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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停灵才三日,没有一日是安宁的。起先只是小四郎生病,后来谈夫人也染了疾,再后来大少夫人也没能逃过,不知道是过了病气还是都中了邪,总之邪性的很。
三房照例无人敢去,守灵的就只有谈逊一人,孟氏原先贴身的几个侍女先后染病,皆打发走了。后院里忙着操办日常生活,打点丧事上人情往来的只有秦氏,而最终,秦氏也没能逃过,病倒了。
如此一来,孟氏枉死的传言越发多了起来,不然哪里就这样凑巧,家里人都染病了呢?
小苗在屋里供了一尊菩萨,整日叩拜,经不离口,这架势非要给小院镀一层佛光才算完。
“保佑令娘跟姑爷都好好的,小宝少爷也好好的,邪气退散,鬼魅魍魉都勿扰……”
沈令菡耳朵都生茧子了,“小苗啊,心诚则灵,不必时时念叨啊,让佛祖也歇会儿嘛。”
“不行的令娘,你现在管着家里的事,很容易招邪的。”
哎……
家里无人理事,沈令菡又被推出来顶包,本来她打算龟缩在小院里装聋作哑,是谈政亲口吩咐的,她到底没驳了他的面子,毕竟谈让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混。
不过不需要她过问什么,二夫人的手下管事都很得力,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她只是负责点头拿个主意,总揽各项事务,回头再跟秦氏交代一句就好。
但饶是如此,也把小苗吓够呛,好像只要接管了家事,三夫人夜里就会找上门来一样。
谈让在旁笑,“不用担心的小苗,你姑娘是个鬼见愁,一般冤魂不敢来的。”
“你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呐!”沈令菡掐着腰瞪他。
谈让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然后拍拍她的头,“当然是夸你,证明你心正不干亏心事,一般人可做不到,这年头啊,谁心里还没藏点鬼呢。”
小苗不解了,“姑爷,我心里也没藏鬼啊,为什么我害怕?”
“你是纯粹胆小,外加迷信,缺点正气罢了,你哪天不念阿弥陀佛了,自然就不怕了。”
小苗一脸懵,并不能理解,所以她还得念。
谈让又道:“其实哪里有那么邪性,小四郎中邪,其实就是小孩子不禁吓,吓病了而已,至于谈夫人,跟小四郎一个屋檐下,过了病气很正常,其他人嘛,纯粹是’被’染病。”
被染病?沈令菡琢磨一番他这话,顿时醍醐灌顶,“你是说大嫂二夫人她们没真病?”
谈让但笑不语,表示默认。
谈夫人在孟氏这件事上有点摘不开的意思,家里人私底下有很多闲言,说孟氏之所以自杀,谈夫人不是凶手也是推波助澜的刽子手,尤其她病了后,传言更甚,都说是孟氏冤魂不散,要找谈夫人报仇。
但如果其他人也病了呢,那就只能说孟氏见谁咬谁,家里人都逃不过去,谈夫人那点嫌疑就不那么凸显了。
沈令菡恍然大悟,心说家里就她一个人脑子转的慢啊,大嫂也太聪明了,居然知道跟风染病,有这么“贴心”的媳妇,谈夫人如何不喜欢呢?
二夫人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吃力不讨好,索性装病躲一躲,何况谈韵出嫁在即,总跟白事打交道不吉利。
“我的娘,我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谈让戳她脑门,“你说呢?”
她病了好像也不能把家事推给谁了,总不能叫谈韵接手吧,不合适,“算了算了,不就这几天吗,我八字硬的很,人鬼邪神都不怕。”
家里人躲家事不是没道理的,第三天上,孟夫人便从青州赶来,作为孟氏的娘家人前来“兴师问罪”。一问就问到了沈令菡这里,一并来的还有周览他便宜媳妇孟琪。
母女俩先去孟氏灵前跪了跪,跟谈政过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来沈令菡这里进行妇人间的寒暄,其实就是来打听事。
毕竟孟氏还算年轻,好好一个人忽然就服毒了,任谁都要多想一层,何况是娘家人。后院是个名利场,但凡是在这里头生存的妇人,谁还不知道点脏的臭的,所以孟夫人此来,态度就没有上回那样和善,可见她根本不信谈政那套说辞。
但偏偏她要探话的对象是沈令菡,一个压根儿不懂这些的大姑娘,心正的连鬼神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必然是要驴唇不对马嘴。
“孟夫人您快坐,我这里没什么好茶,您将就些。”
孟夫人脸上仍有哀痛,“三郎媳妇就别客气了,我现在喝什么都没味。”
“那好办啊,我这里有干花瓣,我平常最爱喝了,加点蜜进去,保管好喝。”
喝花茶?怕不是在开玩笑,正经人家哪有喝这东西的。
孟夫人干笑两声,“我听闻三郎受了伤,可有好转?”
沈令菡依旧笑回:“好多了,能下地了呢。”
孟夫人拐弯抹角的,就是想把话题扯到孟氏服毒这事上,她知道是因为三郎中毒,孟氏才获罪,孟夫人对此事心怀疑窦,是想从三郎媳妇嘴里套几句话。
可沈令菡就是不接茬,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
孟琪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所以中毒都是骗人的喽,这要是我下毒啊,怎么不得找那种沾一点就死的剧毒,还能等着人活过来?太可笑了。”
要说孟小姐这心变的也挺快,之前还整天围着谈让屁股后头转,这会儿居然就能落井下石了。
“周夫人,您这意思,阿让活着很可惜吗?”沈令菡没给好脸,说什么都行,诅咒阿让不行。
孟琪翻着眼珠子道:“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啊,贵府处理事情太草率,就凭一盒不知道让谁动过手脚的伤药就来判定我姑母下毒,污蔑就算了,还把人给逼死了,这不明摆着欲盖弥彰吗?”
沈令菡笑笑,“我可不懂断案,只知道我家阿让九死一生,差点就没命了,至于其它的,您要不去官府报案查查?”
孟琪恨得直咬牙,这死丫头还是这么欠,根本油盐不进。
“别胡说八道。”孟夫人假意呵斥孟琪,“三郎媳妇啊,琪娘因为她姑母的事正伤心,你别同她计较。”
“哪能呢孟夫人,三夫人忽然出事,家里人都挺难过的,母亲大嫂她们伤心的不得了,要不也不能病到不能理事,周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的。”
孟夫人算是看出来了,从这丫头嘴里大概撬不出什么来,问了也白问。
“罢了,我跟琪娘就不打扰你了,我去看看阿逊,这孩子没日没夜地守灵,怪叫人心疼的。”
“那二位慢走,有时间再过来坐啊。”沈令菡客套地把她们送到门口,对着孟琪那张脸只是笑,差点没把她鼻子气歪了。
谈让从屋里出来,盯着他媳妇笑,心说这小丫头片子还挺会装,寒碜人的时候一点不含糊,像是只藏头露尾的小狐狸,别提多可爱了。
沈令菡关上门就叹气,“哎,我这会儿倒是觉得三夫人母子俩怪可怜的,人再怎么可恨也罢,阴阳两隔总归叫人唏嘘。”
可怜么,一点都不。谈让生来就不知可怜为何物,因为它毫无意义,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小媳妇天性纯善,她不知道有些地方就得你死我活,谁也别替谁可怜,对手不死,可怜的就是自己。
“孟夫人做张做致,并非真替三夫人惋惜,你瞧着吧,回头就能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
“你是说孟大人会以此发难谈老爷?”沈令菡平常不接触这些争啊斗的,脑子转的比较慢,“谈老爷又不是孟大人下属,官场上挨不着,孟大人更没权利罢官,总不至于还打一架吧。”
谈让笑着摸摸她脑袋,“那可说不准,没准儿就真能打一架呢。”
沈令菡说的打一架,自然跟谈让说的不是一码事,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小媳妇糊涂就糊涂,有人替她撑腰壮胆摆平一切就够了。
将近傍晚的时候,安伯侯夫妻俩才到,以看儿子为由,双双跑到三郎院子里躲清闲。
这会儿正是做饭的时间,谈小宝少爷例行摘葱剥蒜,并且还学会了摘豆角新技能,有模有样的坐着小板凳干活。正如他当初所言,他爹娘不认识他了。
侯夫人惊道:“侯爷,那是咱小宝吗,别是走错了门吧,那小子除了吃可不会干别的。”
侯爷只是笑,显然对自家儿子的状态很满意。
“阿娘,阿爹,我是小宝啊,你们最爱的小宝,没认错。”谈小宝扔下大蒜头就朝着侯夫人身上扑,人没到,大蒜味先熏人一脑袋。
侯夫人只抱了一会儿就嫌弃的把他拎开,丢给侯爷,“快去让你爹抱抱,他想你想的睡不着。”
侯爷把儿子拎起来掂了两下,“沉了好多啊,没少给你三哥浪费粮食吧?”
那可不,这小子可不吃亏,活不是白干的,顿顿红烧肉大鸡腿,圆的像只肥猫。
“嘿嘿,我三哥哥做菜可好吃了,比咱家厨子做的好吃,我都不舍得走了。”
侯爷点头,“那行吧,你就别走了。”
谈小宝:“……”
为什么他有种失宠的感觉?
沈令菡招呼他们,“侯爷跟夫人一路辛苦,快进来喝口茶歇歇脚,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侯爷抱着小宝进屋,开口先道:“小令娘,我猜我路上遇见谁了?”
沈令菡一愣。
侯爷呵呵笑,“你爹,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