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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不定会害死你。”
林稚秀眉头紧锁,绷着脸的模样冷漠又威严,但他确是在担心庄祁。
林稚秀和庄祁的父母皆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邪灵大战中丧生,相似的经历拉近了年岁相仿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同为继承人的两人,都背负着艰巨的使命,除了天下安定惩凶除恶的责任外,家族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两人肩上,但即使有这般相似的命运,两人还是走上来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林稚秀十六岁便被迫出道,摸打滚爬多年,支撑着空荡荡的林家;庄祁一度是最耀眼的那颗星,被众人奉为巅峰,却在十八岁出道后脱离本家,远走F市。林稚秀大致是理解庄祁的,与如同空巢的林家相比,庄家太过于庞大、复杂,内里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各层关系错综复杂,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层假面,庄祁在庄家时并不自由,即使远离了庄家,庄祁这十年依旧处处受着庄家的制约。
“也许是命数相克,也许是运数互斥,”林稚秀细细推算着,但是他的实力还是稍逊于庄祁,故不能堪破庄祁的命途,“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庄祁把视线从赵枣儿的肩头移开,看着友人担忧的神情,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林稚秀不解,“我听陆酩说你是特意为她从F市过来的?还有你这一身伤,也跟她有关系吧?”林稚秀顿时了然:“一定是了!否则以你的实力,怎会受这样的伤?”
林稚秀的语气变得着急起来,庄祁却依旧语气平缓:“伤得并不重。”
“但你是因她受的伤吧?”
这点庄祁没有否认。
林稚秀揉了揉眉心,“祁哥——”
庄祁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庄祁看着林稚秀,与赵枣儿飘摇的生命之火不同,林稚秀肩头的火苗挺拔直立,纹丝不动,旺盛地燃烧着。肩头三盏灯的说法自古便有,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三盏灯的——至少在庄祁所知的范围内,目前只有他可以看见,而知道他能看见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林稚秀也是不清楚此事的。
庄祁把这三盏灯视为“气”的一种,依着古理,气盛人在,灯灭人亡,从这三盏灯上,能更为直观地反应出一个人的状态和命途。赵枣儿肩上飘摇的三盏灯,与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常人的灯火或温黄或暖橙,颜色上都大同小异,但赵枣儿的火苗确是青蓝色的。
第一次见过赵枣儿后,庄祁查阅了很多资料,都一无所获;第二次相遇,是在美丽花园,当晚庄祁循着姚甜的声息,出现在那条暗巷里,赵枣儿后来知道了当晚送她去医院的好心人是庄祁,便对他感激不已,但只有庄祁和姚甜清楚:他在暗处观察等待的不作为,差点害死赵枣儿。
“不一定是谁害死谁呢。“庄祁“呵”地轻笑,”第一次,是我差点害死她,于是我欠了她,第二次在医院,我救了她,但没能了结这段缘分。”
庄祁无奈一笑,他岂能看不出两人命数上的纠葛?在送赵枣儿去医院的那一次,庄祁便知晓了,赵枣儿此刻命中最大的变数便是他,而他的命运,也正在因赵枣儿而改变。
但一报又一报,纠葛何时了?
“想了结总能了结的。”林稚秀看向榻上的赵枣儿,“找个时机消了她关于你的记忆吧。”
庄祁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但林稚秀看得出他的犹疑。
“祁哥,你别忘了你三十岁有道大劫难,如今也快了吧?”庄祁的生日在正月里,大年初一那天。
“是快了。”
“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了。”庄祁笑笑,起身和林稚秀一起往外走,“你这回是去了沈家?”
“是,大表姐找我过去。”沈家也是道上八大家之一,与林家有姻亲关系,林稚秀口中的大表姐正是沈家的现任家主沈冰芳。“最近或许真不太平。”
“出什么事了?”
两人并排走着,路过天井、训练场,陆陆续续可以看到出来练习的孙家班的演员,有演练剧目的,有练身姿的,扳腿的扳腿、矫形的矫形,各干各的,没什么人说话,演员们也不抬头看走过的两位陌生人,仿佛全神贯注于手头上的事,安静的氛围默契却也压抑。
“沈家的纸种被盗了。”林稚秀压低声音道。
“纸种?”庄祁实实在在吃了一惊,“被盗了?”
“怎么丢的?”这是庄祁关注的重点。
林稚秀摇摇头,“一点儿线索没有。”
沈家作为造纸大家,制作出的纸似布非绸,韧而不破,水火不侵,而他们能做出这样的纸的关键,便在于纸种。纸种中依托着沈家先辈的意识,一直由沈家家主看管。
“纸种是沈家秘宝,而今纸种丢失......”庄祁沉吟,“我看顺和村这事不简单,既都与纸人有关,来人怕是冲着金剪子来的。”
“我也听陆酩说了,”林稚秀下意识去摸烟盒,“昨夜里那些纸人围着赵枣儿要金剪子。但为何冲着赵枣儿去呢?”
庄祁皱眉思索,“先说说纸种怎么丢的?”
“在何绍手里丢的。”何绍是沈冰芳的丈夫,因着沈家的本事传男不传女,所以纸种由沈冰芳的丈夫保存,但何绍的实力微弱,甚至不如妻子沈冰芳,纸种在何绍手中所能发挥的力量被大大缩减,故而沈冰芳夫妇在沈家过得也有几分艰难。“如果是别人还好些,偏偏是他,连怎么丢的都搞不明白。”
何绍作为上门女婿,身份本就尴尬,加之天资有限,多数沈家人极力反对由他继承纸种,却不敢违背上一任沈家家主的遗愿,而今纸种丢失,正好给了旁系一个挑战主家的机会,林稚秀到沈家的时候,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但凡事杂利大的家族,总少不了这些勾心斗角,林稚秀没挑明,庄祁却也心知肚明。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没有。”林稚秀回答。
林稚秀回答得太快,让庄祁听出一丝撒谎的意味。庄祁脚步微微一顿,没有纠结林稚秀的隐瞒,而是自然地继续前进,“我记得你好像不用金剪子吧?”
林稚秀有一双巧手,十指修长,关节不突出,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这是一双一眼就能看出精巧的手。比起父亲林秀念,林稚秀制作纸人的本事并不差,但庄祁印象中根本没有看到过林稚秀使用金剪子。
“金剪子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斗争中损毁了。”林稚秀解释道,语气平淡,似乎对金剪子并不在乎。
“彻底损毁了?”庄祁停下脚步,站在置物房外,看着里头的陆酩、大兴把屋子翻个底朝天,孙三井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收拾,看见庄祁,陆酩冲他们招了招手。
“是。”林稚秀也停下脚步,“当时那部分由族里的长老带走保管,后来便丢失了,等我继任家主的时候,拿到的只是一个空盒子。”
庄祁拧眉,还没开口,突然有人跑过来招呼孙三井:“班主!孙添醒了!”
孙三井扬声回应:“醒啦?!”紧接着跑出门来,陆酩和大兴紧随其后,一行人直奔孙添那去。
孙添屋里站了一圈人,围着他嘘寒问暖,可见孙添的人缘不错。孙添半倚在床头,脸色不太好,正端着杯子喝水,看见孙三井连忙放下杯子,作势要下床,孙三井一个箭步上前,把孙添摁住:“躺着躺着,快别起来。”
“诶。”孙添笑笑,又躺了回去。
孙添大概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五官很是立体浓郁,典型的古典美男。打眼一瞅,孙添是孙家班里颜值最高的。
“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就是有些晕。”
“能不晕么,都躺了一天一夜了。”旁人插嘴道。
孙三井闻言露出担忧的神情,又像是才突然想起来一样,赶紧站起身给众人介绍林稚秀和庄祁,“这是大凤山的林先生,还有他的朋友庄先生。”
在大凤山山脚生活的人都听过林家人大名的,孙添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庄祁,等着他们说话。
“孙先生不妨简单说说你的遭遇。”
“诶。”孙添应了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思索片刻后道:“最近戏班子里老有事儿,我是第一个在夜里听见有人吊嗓子的。细细扬扬的女声,功底很高,我一听,就愣了,但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孙添按着时间顺序回忆着,显然是有了准备,思路很是清晰,“后来老班主晕倒了,我也没有听到过了,但就是昨天,我路过置物屋的时候,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我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箱子盖着,声音就从箱子里出来的,我就过去打开箱子——看见珉娥姐就在里头呢。”
孙三井脸色一变,显然先前并不知道这事,面容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双唇微微颤抖,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一怔,问道:“孙添,你看清楚了?”
“就是她。”
“‘她’?”庄祁和林稚秀对视一眼,“不是它么?你们说的这个‘珉娥姐’,是纸人么?”
“什么纸人?”孙添一脸疑惑:“我说的是珉娥姐呀。”
话音未落,屋里的人都神色各异。陆酩顺着他的话问:“珉娥姐是谁啊?”
孙添神情有些迷茫,像是恍惚了,露出神往的、追忆的表情:“就是……”
“够了!”孙三井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