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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周礼诺不喜欢过生日,因为在每年的这一天到来前,早在一礼拜之前,她的妈妈就开始提醒她了——“母亲受难日”——周曙光对周礼诺的出生日是这么称呼的,“生日礼物?我还没叫你送我呢?知道妈妈生你多难多疼吗?”周曙光盘腿坐在沙发上,皱眉撇一眼穿着小学制服的周礼诺,“你们这些小孩也是真不知感恩,要我生要我养,还要我来祝你生日快乐,谁感谢过我?你现在就谢谢妈妈,谢谢妈妈生了我,说。”
当时的周礼诺大约七岁,她第一次得知“过生日可以收到礼物”的概念,是因为班上的孩子会相互赠送礼物,有些家里条件不错的同学甚至会买整箱的零食到班上分给每一个人,于是周礼诺就很期盼着妈妈的礼物,却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谢谢妈妈生了我。”周礼诺双手背在身后,像是犯了错般垂首盯着地面。
还好周礼诺有五个对她的生日很上心的朋友,所以她才不至于因为有个奇怪的妈妈就怨恨自己的出生,每一年的生日,都有易学佳他们为她组织聚会。
随着周礼诺一年年出落得越来越惹人注目,偷偷记下了她的生日日期,送礼物给他的人,和想要为她庆祝生日的人便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她也不觉得“被人记得生日”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了,甚至也感觉不到这一天有什么特别,天上没有出现双彩虹,地上也没见到能通天的藤蔓破土而出,更没有人来颁发一个写着“世界有你真好”的奖状给她。
2009年11月11日周三,周礼诺十七岁了,易学佳他们提议大家一起翘课为她庆祝,但她觉得没有必要,玩的话任何一个周末都可以玩,为了玩而扰乱正常的生活学习计划是很不成熟的行为。
“周礼诺,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楚亿泉在她正收拾书包时,抱着吉他坐到了她前方的一张课桌上,他扬起一条胳膊挥了挥,“别惊讶,我喜欢的女人,该知道的我自然都知道。”
周礼诺冷漠地凝视着他,怨气从瞳仁之中化成了两道迅速结冰的冰河向他汹涌袭去。
“你这什么眼神啊?吓死人了。”楚亿泉颤抖了一下后说,“是奈奈砍伤了你的朋友,和我没有关系啊?又不是我指使的。”
最后警察也没有抓到那个持刀伤人的混混,据说是个外地人,奈奈临时通过社会关系找来的,伤了人以后连夜坐火车跑了,但是奈奈是本地人,跑不了。
看起来颇有社会经验又气质老成的楚亿泉其实才18岁,而娃娃脸又言行幼稚的奈奈却出乎意料已经20岁了,所以被依法拘留,最后她父母去派出所领人,表示愿意完全负担梁枫的医疗费,已换得梁述工同意私下调解,养育出不良少女的父母却只是一对普通的老实工人,梁述工面对他们跪着磕头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多计较。
这之后,奈奈彻底老实了,再也没见过她来香珠市职工职业技术学校里找楚亿泉的麻烦。
“现在我彻底恢复自由了,为了感谢你,也为了宣布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仰慕我的女神,我为你写了一首歌。”楚亿泉开始弹奏怀里的吉他,挑眉对周礼诺说,“祝你生日快乐。”
周礼诺不搭理他,往门外走,楚亿泉无视她的冷漠,跟在她身后唱着一首由他原创的民谣:“宝贝,宝贝,假如你愿意看我一眼,你会知道,在这世上,曾经有一枝蓝色的花,被藏在了哪里,在我眼里,在我心里……”
鸡姐也追上来,掏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子,递给周礼诺道:“诺诺,生日快乐。”
那天遇到袭击时,周礼诺在拨打报警电话前临机一动想到先联系鸡姐,毕竟她马上就能带人赶过来解围,果然不出一会儿,鸡姐就从天而降了,所以对于她,周礼诺的态度更为亲切了,她欠她的人情还没找到机会还,“谢谢你。”她双手接过礼物。
“是一面带有灯的镜子。”鸡姐双手在脸上做比划,“你平时抹脸化妆都可以用。”
走出校门,周礼诺不耐烦地转身对还跟在自己身后的楚亿泉说:“别跟着我了。”
楚亿泉趁着空档举起手来做“别打断我”的手势,陶醉地闭眼摇了摇头,继续唱着最后几句歌词,“啊宝贝,啊宝贝,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你从来就不知道,你就是那一支种在我心里,我眼里的青花……”唱完,他在原地立定,双手拢着嘴喊,“周礼诺,生日快乐——”说完,他弯腰谢幕,转身离去。
终于甩掉这个讨嫌的尾巴,周礼诺松了口气,却见到鸡姐还跟在自己身边,她困惑地看她一眼。
鸡姐黝黑的脸上浮现一层尴尬的红晕,“你的生日派对,我能去吗?”
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周礼诺领着鸡姐来到了位于市中心一栋商厦顶楼的清吧,柯鸩飞在这里订了一张半露天的桌子,这家名叫漫漫的清吧,氛围很宁静,没有大声喧哗的客人,大厅中央的舞台上,只有钢琴师在演奏非常轻柔的背景乐。
穿过大厅,从一扇透明的大门走出去,就是能容纳四张大桌子和一个喷泉池的大阳台,每张桌子都被半圆造型的玻璃墙包裹着,这里没有顶灯,而光线的明暗却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了暧昧的氛围,数不清的粉红鲜红和粉黄的鲜红点缀着上百个烛台,淡雅的精油香气从地面缓缓地上空中飘荡而去。
平时和脏兮兮的臭小子们踩着泥巴打架的鸡姐,第一次来到这么安静华美而一尘不染的精致环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双手不安地搓揉在一起,却又首次为自己手指的粗糙而感到羞惭,便垂下双手又低下头去,却又因为自己脏兮兮的鞋头而感到害臊。
再反观若无其事的周礼诺,她在繁花与烛光的衬托下,更是美得犹如暗夜里一束流光溢彩的花,这样的人,仿佛生来便是要活在花园里的。
“诺诺!生日快乐!”没等周礼诺走进那间玻璃包厢,柯鸩飞就领着众人对她进行了一串彩炮袭击,他们齐声喊道:“祝你学业进步,天天开心,越来越美,我们永远爱你!”
满头满脸沾了廉价彩带和亮晶晶彩片的周礼诺愣了大概两秒,然后绽放了灿烂的笑容,“谢谢,我也爱你们。”
众人涌上去,和她抱成一团,“我们永远都在一起。”易学佳亲一口她的脸说。
见到他们打成一片的样子,鸡姐更是局促,因为这六个人太像一国的了,他们都是俊男美女,气质也同样清新得像风,透彻纯净,举手投足间的画风是那么的统一,鸡姐想起了在鉴赏课上见过的一幅画,她想不起来那个画家的名字——是莫奈——如果说他们是莫奈的画风,那她就是毕加索,完全是两套毫不相干、南辕北辙的审美系统。
在看一眼玻璃上模糊倒映的自己,杂乱干枯的金色头发,蒜头鼻子和厚嘴唇,膀大腰圆的矮个子穿一袭紧身黑毛衣,好像一头站起来的幼熊,这一刻,她看自己哪儿都不顺眼了,活了十七年,终于切身体会到“人以群分”是什么意思,她别开眼神不再打量自己,而是向往地看着正望向这边的裕琛,她不想再在泥巴里打滚了,她想和这些住在彩云国里的仙人做朋友。
“你来了。”裕琛一笑,好像惹得他周身的烛光都不安分地摇摆起来。
鸡姐羞涩一笑,周礼诺于是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向还没见过她的柯鸩飞和何子萱介绍:“她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救命恩人。”
梁枫首先搭话:“谢谢你。”
见到他手臂上还缠着纱布,鸡姐便认出来他是当时在场的那个男生,忙挥了挥手说,“没有,没她说的那么夸张。”她关心地问,“你还好吗?小哥。”
“很好。”梁枫点点头。
“来来我们插蜡烛,切蛋糕。”柯鸩飞直接无视了鸡姐,因为他只关心漂亮女生。
“你就是鸡姐?你好。”何子萱还是打了个招呼,但她的眼神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似乎在无声地发问:鹤的聚会,你一只鸡来干什么?
易学佳对鸡姐却很喜欢,她很是欣赏她身上的侠义江湖气息,所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从桌面上堆满的零食里抓起一包薯片来撕开塞她手里,又拿一厅汽水给她,“鸡姐,你那天带着一群小弟来救我们的样子,太帅了,来来,让我敬你一杯。”说罢,她用自己手里的汽水与她碰杯。
派对现场是清吧的服务员帮忙布置的,不过大理石桌面上堆满的花束和三层高的华丽蛋糕,以及零食酒水都是柯鸩飞买的,到了众人开始送礼物的环节,他的最夸张,是一条施华洛世奇的项链,何子萱差点儿没打到他就地去世,柯鸩飞一直哀哀惨叫着求饶,答应了等她过生日会给她买钻石耳环,才得以生还。
何子萱送的是一个精致的粉色小手包,裕琛送了一个英汉互译电子词典,易学佳的礼物是周礼诺最喜欢的,拆开牛皮包装纸一看,是被木质画框装裱起来的一副水彩画:他们六个人抱在一起的样子。
梁枫掏出来的是一个笔袋,他不好意思地说:“送不了你太好的东西。”
周礼诺摇摇头,伸手去握着他的手说:“你已经送了我一个我还不起的礼物,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