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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善业望着屋子里凹凸不平的泥地,面色沉重。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等待他这一村之长定夺。
“还是等衙门的人来查一查再说吧!今夜的事儿先这样吧!”说完,庞善业站起来,对蔡氏点点头,朝外头走去。
其余村民也拿着棍棒或者是灯笼呼啦啦跟着出去了。
将门上了闩,宋居安往回走,蔡氏连忙走到他跟前,“居安,到底是不是那贱人偷了人家东西?!等衙门的人一来,真查出来是她,那十三两银子没了,那蹄子被关进牢里去,咱家可要丢大人了!”
“娘,你放心,不是她做的。”宋居安声音温和的道。
蔡氏依旧心有余悸,“唉!家里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娘这心里现在还突突的跳!吓死了!”
“没事儿的,娘你去睡吧,不早了。”
“好,你也快去睡吧。”
宋居安举着油灯,掀开帘子走进西屋的时候,发现杜如兰已经睡着了,床帐似乎忘记放了下来,薄被下露出她的半裸香肩,一截白嫩手臂也从里头伸了出来。
他收回视线,在另一边的书桌前坐下来,目光柔和的盯着那一灯如豆。
又过了一会儿,油灯噼啪炸了几个灯花儿,那摇曳的光亮闪了闪熄灭了去。
油枯灯尽了。
他知道,等重新往里头倒上油,灯芯吸了油,点燃,它就会重获新生。
黑暗中,他扬起嘴角笑了笑,双眼适应了黑暗,看清了一些东西。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注意这点小事儿,也不会因它得到什么乐子。
想来是他今夜此时心情好。
第二日,衙门里来了人。
几个捕快将村子里三番两次失窃之事儿盘问了一遍,记录下来,又拿着刀端着架子在村子里转了几圈。
听说衙门里来人了,凡是家里丢失了东西的村民都急忙跑了过去,情绪激动地堵在他们面前诉说冤情,尤其是水凝家,别人家丢失的东西加起来都没那头牛值钱,水凝她娘哭的站不稳被几个人搀扶住,还拼命地往地上跪求县老爷做主!
有些丢的东西虽然不值一提,但那三个捕快知道,这些穷苦乡人一毫一里都要争。
“为何你们这个村子盗窃之事频发?村子里可有什么奇怪的人?”一个捕快将刀扛在肩上不耐烦的问道。
洪四儿家里虽然什么都没丢,但他婆娘潘氏也站在旁边凑热闹,听到捕快的问话,连忙大声道:“有,杜如兰!”
“这个名字怎么听着那么熟悉?”两个捕快寻思道,其中一个又问:“这妇人有什么可疑的?”
“宋家一直很穷,可不知道为什么水凝她家丢失牛的那天,杜氏身上揣着十三两银子!捕快大人你们想想,俺们这些穷人收成好的时候一年也才赚这么些银子!是不是可疑的很?指定是她把牛给卖了!”潘翠翠连说带比划的,周围人多,她又挤在外头,声音不得不大点,等说完喘着粗气。
水凝她娘哭的更凶了,他们家那头牛养了快十年了,耕田拉车,干活有劲儿,长得又粗壮。有时候它的拗劲儿上来了站在原地不肯走,水凝她爹连打都不舍得打一下,可就这么没了!
捕快听了潘氏的话,都觉得有了眉目,便抹一把汗,对众人道:“这妇人住哪儿?带我们去问上几句!”
潘氏脸上一喜,连忙指了个方向,众人也都纷纷朝宋家的方向边走边指。
于是捕快拿起刀跟着他们走去。
到了宋家门外,三个捕快看着眼前三间破落的屋子,墙角长满的青苔,两扇经受风吹雨打成灰黑色的木门,门上磨光锃亮的门环,心道,看来是这家人是真穷苦潦倒。
这么多村民指认,甚至提起那个杜氏带着怨气,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就是她干的。
更何况穷人乍富,便会忍不住花钱挥霍,被旁人看了去便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一个村民上前拍了拍门,“杜如兰!杜如兰!”
连着拍了几下,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宋居安面色平静的抬脚走出来,视线略一扫,落在那三个捕快身上,恭敬的作揖行礼。
谁知方才还摆着架子的捕快见了宋居安,一脸惊诧,连忙走上前,笑着打招呼,“宋先生!”
“原来这儿便是宋先生的居所!真是巧!”
“宋先生许久未见!”
那些捕快身后站着的村民见此情形睁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随即又是满脸失望。
他们只知道宋居安曾在县老爷办案时出了点力,但没想到衙门的人对他如此恭敬,还恭称他一声‘先生’,见了面像是见了自家兄弟!如此他们哪儿还能找回公道啊!
“公差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一个村民大喊道。
其他村民见有人起了头,也连忙跟着喊了起来,“是啊!你们可不能包庇犯人!”
“为小民做主啊!”
“公差大人一定要公事公办啊!”
就在此时,杜若听到声音也走到门口,见外面站着一群人,一个个神情激动,口中喊着话。
那些人见了她,目光由乞求转为愤怒,都指着她喊道:“就是她!就是她偷的!”
杜若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那些人,似乎习以为常,对三个捕快恭敬的点了点头,“见过三位公差大人!”她本来打算今日去报官呢。
那三个捕快见了杜若,都认出了她是上次在青阳寺一案中的当事人。得知村民怀疑的妇人是她,但又碍于宋居安在此,便对她也点点头。
“不知嫂子是不是真的偷、偷……”一个捕快犹豫着问宋居安,可又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衙门的人几乎都知道宋居安与这些村民不同,绝对是埋在沙子里的珍珠,让人打心里尊敬他。
宋居安略一思索,对捕快以及众人道:“既然衙门也来了人,这件事情涉及到如兰,我便不能不管。”
那三个捕快听了他这话,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若是宋先生能帮着查一查,必定能尽快找到偷东西的贼!”
“不成!这不就叫贼喊捉贼么?他婆娘是贼,哪有他来查的道理?这不成心让他包庇么?!再说宋居安又不是衙门的人!”潘氏站在人群中不满的道。
她的这几句话成功激起了这些村民们的怒意,纷纷道:“是啊!公差大人!您得秉公办事啊!”
“可不能放过杜如兰!”
“这婆娘偷东西偷人什么都偷!大家都想赶走她!”
三个捕快听了众人的话变得及其尴尬,这杜氏名声这样不好么?宋先生的内人竟然引起了众人一致讨伐。
“我要他告们诬告我!”杜若忽然大声道,“几位公差大人,不知诬陷辱骂别人该如何定罪?”
“这、这要看事情大小……”一个捕快迟疑道。
“会挨板子么?会罚钱么?或则是进监狱吃牢饭?”杜若又问,视线凌厉的扫向那些村民。
村民们一个个的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三位,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若是日后村人不满,我自会去向乌大人请罪。”宋居安走近了低声道。
那三个捕快正深感为难,见宋居安愿意将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自然欣喜万分,面向村民道:“安静!听我说,这件事宋先生说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家要配合宋先生,不能惹事儿,否则抓你们去牢里好生反省!”
“若是我们得知有人生事,不问黑白,先打上二十大板!记住,明日我们还会再来!”
一顿应承加威胁,这也是他们办案时经常干的事儿,毕竟有的百姓闹起来不要命。
村民们虽然连连反对,但见根本无用,只得唉声不已怨声载道的离开了这里。
捕快走了以后,杜若见宋居安回屋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纸,用笔在上面画画写写,不时思索着什么。
她卷了一块从旧衣裳上头拆下来的破布,又将绣线捋了捋,疑惑的朝他那边看上几眼。
她不知道宋居安没事找事儿为什么应承下来,发正盗贼不是自己,她也不需要领情。
“你说昨晚撞见一个人,你怀疑他是贼?”宋居安忽然抬头望向她。
杜若点头,“那人瘦削,穿着宽松衣裳很不合身,披着头发,脸上涂了东西,看不清他究竟长什么样子,见了我就跑,我追了一段距离追丢了。”
宋居安昨日没听她讲这样细,见她一脸淡定的描述出来,问道:“你不怕他是鬼?”
“我不怕鬼。”她只怕有人装神弄鬼。
“胆子这样大。”宋居安又低下头去,继续在纸上涂涂写写。
“我去周宁婆婆那儿了。”杜若对他说了一声,端着针线筐走了出去,她想趁着现在空闲,这两日多去周宁婆婆那儿学习学习。
当天晚上,宋居安请村长组织了一些村民,照样守夜,但不能像前一天晚上那样热热闹闹的过大年似的,大家都要找隐蔽的地方藏匿起来。
村民们不相信宋居安,可这是村长的要求,只好照做。
周宁婆婆家里,杜若低头坐在凳子上,一手拿绣绷,一手捏着绣花针,微眯着疲惫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穿下去,穿上来。
周宁婆婆坐在她身边,笑得慈祥,“不对不对,这儿换劈针,你又忘了,戗针足了,仔细瞧瞧能不能分的清明,与这边的比比,不能闷着头一直绣,得用心……”
杜若连忙将方才那几针退出来重新绣。
许是老年人话多一些,她这新学的人频频出错,周宁婆婆一次次的纠正她也没嫌烦,还是耐心十足。
慈祥亲和的老人那么多,为何不能多蔡氏一个……
又过了一会儿,蔡氏起身去了厨房,杜若仍旧坐在那儿耐着性子绣。
她今日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