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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颐连忙回礼:“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相邀,微臣不胜惶恐。”
“哎,现在并不是在朝堂上,周大人不必如此拘礼,请坐。”二皇子一伸手,态度和煦不已。
周颐是不知道这二皇子到底要做什么,反正打定了主意只是敷衍,二皇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还真的和周颐谈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宛若老朋友叙旧。
周颐也乐得和他打哈哈。
直到谈了一会儿后,二皇子才说到:“周大人,听闻你就要回乡祭祖,这一席就当我为周大人送别了……”二皇子一脸陈恳的看着周颐。
周颐忙端起酒杯:“多谢殿下,下官琐事,劳烦殿下惦记,实在于心不安。”二皇子笑着喝了酒:“周大人,你还是对我心存戒备啊,不过我也理解,像我们皇家之人,本就交不到什么朋友,父子,兄弟之间总隔着一层,周大人不愿与我们有过多牵扯,我很明白。不过周大人放心,我确实只是仰慕周大人的为人与能力……”说到这里,二皇子站起来走到窗边轻轻叹了口气:“周大人,你看我大越锦绣河山,大越刚建朝时国力是何等鼎盛,但现在却江河日下,我看在眼里,何等痛心,想要做出些改变,却没有那个权力。周大人,或许你会认为我与太子争夺,是为了继承皇位,不错,我确实是为了皇位,因为只有坐上那个位置,大越才能任我挥毫泼墨。也才能让周大人这般有才能有想法的臣子尽情施展所能……”一席话说完,二皇子转过身的时候,眼睛
还在微微颤动。
二皇子定定的看着周颐。
周颐好像被二皇子感染了,他也站起来端着酒杯道:“殿下雄心,微臣深感佩服。”别的却是什么也不肯多说。
二皇子见周颐只是这么说,心里滑过失望,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法子,对于拉拢人才,什么人就要下什么药。
对于好色之徒,自然是美色最管用,喜欢钱的,大把大把送钱便是,喜欢权力的,便许以高官。而对于周颐这种有能力,有想法的改革派,他们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政治理念被阻拦,所以二皇子今才会对周颐说这一番话,也就是告诉周颐,只要我得到了皇位,你想干
什么就尽管去干,他一定鼎力支持!不过看现在,周颐虽然有些微感概,却到底没再做多余的表示,二皇子心底有些恼怒,周颐这家伙,是他遇到过最难讨好的人了,为了拉拢周颐,他已经做了无数事情,
但周颐就是无动于衷,不识时务的家伙!
二皇子心底无数种想法略过,面上还是笑得一派风清月朗,笑着接了周颐的敬酒,然后道:“这些不说了,周大人此次衣锦还乡,祝周大人一路顺利。”
“谢殿下。”和二皇子告别后,周颐边走边笑着摇头:当他是什么嫩头青呢,你空口甩下几句话,老子就要巴巴的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不错,他确实是希望下任皇帝能够继续支持他的
改革,但现在局势未明,他又怎么会傻乎乎的自己跳进这趟浑水,再说观二皇子行事,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以后八成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来。周颐给二皇子敬酒的时候,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看老子那么像傻逼吗?”当然这只是想想,毕竟就算把皇帝的几个儿子都算上,按平均概率来分配,二皇子也有十二分
之一的机会得到皇位呢!
周颐将与二皇子的事抛在脑后,走之前又一一到大越时报,火铳基地去看了看,见一切无异,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五月十五,周颐带着全家离京,六丫来相送,她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被温新小心翼翼的护着。
“六郎,路上小心些,弟妹身子重,你要小心的护着她。”六丫和其他人一一到过别后,走到周颐面前说道。
周颐还未回话,李应茹就笑着道:“四姐,你放心吧,相公对我极好,生怕我哪儿磕着碰着了,要是可能,她恨不得我不下地呢!”
这话惹得六丫笑出声,但笑容间却带了一些愁绪。
周颐没注意,李应茹却看见了,她拉着六丫到了一边,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一直到要走的时候,还是周颐再三催促,李应茹才上了马车。
“你和四姐谈些什么呢?”周颐给李应茹捏着手,边轻声问她。
李应茹叹了口气:“四姐夫要纳妾了!”
周颐的眼神一凝,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怎么回事?”温新那小子之前可是说过不会纳妾的。“还能怎么回事,温夫人说四姐怀着身子,不能伺候四姐夫,就要添人呗,而且还说他们温家两代单传,温新必须要多生些孩子,让温家开枝散叶!”李应茹撑着下巴,看
向周颐:“相公,你说娘不会也让你纳妾吧?”周颐反手握住李应茹:“想什么呢!在乡下,大家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有纳妾的心思,你放心,娘没那个意识的,再说,就算娘要我纳,难道我就要纳?喜欢谁,
和谁睡,都是我自己的自由。”李应茹点头,对于周颐的话她还是信的,嫁过来这么久,知道周颐并不是那种盲从父母的人,而且周家和别的人家又不同,别的大家贵族,儿子是沾父辈的光,依靠着老
子娘才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周家却全凭周颐在撑,他才是周家的真正当家人。
李应茹洞察人心,知道很多时候,即便是最纯粹的亲情,其实在不知不觉间都会带上功利性,家里谁最出息,谁的话语权就大。
放下对自己生活的担忧,李应茹叹道:“四姐还怀着身子呢,现在得多难过啊。”
周颐听了默然,他能怎么办?这世道男子纳妾本就天经地义,就算是六丫自己都没法去阻止,更何况他们这些娘家人!
“那温新也就同意了?”周颐声音有些微微泛冷。李应茹摇头,“四姐夫还没同意,但四姐说,四姐夫本就极孝顺,到最后肯定还是会拗不过温夫人的。四姐还对我说了,这事让你别插手,知道你心疼她,但京城的大户人
家,有几个男儿不纳妾的,她不希望你因为护着她而背上骂名!”
周颐微微皱了皱眉,当初他看重的就是温家家风清白,至于温曲的二品掌院,周颐还真不怎么看重,温新当时也说了,温家没有纳妾的家风。
看来他还是忽略了许多,以一个男人的目光去衡定,却忘了后宅同样重要。“相公,别皱眉了,我看四姐好像已经做好了准备,纳妾这事儿咱们管不着,但若纳了妾,却不给四姐应有的嫡妻待遇,那时候咱们可就有话说了。我娘说过,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就是嫁给了一个家族,若与丈夫的感情不再可靠,那就只有牢牢抓住后宅的权利了!”李应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极少的怅惘。她是女子,而且又和周颐琴瑟和鸣,若四姐和四姐夫也是如此,她能现象到现在四姐会有多痛苦。就算女子再能干又如何呢,终究还是逃不过一层一层网住的世俗规矩。她是运气好,嫁给了周颐,若是嫁
给另一个人,丈夫纳妾难道她就能阻止吗?即便闹的天翻地覆,除了让自己遍体鳞伤,只怕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是我的错,我当时就应该将四姐嫁给一个小户殷实之家。”周颐苦笑道。
“相公,这哪里又是你的错,就算嫁给了那样的人家,同样也有烦恼……”
周颐心里想着六丫的事,一路上都有些不痛快,直到船停在了南苑府的码头,想到要见到韩相如后,周颐的心情才重新开始明朗。
船刚刚靠岸,周颐一走出船舱,便见韩管家带着下人在码头上张望,周颐忙挥手:“韩管家!”
“少爷,你来了!”韩管家见着了周颐,激动不已:“少爷,自前日起老爷就让我天天呆在码头,生怕错过了你们靠岸的时间,现在您来了,老爷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
“韩管家,老师身体怎么样,还健朗吗?”周颐也很激动,等家人都下船后,路上就揪着韩管家问韩相如的事情。
韩管家乐呵呵道:“好,都好,老爷身子挺硬朗,就是时常想少爷你想得紧!”周颐听了大笑,“韩管家,这事儿你可别让老师知道了,不然他又要跳脚。”说着周颐模仿着韩相如的样子,板起脸背着手:“胡说,老夫哪里稀罕那个臭小子了,他离得我
远远的,老夫还能多活些年头呢!”
周颐的样子不仅将韩管家逗得哈哈大笑,就连一同跟着他来接人的下人也笑起来,早就听说老爷有个非常出息的学生,在朝廷上当大官,没想到竟如此有趣。
李应茹笑着走在后面,她发现周颐自打离了京城,好像挣脱了一种无形的束缚,特别是靠近南苑以后。
一行人到了韩府,还未进门,韩管家就叫道:“老爷,少爷来了,周少爷来了,老奴接着周少爷了……”
这时韩相如从府里施施然走出来,见着周颐眼里明显惊喜不已,偏偏还要板着脸:“知道了,我在书房就听见你的声音了,来了就来了吧……”
还未等他说完,周颐就给韩相如来了个熊抱:“老师,我可想你了,你想我吗?”
“你……你快松手,成何体统!还不快把老夫放开!”话是这么说,只不过韩相如向上翘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
“老师,我回来了!”周颐松开韩相如,直直的跪在了他的面前。
“起来吧,在这大门口,你嫌还不够热闹是不是?”韩相如连忙伸手扶起周颐,别扭道。
周颐站起来,笑嘻嘻道:“我就知道老师舍不得我受苦,连下跪都心疼。”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夫是嫌你丢人!”韩相如耳朵有些红,一甩袖子进了府里。
周颐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周家一家人和韩相如见过礼后,由于坐了这么久的船,王艳和周老二都疲惫不已,便先去休息了。
李应茹和周颐陪着韩相如说话,韩相如对待李应茹和周颐完全不是一个态度,特别是得知李应茹怀孕后,对她更是和蔼。
周颐瘫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咂咂嘴:“老师,我才是您的学生,你为什么对应茹就笑眯眯的,对我就这么不待见?”
李应茹在一边掩嘴笑。
韩相如瞪一眼周颐:“你能和应茹比,你看看你自己,都是当朝廷命官的人了,还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老夫是这么教你的吗?嗯?”
周颐却摊的越发开了:“正因为你是我老师,我才这么随便的呢,咱俩谁跟谁呢!”韩相如那个气啊,他本以为周颐都是做官的人了,而且还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至少会稳重一点儿,谁想到现在一见,却发现更痞了,也顾不得是才见面,站起来拿着
扇子冲着周颐的脑袋就是一顿招呼:“谁跟你咱俩呢,嗯,谁跟你咱俩呢!混账东西,你这张嘴欠的,老夫就该给你缝起来!”
周颐却混不在意的摸摸脑袋,“打吧,打吧,想必我离了您老一年,您老早就想找个人发泄发泄了,别人哪里能够让你打呢,也就只有我了,傻乎乎的跑过来挨打!”
“你……”韩相如指着周颐,忍了忍,终于没忍住破了功,露出了笑意。
李应茹真是看得眼界打开,虽然她一贯知道周颐在熟悉的人面前和外面是两幅面孔,但像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二皮脸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呢!李应茹现在知道韩相如在周颐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了,也不打扰师徒俩叙旧,识趣的站起来道:“相公,老师,我先下去休息了,坐了这么久的船,身子果然有些困乏。
”
“哦,好,应茹,你先回房,我和老师谈完后就来找你。”周颐忙说道。
韩相如等李应茹离去后,才笑着对周颐说道:“你这媳妇儿找的不错!”
周颐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眼光!”
韩相如无奈的挥挥手:“你别又讨老夫的打,老是一副天第一你第二的模样,要是被外人看见你这副样子,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
周颐笑弯了眼睛:“老师,你是外人吗,不是吧,要是传出去了,就是老师你说的!”韩相如撩了撩眼皮,“怎么,就算我传出去了,你还打算找我算账不成?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说你在朝堂上干的那些事吧,我看你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将整个朝堂的水都搅浑了,你给老夫说说,你的目的是什么呢!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在朝堂上这么出风头,稍有不慎就要吃亏啊!”韩相如忧心道,虽然和周颐时时
通信,但为了安全,他们在信上都不会说的太深,透过大越时报了解的也只是表面,眼见着周颐又在朝堂上干的风风火火,韩相如一颗心始终吊着就没下来过。
周颐这才正了脸色,老实坐好,然后对韩相如将自己在朝廷上做的事以及今后的打算都说了。
韩相如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万一你的理想不能实现呢?”
周颐这时候云淡风轻的笑笑:“老师,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实现呢?何况,现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韩相如听了,眼里既有欣慰又有无限的感概,末了叹一句:“老夫不如你!”这可把周颐惊着了,受宠若惊的眨了眨眼睛:“老师,您何出此言呐!”这老头儿可一贯是嘴硬的要死,轻易不会说一句软话,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别扭的不能再别扭的老
头儿。
韩相如见周颐那不敢置信的样子,哼一声:“我也只是说那一往无前愚蠢的勇气不如你罢了,难道你认为老夫还有其他地方不如你?”
周颐心里撇了撇嘴,不服的叫嚷道:“老师,你这么说我可就不服了,别的不说,就说这年龄,您就比我老多了吧!”
“滚!”韩相如一声猛喝,知道他老还来戳他的肺管子不是找骂是干啥!“别生气,别生气,我开玩笑的呢,老师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现在站到大街上保管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要纷纷尖叫……”未等周颐说完,韩相如逮着他就是一顿胖揍。
揍完后,才觉得神清气爽。
“一张嘴什么都不干,就知道胡咧咧!你说这次回乡祭祖还有差事,又是怎么回事?”韩相如转了转手腕,该死的小子,劳的他又受累了!
周颐摸了摸脑袋上的散发:“老师,我好歹也是有媳妇儿的人了,您可给我点儿面子吧,待会儿回房让应茹看见我这模样,我还怎么见人呢!”
韩相如斜着眼,含笑哟一声:“可忒稀罕,你也知道要脸了,我看你二皮脸的模样,还以为你不知道脸面为何物呢!”
“瞧您说的,树要皮人要脸,老祖宗都知道的规矩,莫非我是傻子不成。”周颐自己估摸着将散发扎好,撇了撇嘴道。
韩相如看着他那歪了的发髻,眼里的笑意更甚,也懒得提醒周颐。“还不是那些地方官,现在朝廷的税收上来了,国库有了银子,已经下令取缔了那些不合理的收费,但地方官嘛,您知道的,恨不得刮地三尺,以前捞习惯了,现在又哪里
舍得将这块肥肉吐出来,我已经禀明了圣上,于是皇上就让我祭祖的途中抓一些典型,以儆效尤!”周颐不甚在意的说道。
韩相如皱起了眉:“十官九贪,这可不是一件好办的差事,你自个儿得小心些。”周颐喝了一口茶,挥了挥手:“老师,不用担心,我已经有法子了,以前皇上分给我的差事有哪一桩是好办的我不是也熬过来了吗!”说着将茶杯仿效,冷笑一声:“他们贪
归贪,但明明知道我在兴商业,却还敢这样大咧咧的这样干,那就怪不得我下铡刀了!”
周颐说这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气势,他自己没觉得,但对他了解颇深的韩相如却看得眼睛一缩。那种要翱翔于九天之上的气度……
韩相如本还有些话想要叮嘱周颐,现在却忽然就放了心,只笑着说道:“话说的这样狠,到时候吃了亏可别又偷偷摸摸的哭!”
这话说的,周颐顿时睁大了双眼:“老师,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偷偷摸摸的哭了?”师徒俩又是好一阵打趣。
周颐一家一共在韩府呆了两天,这才重新坐上船向广安县驶去。期间南苑府的府台还专门来拜访过周颐。
周颐也只和他寒暄了一阵,便打发了。
临走的这一天,韩相如到码头相送,他拍了拍周颐的肩膀:“大了,等你成年的时候,老夫再给你起表字。”周颐这次没有嬉皮笑脸,而是郑重的跪在了韩相如的面前:“老师,学生走了。”来之前他已经制定好了计划,回程的时候家人会坐船回到京城,但他自己却会走其他的路
线,所以后面也不能来看韩相如了。
韩相如挥了挥手:“走吧,万事小心!”
一直到船行出老远,韩相如还站在码头上没有离开。同样的,直到看不见岸了,周一还也站在船头。
李应茹走到周颐面前,“相公,进去吧。”
周颐却忽然将头埋在了李应茹的脖子里,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李应茹手一顿,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着周颐的背,带着安抚。
第二天近中午,船终于听在了广安县的码头。他们的船一靠岸,码头上忽然就一阵喧嚣,鞭炮,唢呐,甚至还有舞龙舞狮队,广安的大小官员站在前头,见周颐出仓,立刻躬身:“下官参见周大人!恭迎周大人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