页,就发现前两天有一个少年在周宅附近逡巡,根据记录,从一个月前开始监视周宅起,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到此人了。
监视哨立刻派出一个双人小组跟踪,但是少年行踪颇为诡异,最后在永光寺的庙会上因为人流众多,地形复杂,失去了踪迹。
现在再复看这段记录,许可忽然觉得这个少年人可能有问题。
王恭厂并不是什么热闹地方,不到十年前被炸成一片废墟,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清理干净,住户甚少,更说不上有工商业。少年人一二再,再而三的在这里晃悠是何居心?
要么他就是诱拐集团的一员,要么他是石翁的人,负责监看周宅外围的动静。
许可感觉后者的可能性不大,石翁要看住这些妇孺,只要在宅邸里派人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再派人在外头布控?从监视报告看,宅邸里出了妇孺四人之外,另有两户家人守护,男女仆役将近十人。不管是服侍还是监守都足够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不在这上头多费心思,继续把搜寻重点放在王业浩、金文池、刘钊等人身上。
从监视王业浩的过程中,许可发现了一桩非常有意思的事情:王业浩正在私下活动,谋调山东巡抚一职。
王业浩的小传他是仔细读过的,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王侍郎到年底就会罢官,从此从晚明的政治舞台上消失。
现在他如此积极的活动调任,莫非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前程”?
从怀疑“周先生”是穿越者开始,许可就知道必然存在“预知未来”的事情发生,王业浩如此着急忙于调任,很可能就是基于“未来”。但是话又回来了,周先生既然“预知未来”,很可能把大明的寿命还不到十年这件事也说出来了,王业浩还在这里费劲巴拉的布置各式各样的阴谋做什么呢?就算没有他们这些“髡贼”,流寇和满清也会要了大明的命。
难不成王业浩有效法乃祖的意思在内?说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具体的情况,大约只有能和他面谈的时候才有可能知晓了。
“这王业浩,倒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
三娘子获得了许可的批准,立刻办起事来。镖局里头江湖关系很多,这几年又特意结交,所以消息颇为灵通。很快就知道,为潘成安居中拉纤的,并非周宅里的家人,而是王恭厂一带一个颇有名气的“药婆”。
药婆就是所谓的“三姑六婆”中的一个。其实这算不上一个正式的行当,从业者多是中老年的家庭妇女,大多能言善道,又略通一些“药理”,手里有些独门的秘方。
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子久居闺中,等闲不能外出,缺少煅炼,多又心情郁积,所以身体状况大多欠佳,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和落后的卫生条件又往往使得她们有各式各样的妇科疾病,生育了子女之后更是如此。
虽说医馆也好,游医也罢,都有擅于妇科的大夫。但是大户人家泰半不愿意延请大夫看诊,且开出的药方多是调理类,疗程漫长,疗效却一般般。
药婆则多有几味“祖传秘方”的丹药,对常见的妇科病往往“立竿见影”,又有“求子”“增情”“避孕”“打胎”……之类不便与人说的“秘药”。
虽说三姑六婆深受时人的鄙夷,甚至有些人家斥之为“上门的祸殃”,严禁她们上门。但是她们的存在却是迎合了深闺妇女的种种需求,大户人家还是免不了要与她们打交道。
“这婆子姓史,在这里颇有名气,最擅长的是治妇人痛经。”赵良简说,“一个小小的丸药,吃下去立竿见影。只是也贵的离谱。一百丸药就要一两银子。”
“哦,这倒是她的独门绝学了。”三娘子也是女人,知道这些妇人的江湖手段,“三尖七腥”(三真七假)是她们惯有的套路,若全是腥,这门生意也做不下去。
这是史婆子是周宅的常客,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两三回。因为“交生意”时间久了,她又善于逢迎哄人,所以宅邸里的家人与她关系甚好。出入都很便当。
调占妇女,卷包潜逃的诱拐套路,大多是由三姑六婆当淫媒开始的。周宅里的这桩事情并没有让三娘子有多少意外之感。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不说也罢。”她嘱咐赵良简,“只是这女子若是被带出去了,你要及时盯住――只要出了京城的地界就把人截下来,什么法子我不管。”
“截下来之后任何处置,请三娘子示下。”
“且找个地方先看起来。”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史婆子今日颇为得意,自从收了潘成安的二两银子,为他递送消息,暗中撮合,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两个月前,事情居然就给她办成了。
这位潘爷,手面甚是大方,甘露庵一聚之后,居然出手又是二两银子,要她继续居中通信。史婆子喜不自胜,知道这是长线的买卖了。
潘爷是做什么的,史婆子江湖阅历也有几分,虽说潘成安自称是“江南士子”,但是他毫无江南口音。这样在本地没有一点根脚,确又“潘驴邓小闲”的翩翩少年,闭着眼睛也知道是“开条子”的。
看破不说破,更不能坏了别人的生意,这是江湖人的规矩。三姑六婆也算是江湖门道,所以史婆子只做不知道。一来潘成安给钱爽快,二则姬妾私逃这类事,大宅门里常有的事情,当事人多半息事宁人,只做没这回事,免得影响家声。
但她不坏潘又安的生意的同时也有自己的打算。有容毕竟是她的长期客户,真给拐跑了,她的生意自然大打折扣,搞不好从此禁止上门也未尝可知。所以这生意也不能让姓潘的做得太容易了。非得多榨出些油水方可。
史婆子虽于周宅是常来常往,但是她这样身份的人照例不走前门而是从后门出入。
到得后门,轻叩门环三两下,门便开了。启门的正是刘七儿,是个中年妇人,和丈夫两个一起在这里当差服侍。史婆子知道两夫妻颇为能干,在宅邸里是掌总的,所以刻意笼络,时不时弄些小意儿逢迎。
“今日怎来得这般晚?”刘七儿抱怨道,“我来后头看了几回,也没见你来!”
“这几日天寒,老身浑身疼,出不得门。今日日头是回暖了些,也得日上三杆才出得了门做些营生……”史婆子絮絮叨叨,边走边说些街巷琐事,家长里短的事。这对于久困宅内的妇人们来说是甚好的消遣。
刘七儿听她说外头的新闻,边笑道:“你来得正好!有容姑娘这几日正念叨你呢!说你总也不来。”说罢压低了声音道,“上回托你要得种子方,可曾有了?”
刘七儿夫妻年近四十,膝下犹自空虚。他们这样的奴婢家庭,正儿八经的求医问药是没有条件的,只能求助于这样的“偏方”。
史婆子自然不会说“没有”,听她相托,便吹嘘自己认得太监,可以从大内抄出的御用的种子方来。
太监她自然是认得几个的,这御用种子方便是子虚乌有了。只是用来自抬身价的法子。
但她手里头的确有几个调经助孕的方子,亦有些效果。
当下故作神秘道:“这事老身费了莫大的力气,只是这方子公公亦不知道配伍,都是太医们配好了药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