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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景中被拉进秦立公办公室的途中,几乎一刻没停地呼冤喊曲,且破口大骂乐弈。待到被扔进办公室,押解他的行动队员退去,秦立公和乐弈一前一后走进,他跳着脚喊:“乐弈,你这是什么意思!校长,您得替我主持公道!行动队了不起啊,凭什么抓我,凭什么让我丢人现眼!”
秦立公稳稳坐下,冷冷道:“叫唤什么?什么意思,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说说,为什么要杀死野生?”
“野生,野生是谁?”朱景中一脸惊诧。
“少在我面前装糊涂。”秦立公厉声道:“那条醉川楼的漏网之鱼,乐队长跟了好久的人物。本来想今天活捉,却被你来了个杀人灭口。”
“冤枉,这不是千古奇冤枉吗。”朱景中跺脚大叫,“昨天你们设计的计谋,事前不跟咱们通通气,不光我,其他哪个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补充兵团的人就冲了进来,突然就开枪了!我不是看见乐队长打那人一枪,当时想,这必定是日谍,就跟着开了一枪,难道这就有问题?难道乐队长打得杀得,我打不得?这是什么道理!”他忿忿不平。
“不仅有问题,问题还大着呢。执棋,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秦立公冷笑着抛出一句话。
“啊,什么,执棋?!”朱景中先是愕然,继而转作惊恐,失声喊道:“校长,您别弄错了,我怎么会是执棋?”他转头看了看乐弈,又回头看向秦立公,小眼睛连眨直眨,蓦地往前一扑,轰然跪倒在秦立公的办公桌前,刹那间涕泪齐下,“乐队长,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已经跟校长汇报了。好,我承认,我有罪,我有错,我向校长坦白!”
秦立公眯眼瞅着朱景中,“那就全部坦白了!”
朱景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我……我没有听校长的告诫,一直在外头滥赌,欠下一屁股债。后来……不得已,高利贷催得紧,我收了人家的钱,将一名学员李代桃僵送进了学校。再后来……”他看了眼乐弈,似乎在斟酌情势,慢慢往外吐货,“……是乐队长和温宁设计诓我……哦,不对,是他们设计寻找真相,我才知道原来顶替的学员,也就是猝死的付春来,居然是日谍。我也是上了大当啦!”
秦立公若有所思地扫视乐弈一眼,不动声色发问:“原来咱们特校,不止有中统的人探听机密,还有你这种里应外合的货色。继续说,还有什么事?”
“还有,还有。”朱景中迟疑着,偷眼连连觑看秦立公脸色。
“快说,不要跟我拼耐心!”秦立公暴喝。
朱景中身子一抖,说:“还有,就是今天的事。校长,我真不是什么执棋。但是,我,我……”他低头犹豫半晌,吞吞吐吐道:“我承认,杀野生,是我有意干的!其实……给钱让我替换学员的放贷鬼,有回跟野生接触,恰巧被我瞅见过。后来,在醉川楼,我又见扮成服务生的野生。不过,当时,我不知道他是日谍,更没将这两处关联起来。直到端掉了醉川楼,知道这是日谍巢穴,我才知道我办的事出大问题,会捅大漏子!野生又一直没被抓捕归案,我心里更加惶惶不安,好些时日整夜睡不着觉!刚才,乐队长朝野生开枪的时候,我也正好也认出他来,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杀他灭口!反正乐队长愿意替我隐瞒替换学员的事情,这件事就可以揭过去!不然,这日谍要被活捉,吐出我怎么办!”
“校长,这件事……”听朱景中把旧事的底兜了出来,乐弈启唇欲作解释。秦立公朝他挥挥手:“这件事咱们后面再说。”
“校长,所有的事情我都坦白交代了,我真不是执棋,我朱景中就是一个赌鬼而已。我对党国忠心耿耿,所有的错误,都因好赌这毛病引发!我错了,我该死!”朱景中索性左右开弓,朝自己脸上扇了好几记耳光,末了又爬近几步,哀求道:“校长,求您看到上次空袭时,我救过您的份上,饶我一次吧,我发誓,一定痛改前非,我一定鞍前马后伺候您……”
秦立公不为所动,晒笑道:“空袭,救我一命?我看,那是你早有准备,施恩以望报,为继续隐匿身份找一处台阶下吧。你现在跟我吐出这堆破事,就想从我手底下蒙混过关,做梦!乐弈,方才路上,你说找到了实证,来,讲出来听听!”
站在秦立公办公桌侧边的乐弈点头,淡淡道:“朱景中,你确实有手段,一直装出一副烟鬼赌鬼的模样,麻痹我们。两次让你在我这儿过了关,还让我们看走眼,以为何曼云是执棋。不愧是执棋,厉害。”
“我曾经跟校长讨论过。要抓住执棋,最关键和基本点,仍然得从那次对弈着手进行研究,也就是说,让堂本胜平猝死的过敏原,究竟是什么?我们怀疑过何曼云的香水,最终验证不是。我甚至曾经亲自为你证明,我在堂本胜平面前抽过烟,你与我抽的是同一种香烟,所以他对香烟不会过敏。抱歉,我确实忽略了,把问题想简单了。香烟可以没有问题,但你抽的烟,却可以作手脚。就这样,让你轻而易举摆脱了嫌疑,是我的失职。”
朱景中眼角一抽,“能有什么问题?我能动什么手脚,莫非我还会制烟?”
乐弈的语气仍然淡淡,“不过,我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做事还算仔细,该有的证据我不会随便放过扔弃。所以,那日在审讯室内外采集到的证据,我都认真地保管着。”
他将一张白纸摊开在办公桌上,纸内包裹着两根拆散外皮露出烟草叶须的香烟,一根短得几近只有烟蒂,另一根明显尚未抽过。
“校长,你看这两根香烟有什么不一样?”
秦立公拿起仔细察看,说道:“这短的烟蒂内,似乎夹杂着几点青灰色的粉末,是什么?这长的,倒没有瞧见有这种东西。”
乐弈说:“这根只余烟蒂的,是那日审讯堂本胜平时,朱景中现场抽烟留下的。至于另一根长的,则是昨晚我们在嫂子的灵堂前抽烟,互相礼让,朱景中从他耳朵上取下来送我的。”
秦立公疑惑地说:“这有什么关窍?”
“校长,您看这短烟中夹杂的东西,确实不起眼,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有异样。就是瞧出有异,也会以为是烟叶制作过程中正常夹染的杂质。”
“哦,莫非有毒?”秦立公问。
“前两天,我找懂行的打听过,这些青灰色的东西,倒不是毒,其实也是烟叶。不过,是未经烤制过的生烟叶。生烟叶极易引发过敏,不少烟农在采摘生烟叶时,都曾有过敏状况。朱景中将生烟叶研磨成粉末,再以针头类细小工具,一点点缀入从店铺购买来的香烟中。这样,抽烟散发出的气味仍然是烟草味道,抽完便能灭迹,真正杀人于无形!只可惜,他不能当众将烟蒂揣入荷包里,留下了痕迹。”
秦立公不禁拍案道:“好心计,原来这就是过敏原。乐弈,真是辛苦你了!”
乐弈看向朱景中:“朱景中,你怎样解释?这两根都是你抽过的烟,看来你对自己不错,日常抽的烟,没有问题。”
朱景中张口结舌:“这,这,胡说八道,这些不是我干的!烟是从外面店铺买的,难怪我说这烟味道不对,以为掺假,只抽了一两包就没抽了!快去抓那家店铺的,肯定是他们动的手脚。”
这下,连乐弈也嗤笑了,“店铺动的手脚?好吧,退一万步说,是他们动的手脚。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时候买的烟,堂本胜平被抓是突发事件,他们莫非是你肚里的蛔虫,知道你是否尚有存烟,能算准你会在审讯时抽烟?”
“我,我——”朱景中满脸泛红,挠着脑袋,急切地说:“我想想,想想。不对,不对,这绝对不是我干的。”乍然一拍脑袋,眼睛一亮,“我记起来了。这条烟,不是我亲自去买的!堂平胜平被抓前一天,我跟老婆蒋蓉蓉一块儿去医院查证,回来时路过那家店铺,是她,是蓉蓉跑上去拿的烟。后来,也是她带烟回家,我加班去了。如果要动手脚,应该是她动了手脚!”
秦厉公嗤笑道:“你也是男人,出了事就往老婆身上带,算什么东西!行,这件事情容易办,不就是对质吗。乐弈,你跑一趟,把蒋蓉蓉叫上来,让这一对夫妻当面对质,看谁说的假话!讲不好,这两口子都是日谍!”说到此处,他恼火了,“哼哼,再这么闹腾下去,咱们这儿就不叫军统石州站,该改名叫做特高课石州站啦!”
乐弈轻轻摇头,“校长,不用着急,别被他混淆视听。哪里有那么多的日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