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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轲楞楞地看着沈一秋忙碌的身影,精神有些恍惚。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拍了拍晏轲的肩膀,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恐地扭过头看去。
杨啸严肃地对晏轲说道:“你随我来一下!”说完转身就往后走,晏轲不敢迟疑,连忙跟上。
杨啸走到队伍后排,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停下脚步,皱眉说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晏轲嗫嚅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看到了一个熟人……”
杨啸远远地朝军医们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沈一秋?”晏轲大吃一惊,睁大眼睛几乎叫了起来:“大哥……你怎么知道?”杨啸冷哼了一声,略带一丝嘲讽地说道:“你说梦话时提过!”
晏轲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惭愧不已,尴尬地辩解道:“这个……我其实很少说梦话的……”杨啸摇摇头,并不理会晏轲的辩解,转过头去望着那群军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当时阻止我杀她,所以才留下今天的后患!”
晏轲脸色变得通红,上前一步,着急地说道:“她没有大哥这般过目不忘的本事,不会认出你来的!”杨啸看着晏轲,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至少她认识你!”
这时,大嗓门伪军扯着嗓子在战俘队伍前面喊:“弟兄们!近来,疟疾暴发,病毒横行,大日本皇军关心大家的身体健康,给我们派来了伟大的医疗队和优秀的医护长官!为了掌握了解大家的血型,以便危难时刻开展互助,现在,医疗队的长官将给大家抽血化验,请务必保持秩序、做好配合!”
听了大嗓门伪军的慷慨动员,战俘们大多表情木然,一名战俘悄悄骂道:“放他娘的狗屁!还开展什么互助,不就是抽光老子的血给鬼子伤兵用么?”
操场上摆起了两张长桌,有一名日本军医年纪稍长,看起来军衔较高,站在长桌旁边神情严肃地监视,另四名军医则分成了两组坐在长桌后,每组两人,一人负责抽血,一人负责察看战俘的胸前编号,登记之后在针管上贴上标签。
几名八路军战俘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一人说道:“鬼子这回不是给伤兵抽血,确实像是化验!”另一人悄悄问廖百夏道:“鬼子不可能安什么好心,是不是要拿我们做细菌试验?”
廖百夏紧盯着那几名军医,目光扫过沈一秋时,停了下来。他缓缓摇头,说道:“我看不像。大家提高警惕,不要急着出头,静观其变!”
这时,区良驹和他的两名“随从”朝廖百夏走了过来,区良驹冷笑一声,对廖百夏说道:“原来廖先生也有害怕的时候!”他不等廖百夏回话,大喇喇地走到沈一秋面前,率先撸起袖子,翁声翁气地说道:“抽吧!”。
沈一秋微笑着看了区良驹一眼,用酒精轻轻擦了擦他的右手前臂,对着静脉轻轻地扎了下去。殷红的鲜血慢慢地升了上来,很快就达到了半个针管,沈一秋取过一小块药棉按在针眼上,拔出针头。
区良驹左手按住药棉,气定神闲地缓步走开。
廖百夏摇头苦笑——这个区团长,无时无刻不想压自己一头,可真是倔啊!他看了看身旁的中田佑男,关切地问道:“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吃得消?”中田佑男的脸色依旧苍白,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战俘们的队伍逐步在往前挪,杨啸与晏轲离沈一秋也越来越近,很快就与廖百夏他们汇集到了一处。廖百夏向杨啸和晏轲点头致意,杨啸点头还礼,而晏轲则心不在焉,对廖百夏不理不踩,死盯着沈一秋。
廖百夏扶着中男佑男走到站岗的伪军面前,指着中田佑男对伪军说道:“这位兄弟体弱贫血,可否免予抽血化验?”
伪军转过头去,看了身后的日本兵一眼,那日本兵瞪着眼睛,把长枪一端,晃了晃刺刀说道:“不抽血的,死啦死啦的!”
见廖百夏似乎想继续求情,那日本兵突然从伪军身后走了过来,用刺刀指着中田佑男,厉声说道:“你的,先去!”廖百夏把中田佑男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对日本兵说道:“我先来!”
日本兵勃然大怒,用日语骂了一句话,廖百夏只听懂了“八嘎!”然而中田佑男却恐慌起来,他挣脱廖百夏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向沈一秋,闭上眼睛、咬着牙朝她伸出了右臂。
沈一秋迟疑了一下,她取出针管,对着阳光照了照,大概是观察针管内部是否清洁。中男佑男一阵眩晕,突然面部朝下栽倒,前额撞到了长桌桌沿弹了一下,随后又仰面侧身倒向一旁!廖百夏急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了他。
那日本兵紧跟着过来,用枪托狠狠地砸向中田佑男,廖百夏搂住中田佑男,背过身去硬扛了日本兵的几枪托,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廖百夏倒吸了几口凉气。
见有人摔倒,沈一秋把手中的针管放在桌上,急忙走了出来制止了日本兵,她和廖百夏一起扶住中田佑男,仔细察看了他的面容气色,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对一旁的伪军说道:“快,把他抬到附近休息!”
伪军看了看中田佑男,又看了看日本兵,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那日本兵上来“啪”地打了他一耳光,厉声喝道:“你的,没有听到?!”那伪军点头哈腰,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很快,两名伪军抬着一副担架跑了过来,廖百夏和一名八路军战俘一起把中田佑男抬上了担架,中田佑男虚弱地睁开眼睛,感激地看了廖百夏一眼。
伪军站起身子抬了担架要走,沈一秋取下了口罩,回到桌边,从药箱里取出一颗糖,塞进了中田佑男的嘴里,对他说道:“不要害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这女子之前不过是日军司令官的保健医生,现在更只是一名护士,为何能指挥这里的伪军?”杨啸觉得有些蹊跷,他眉头一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晏轲。晏轲头上冷汗直冒,不敢与杨啸的视线对接,假装没有看到。
廖百夏等人随后也抽完了血,离开了操场。晏轲见如果再迟疑下去,就剩下不了几个人,那样的话,会更容易被沈一秋发现,趁着人多,还有可能糊弄过去,于是头一低,朝着另一名负责抽血的军医走去。
他侧站在桌前,脸朝后方,咬牙闭眼朝那名日本军医伸出右臂,作害怕被抽血的模样,实则是最大限度地背朝沈一秋,避免与她面对面。
然而,恰在此时,那名日本军医站起身来,走到后面取水壶喝水,晏轲手伸了半天,没有感觉到动静,但却不敢回头。杨啸脸色铁青,紧张地看着晏轲,却又不能提醒示意。
那日本兵虎着脸走过来,一把揪住晏轲的衣领,手腕用力,将晏轲的身体强行扭了过去,再次骂了句“八嘎!”,然后又朝着晏轲的背部使劲推了一下。
晏轲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冲到了沈一秋的面前,下意识地用双手扶住桌面,撑起身子保持平衡,一抬头,正好与沈一秋面对面!
好在沈一秋没有来得及看晏轲,她见桌子被人撞得移了位,连忙捂住桌上的器械,抓住了一支即将滚落到地上的针管,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这一瞬间,晏轲离沈一秋如此之近,甚至能看清她的睫毛!他的心神再次乱了起来,差一点脱口而出叫了沈一秋的名字!
晏轲猛然回过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被她认出来!
于是晏轲赶紧学中田佑男,脸朝下背朝上栽倒在地上,不住喘气。身后赶来的日本兵生硬地骂道:“你的,装死!”竖起长枪,用枪托狠狠砸向晏轲的后背,晏轲吃痛,一个拱身蹦了起来。
日本兵骂骂咧咧地又用枪托捣了晏轲身上几下,再朝晏轲踹了一脚,然后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推到了沈一秋的面前,随手又恶狠狠地打了他脑袋一下。
晏轲见躲不过去了,心一横,蹲下身子低着头,朝沈一秋伸出了右臂。身边的另一名军医站起身,又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查看了他的胸牌,一松手,晏轲又瘫了下去。
沈一秋觉得有些异常,睁大眼睛看着晏轲,眼神突然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紧接着,她默默地截上口罩,取过一支针管,并打开了医药箱。
晏轲分明感觉到沈一秋给自己擦酒精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的心顿时提上了嗓子眼。随即,一阵刺痛从手臂上传了过来,晏轲猛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敢抬头。
那名一直在旁边监视的年长军医走了过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沈小姐,你没有扎中静脉,我们不需要这样的血。”
晏轲听后,暗暗叫苦:“糟糕,这不是沈一秋的风格,她一定认出了我!” 沈一秋脸色一阵慌乱,急忙拔出针头,看了一眼针管后随手扔掉,重新换了一支针管,红着脸定了定神,仔细观察了一番,再次朝晏轲的右臂静脉扎去!
但很快,沈一秋又快速拔出了针头,显然,她又没有扎中静脉!她有些慌乱地看了年长军医一眼,露出一丝怯意。年长军医目光冷峻,一言不发。
沈一秋咬了咬嘴唇,再次对着晏轲手臂扎了一针,这一次终于扎进了静脉,晏轲一阵刺痛后,随即感觉热乎乎的血地往外流,他突然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努力提醒自己打起精神。
好在沈一秋很快停止了抽血,用药棉按住针眼,拔出了针头。那年长军医见沈一秋有些反常,淡淡地说道:“沈小姐累了,该休息了。”
晏轲始终没有抬头,他被沈一秋这几针扎得近乎抓狂。好不容易等到抽完血,他连药棉都不按,转身就走。
这时,沈一秋突然叫住了他,说道:“等一等!”晏轲假装没有听见,脚步不停,钻进人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