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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天敦临走的时候没有乘坐飞速号离开,而是将这艘游艇留给了妻子使用。蜈支洲岛距离海岸极近,钱天敦让岛上给自己调了一艘小舢舨,就近搭乘到铁炉港上岸,然后又从当地征调了一辆马车,从铁炉港这边经由白石岭下的山谷通道回到田独附近,再乘火车回三亚市区。这样走行程大约有三十多里路,虽然中间要换乘两次,但还是要比乘船从海上绕行回到胜利港更快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连接铁炉港与田独的这段山谷中,在几年前安置了从内陆山区迁出来的近千符山峒黎人,如今在山谷中开垦出了数千亩的果园和茶园。在官府的指导帮助之下,这些黎人也算是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不需要再延续刀耕火种的方式了。不少黎人青年在见识过大山外的世界之后,便选择了离开黎峒,要么参军入伍,要么去铁炉港盐场或是到田独工业区打工。他们所拥有的选择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当农夫或猎手这么狭窄,从符山峒走出去的符力如今已经成了海汉高官,更是他们所崇拜的偶像和榜样。
在这里生活的黎人虽然在生活习惯上还保持着部分传统,但语言和衣着打扮已经明显开始被汉人同化,并且也逐渐改变了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开始接受官方纸币的流通。铁炉港盐场的产盐大多通过陆路直接送到田独工业区作为工业原料使用,来往的车马颇多,所以这条山谷通道对黎人而言也就成了带动地方经济发展的命脉,日常维护做得相当不错。钱天敦乘马车通过这里的时候,在途中便看到有黎人在修补路面被重载马车压出的车辙。
不过饶是他抄了近路,抵达三亚的时候也已经是在天黑之后了。好在到了国防部之后,颜楚杰、王汤姆、哈鲁恭都在,围坐一起正准备开始吃饭。
“你这点踩得够准的,正好赶上我们吃晚饭!”颜楚杰见钱天敦风风火火地到了,忙放下筷子招呼他:“你应该也还没吃吧?一起吃点?”
“边吃边说!”钱天敦也不推辞,便就近坐到了颜楚杰旁边。
颜楚杰将目前所知的情况一一告知了钱天敦,海汉所掌握的信息其实非常有限,特别是关于清军调动集结方面的军事情报几乎为零,这也给国防部的决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清军要入侵朝鲜,只要集结起来跨过鸭绿江就行了,而海汉要想介入朝鲜战局,主力作战部队得从海南岛赶过去,费时费力不说,长途跋涉也会影响到部队的实际战斗力,再加上双方的兵力差距悬殊,对海汉而言的确是有着比较大的行动风险存在。
颜楚杰介绍完情况之后总结道:“对我们来说,辽东局势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不能对朝鲜局势恶化袖手旁观,即便不能阻止清军入侵,也要抢在前面把朝鲜政要搭救出来。”
朝鲜这个盟友对于海汉在北方立足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辽东已经待了很长时间的钱天敦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朝鲜的军力又实在羸弱得让人难以吐槽,如果海汉不及时出手,那朝鲜势必会像历史上那样迅速沦陷于清军铁蹄之下。
“把政要搭救出来成立流亡政府?”钱天敦立刻便想到了颜楚杰的用意。
颜楚杰点了点头道:“这大概就是最后不得已的办法了,我们必须要保证对朝鲜半岛的影响力。当然了,不用走到这一步是最好,因为我们担心如果要让他们背井离乡,朝鲜人说不定会选择向清军投降。”
颜楚杰说的情况虽然很极端,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历史上清军入侵朝鲜的时候,前前后后还是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朝鲜政要如果真的想往海外逃,其实还是有很多机会的,但他们在战败后并没有选择外逃,而是向大清俯首称臣。如今这段历史会不会完全重演,海汉高层也没有任何把握,所以就算海汉可以提供这样的后路,朝鲜人也未必会领情服从安排。毕竟投降之后该当国王还是继续当国王,但如果选择流亡海外,说不定清军立刻就会扶持新人上位当国王了。
“朝鲜人要搬救兵,找我们不找大明,这事会不会有点怪?”钱天敦并不清楚朝鲜使者找陶东来和颜楚杰求援的过程,很是谨慎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朝鲜人虽然没承认,但我估计他们已经尝试过与大明联系了,结果当然不用多说,毕竟大明连东江镇都顾不了了,又哪里顾得上朝鲜。再说近几年跟金人交战的情况,大明一直吃败仗,而我们是当着朝鲜人的面痛击过金人,谁更靠得住是显而易见的事。”颜楚杰解释了一番,最后强调道:“朝鲜人也知道必须在大明和我们之间二选一,那当然是谁肯出兵就抱谁大腿了。”
旁边王汤姆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道:“朝鲜人出两千两黄金求我们出兵,也算是下了血本了。不管清军接下来是不是会动手,冲着这笔钱,我们肯定是得有所表示的。”
饶是钱天敦性子沉稳,听到这个数字也禁不住眉毛一扬道:“两千两黄金?看样子朝鲜人是真的担心自己要挨揍了。”
海汉与朝鲜打交道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期间基本上都是海汉提出要求和条件,由朝鲜付诸实施。而朝鲜主动提出要有偿请海汉驻军,这也算是破天荒的第一遭,至少在钱天敦驻扎辽东期间,还没看出朝鲜有这种不惜一切抱大腿的动向。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他的想法与颜楚杰等人一样,认为这大概是朝鲜人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所以不惜重金也要请动海汉出兵,因为这极有可能就是朝鲜在遭受入侵时唯一的希望了。
颜楚杰道:“所以我跟陶总商量的结果,海军是肯定要去一趟的,再不济也能在鸭绿江给清军制造一些麻烦。至于陆军有没有必要出兵,我们还想听一下你的看法。”
钱天敦慢慢放下筷子,沉声说道:“朝鲜人愿意出这笔钱,应该是有两重目的,一种情况是如果清军入侵,那么需要我们及时出兵退敌,另一种情况是清军的动作没有我们快,那么就是超新鲜使者先前提出的要求,要我们驻军到当地,以此来提供庇护。”
“我先说前一种情况,如果清军动作快,赶在了我们前面动手,那海军顶多也就是在近海地区和鸭绿江流域骚扰一下对方的后勤补给线。就算海军陆战队上岸作战,也要不太可能在正面战场阻击清军主力,顶多也就是延缓朝鲜战败的时间而已。陆军去了或许局面会好看一点,但也未必能拦得下清军。”
钱天敦说到这里停下来了看了看王汤姆,见他没有表示不同意见,便接着继续往下说道:“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倒是好处理一些,驻扎半支舰队到朝鲜那边,顺便找合适地方让他们修一个军用港口给我们的海军使用,也算是一举两得。陆军倒是不用急着赶过去,相比朝鲜,我想金州防线更需要陆军部队驻扎。但最重要的是掌握清军的动向,这样我们才能预判这仗能不能打。”
钱天敦的见解与国防部将领们先前讨论的结果基本一致,那就是在没有侦查到清军准确动向和兵力集结情报的状况下,很难说向该地区派出陆军部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而且朝鲜半岛的地域要比金州广阔多了,海汉就算派出几千人规模的部队,也很难替朝鲜守住国土。
“我们已经给金州驻军下了命令,要求他们尽快查明清军在辽东地区的最新动向。”颜楚杰介绍道:“但我们留在当地的作战船只太少了,所以可能还需要让东江镇的人马也配合出动。估计还要等几天才能拿到准确的情报。”
钱天敦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应道:“那这样吧,先做出征的准备,我会通知下去,让部队取消休假,尽快集结待命。”
“好,我会让后勤部门把特战团需要的物资尽快准备好。”颜楚杰听到钱天敦这个表态,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辽东和朝鲜的局势如何变化,有特战团这支陆军主力部队赶往当地坐镇,国防部需要忧心的事便会少了许多。
“别忘了还有该发的开拔费用!”钱天敦提醒道。特战团要提前取消假期,而且出征目的地是本来已经告别的北方地区,虽说是以大局为重服从国防部的安排,但按照军中的规矩,这样的调动肯定是要给将士们发放一笔赏金才说得过去。当然了,颜楚杰向朝鲜人提条件的时候,本来也是以此为由。
虽说国防部高层已经就出兵达成了一致意见,但要让已经放假的几支部队重新集结起来,却并非易事。人在三亚的倒还好,最迟一两天之内就能通知到,但一部分家乡在海南岛上其他市县的军人在一两天之前就已经陆续离开了三亚,最快也是要一周左右才会返回,想要通知这部分人立刻赶回来集结颇为麻烦。国防部所能做的也就是发电报到各地,再由当地官府将消息一层一层分发下去,设法通知这些军人赶回三亚。实在通知不到的,那也只能作罢。
高桥南倒是待在三亚没有离开,虽然钱天敦特地给他批了长假让他去安排一下自己的私人事务,但高桥南还是哪都没去,就在鹿回头半岛的陆军基地里待着。
高桥南闭门不出并不是得了自闭症,只是跟着钱天敦的时间长了受到同化,他对于社交的兴趣也越来越淡,休息时间宁可自己关在屋里看看兵书,研究一下地图,或者是把自己的佩枪佩刀拿出来仔细保养,到了饭点便去基地的军官食堂用餐,吃完了又回住处继续做自己的事。
而这个时候会主动去拜访他的,一般也就只有天草四郎等为数不多几个日裔归化籍军官,一般也就是晚上小聚一下喝个几杯,聊一聊回到三亚的见闻。
像他们这种常年在外征战的军人,每次回到三亚都会发现这里与自己上次离开的时候又有所变化。胜利广场周围多了几栋大楼,景观大道两边的商业区又新增了几条街道,在港口看到阿拉伯商人带来的中东舞姬和高大的骆驼,军属小学从去年开始要求学生们参加童军训练……有许多事情都会成为他们的谈资和话题。然后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虽然现在已经是在度假了,但自己似乎还是更为适应在军营里待着的日子。
“团长,你说这才放假没几天,我就又想出任务,是不是太闲不住了?”天草四郎酒意上来,便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回到家里老婆就问是不是不走了,让我赶紧把军饷和作战赏金取出来,说是要在新城区那边去买房子。又说小舅子来三亚落户,让我找找关系给安排个清闲差事,我能怎么安排?他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难道让他入伍来特战团当兵?”
高桥南笑道:“我记得你在马尼拉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天天念叨着要早点回三亚,还给我们炫耀你小舅子代笔的家书,说是家里有个读书人,孩子识字都能早三年。怎么这回来没几天,风向就变了!”
天草四郎苦着脸道:“我也不明白啊,怎么在外面的时候想回家,回到家了又会嫌烦想出去。团长,你说我们这趟假放完,会被调到哪里驻扎啊?”
高桥南正待回答他的问题,便听到有人敲门,天草四郎从板凳上弹起来,赶在高桥南前面去开了门,然后很快便拿着钱天敦的手令回来了。
“所有人员取消假期,准备开拔。”高桥南看过手令之后,对天草四郎苦笑道:“你个乌鸦嘴,还真是说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