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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按照老队长的指示给所有人都放了一晚上的假,以便用最佳状态来应对接下来的繁重工作。
更深露重夜色迷离,李非鱼本来打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机会,奈何这几天的连轴转早已耗干了她作妖的精力,而翌日清早按响隔壁门铃的时候,却好半天都没人应门。
“上班了?”她不禁暗自咕哝,“这也太早了……还是没睡醒呢?”
迟疑的脚步在相邻的两扇门之间打了好几个转,但就在李非鱼犹豫着要不要放弃的时候,隔壁的门终于开了。
李非鱼反射性地按照在心里彩排了许多遍的流程扬起了个笑容:“我记得……“话音戛然而止,她怔愣地盯紧了面前的男人。
与平日里的装束严整不同,顾行此时只穿了一套家居的背心和长裤,黑色的棉布材质与小麦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完美地勾勒出他窄瘦却充满力量感的腰线,而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紧实,似乎还微微挂着几点汗珠。
李非鱼不自觉地抽了口气,瞄了眼他同样略微汗湿的额头和仿佛愈发幽黑的眼瞳,而后飞快地低下头,半真半假道:“顾队,你这是色诱啊。”
顾行:“……“
他看起来似乎很想把门摔回对方脸上。
两人相对无言了几秒钟,李非鱼总算想起了原本的来意,从顾行身侧向屋子里瞧了瞧——空荡的客厅里除了个摇摇晃晃的沙袋以外,连套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更没见到什么和她一样的不速之客,她便清了清嗓子,旧事重提起来:“我记得你胃不好,要不要去我那一起吃个早饭?”像是怕人拒绝,又立刻补充:“手艺一般,但总比你每天叫外卖强。”
顾行回头,对着垃圾桶里露出一角的外卖餐盒思忖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他正要说话,李非鱼已先一步“善解人意”地封死了他的借口:“不用客气,你先去冲澡,收拾好了直接来敲门就行。”
顾行只能点头。
李非鱼表情不变,愉快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事实证明,凡是能够轻描淡写地自称厨艺一般都人,这句自谦背后都往往隐藏着异乎寻常的自信,半小时后,李非鱼满意地看着“随便准备”、“一点也不麻烦”的一桌早点被清扫干净,笑眯眯地抛出了邀约:“对了,你要不要过来搭个伙算了,正好我自己吃饭也麻烦,一两个菜太单调,样式多了又吃不完。”
顾行默默看着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上了贼船。
但他也不是矫情的人,略一思索便问:“伙食费?”
李非鱼接得顺畅,好像早就打过了几十遍腹稿:“我记账,月末四六分,我四你六——毕竟我出劳力嘛,你要是帮着洗碗的话,可以考虑打折。”
公平合理,乍一听起来,仿佛干干净净地抹去了中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痕迹,只剩下了同事之间的互助互利一般,让人丝毫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但实际上……
李非鱼弯了弯眼睛,愉悦地想起了古往今来无数被温水慢慢煮死的青蛙们。
只不过,顾行这只青蛙毫无察觉却不意味着别人也是一样,至少陆离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推眼镜的动作就起码拉长了五秒钟,好在他最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人后向李非鱼投去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李非鱼却适时地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表情十足专业:“黄万年的证词,致使他手腕受伤的那场车祸肖敏并不在场,不仅如此,此后大约半个月的时间他都在外地谈生意,因为怕肖敏担心所以并没有提起此事,也就是说,他受伤的事情没有人知道。”
自然,设计陷害他的凶手也是一样。
单凭这一点虽然无法确定出凶手的身份,但可供怀疑的不过寥寥几人,尤其是在排除了黄万年与王鹏章之后,剩下的人里谁最可疑便是明摆着的事情了。
只可惜没有证据。
顾行思索片刻,没急着打草惊蛇,而是吩咐陆离:“照片,给许家俊。”
陆离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还是李非鱼小声提醒:“是我们在佳木会所抓到的那个小保安。“
短短一句解释的工夫,顾行已经找出了几张黄家兄弟的照片,正面侧面背面都有,全是身着暗色服装的全身照,彼此混杂在一起,第一眼看上去颇有些相似。他将照片交给陆离,又道:“提审肖敏。”说完,皱了皱眉头,似乎还要补充什么,可舌头却再次打了结,让他无法把一句过长的话说出口。
李非鱼将他又渐渐开始紧绷起来的姿态尽收眼底,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用别人提醒,便自觉地接道:“肖敏故意伪造证词意图陷害黄万年,又是除黄万年以外,唯一能够顺理成章接触到他的车钥匙的人,很可能和杀人案脱不开干系,鉴于她有篡改证词、串供的可能,最好能够将她拘留起来。”
她话没说完,余成言就站起来,脸色阴冷得像是索命的黑无常,冷笑:“我去!我倒要看看那个女人还能编出来什么花样!”出门前,他还不忘嘲弄地剜了陆离一眼,不知是不是在暗讽他上次讯问时故作好人。
陆离回给他一个彬彬有礼却不带丝毫温度的笑容。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苗头又不太对劲,庄恬连忙窜到了他们中间,把人给隔了开来,一边转过头,为难地看向顾行。只可惜顾行并没有注意到她挤得快要抽筋的眼睛,见庄恬凑过来,便顺手给她安排了个差事:“目击者。”
话一出口,他就想起了前一天秦靖的训斥,硬生生又加了个形容词:“绿发的。“
庄恬愣了愣,目瞪口呆地伸手指指陆离,又指了指余成言,正要说话,后者就不咸不淡地哼了声,迈步出了门。她顿觉一个头有两个大,深觉自己辜负了老队长一片殷殷期望,只能垂头丧气地领了任务,把自己挪了出去。
李非鱼目视着她萧索万分的背影,忍不住一乐,但回过头的时候却只问道:“对了,你的手没事吧?”
顾行拈在纸页上的手指微微顿住,头也不抬:“没事。”
可李非鱼却不买账,侧身往他的办公桌上一坐,细长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扣在了他的腕子上,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稍一用力,便把他的手翻了过来。她嘴角上挑,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找不到:“刚才又掐破了。”
她一翻手,不知从哪变出来了两只云南白药创可贴,低头仔仔细细地贴好,才道:“这两天少沾水,小心感染。”
说完,她拍拍衣裳跳下地,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中无所谓地耸耸肩:“别瞎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调戏你一下。”
顾行:“……”
李非鱼见好就收,趁着还没把人惹急了,就重新正经起来:“说起来,你真觉得黄万和最可疑?”
顾行颔首。
李非鱼“哦”了声,抱臂道:“也对,不是说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哪怕再匪夷所思,也都是唯一的真相么。只不过,如果真是黄万和,那推翻他的不在场证明还有点麻烦。”
或许她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顾行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动机,你不好奇?”
虽是疑问句,却被说得跟陈述句无二。李非鱼似乎怔了下,随即就散散漫漫地笑了起来,答非所问:“如果是他做的就总能查到,急什么。”
顾行却难得地执拗起来,认真地重复:“你不好奇。”
李非鱼仍旧是那副环抱着手臂的姿势,但目光却有些涣散似的:“我又不在乎。”说完,她嗤笑一声:“怎么,这算是入队审核的一部分么?怕我万一有什么反社会人格?”
顾行却没有顺着这个问题回答,而是平静道:“你只在乎挑战。”
短短的几个字,细细想来却颇有些诛心的意味——朝夕相处的同伴也好,肩上的责任与义务也好,是不是在你心里都无足轻重,而你唯一追求的,就只有能带来刺激和兴奋感的谜团与挑战?
李非鱼读懂了言下之意,却没有反驳,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摊了摊手。
正当两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时,门突然被推开,陆离再次进来,把手里的几张照片放回桌面:“刚和海清那边联系了,张队亲自去让许家俊辨认的照片。”
“如何?”
出人意料的,陆离皱起了眉头:“没认出来。”
顾行一怔:“仔细说!”
陆离:“把黄家兄弟俩的照片混在一起给他看的,许家俊非常犹豫,先指了个黄万年的背面照片,又指了张黄万和低头的侧面照,这样反复了几次,说是都挺像,但又好像都差了点意思,最后也没辨认出来那天晚上他看到的究竟是谁。”
他语气沉重,几乎带着点颓然的意味:“抱歉,我本来以为他亲眼见过凶手,应该会给咱们很大帮助,没想到……”
没想到又是一条死胡同。
事已至此,就只能期待一下那位不知姓名的绿发目击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