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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门窗都紧紧关上, 和室内竟然比室外还要昏暗许多。
五虎退个子不高,有些费力的踮着脚。不过他没有坚持多久, 他可靠的兄长一期一振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以手卡住他的腰, 轻轻松松的就将他往上举了一截。孩子模样的付丧神从窗缝里往里瞧, 确定从缝隙中漏到和室榻榻米上又细又弱的一条光带并没有引起里面的人的注意,才又壮着胆子将窗户又推了推, 仔细地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对人类或是对一期一振这种太刀付丧神来说, 要看清和室的具体情况都是件困难的事。但换成五虎退, 里面的一切就都清晰得像是白天一样,连房间内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怪异之处他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看到, 并且小声的叙述给正抱着他的兄长听。
“床上的……是枕头。”
——竹中半兵卫果然不在里面!!
“石田三成(佐吉)就在床边,房间里还有一套盔甲和……好像是竹中先生的刀?”
从五虎退的视角看过去,房间里的一切都透着古怪之处。蜡烛就放在临近门边的案几上, 用来点火的工具也零碎地放在旁边,而且屋内还有一扇屏风, 可以看得出是完全能够点燃蜡烛、并且保证烛光不会晃到病人的眼睛。但是石田佐吉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如果不是因为病人的需求不点蜡烛的话, 就只可能是他不能点蜡烛了。
他并不想被人发现,和室内实际只有他一人的事!
跪坐在床边的青年嗓音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咳嗽而有些嘶哑, 神情是一种对他的性格而言过于奇异的空茫。他的头发浓密, 也没有剃掉前半个脑袋的头发、梳成战国时代常见的月代头,因此没有系起头发、任其披散的时候, 看上去颓废的有些不成样子, 倒真像是照顾病人后疲惫至极的模样。但在他咳嗽、发丝也随着震动细微的往一边滑去的时候, 五虎退还是能够看清,他额角上黑中泛红的一块——那是受伤之后没有包扎,只以草药简单止血后就没有继续处理的伤口。
角落里的盔甲凌乱的放着,没有配上前立的兜正正地立在榻榻米上,正是与五虎退面对面的位置。同时还有一振缺失了刀鞘的刀剑,也被一并放在榻榻米上,与盔甲一齐被石田佐吉刻意回避着,连偶尔的视线都不曾得到。
五虎退确信那是竹中半兵卫的刀剑——大概是因为刀剑付丧神出身于此,他们对这方面有种直觉般的敏锐。竹中半兵卫算是三郎与明智光秀以外他们接触最多的人,为了一起制定对毛利的攻伐计划,也曾亲自与明智光秀议定战略手段,饶是现在缺少了刀鞘、只能从刀的刃纹和刀尖去判断,五虎退也不会认错。
离开但是没有带自己的刀?
难道竹中半兵卫是被什么人挟持了?
但如果竹中半兵卫有空隙嘱咐足轻前去悬挂旗帜,就应当有求救更近距离的人的机会。还是说,这一次竹中半兵卫的危机不是来源于毛利等敌人,而是城池内部的人?
同为短刀、速度非凡的前田藤四郎没有在砍伐旗帜上花多少时间。城墙上旗子东倒西歪,完全是因为有足轻们在上面争执所致——虽然套着同样的盔甲,但是前田藤四郎能够轻易的从他们的对话中听见他们一半是属于竹中半兵卫的美浓军,一半则是羽柴军,似乎是因为出了什么问题,羽柴军要提前过来换岗,并且将旗帜更换成新洗好的,因此与属于美浓军的守卫足轻发生了冲突。
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情况到底有什么意义,前田藤四郎只是趁着他们发生矛盾、无暇顾及旗帜本身的时候,悄悄的将旗帜写着“本能寺之变”那一部分的字割下,再将剩下的部分连旗带杆推倒,假装是风力猛烈、将旗帜刮到了城下。做完这些后,他直接将那些写了字的白布,悄悄丢进足轻们生火做饭的灶火中,轻薄的布料只一瞬就被火舌舔舐殆尽。
但当他走向属于竹中半兵卫的住处、打算和鹤丸国永等付丧神会合的时候,却不免经过城门中的某一扇。换岗的足轻从他身边离开,小个子的付丧神立刻身手矫捷的避让——还是“正常”情况下的他只是“不可见”,却不是“完全不可碰”。在他跃起来、踩着栅栏的时候,视线正好落在城门附近,只看到那里有几名足轻低调地簇拥着一位带着斗笠、披着黑袍的人,静静地等待着些什么。
从黑袍一角露出来的衣服,似乎并不是足轻惯常会穿的类型。
等前田藤四郎终于见到了鹤丸国永,将自己听闻的事情告知对方后,五虎退也已经将和室内的情况详详细细的讲述完毕,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关上。
“确实不妙啊。”虽然前田藤四郎的陈述十分简略,但在场的人也已经有所猜测了,“照这个情况去看,最可能对竹中半兵卫下手的人,就是羽柴秀吉了。”
能让竹中半兵卫留下无鞘之刀的可能性实在太少,思维大胆但是行动谨慎的天才军师也不可能做出像三郎一样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因此相较三郎而言,竹中半兵卫的思路反而更好预测。像是这一振没有了刀鞘的刀,最有可能的,就是刀实际上是被替换掉了——竹中半兵卫不像使用数珠丸恒次的明智光秀和热衷收集“光忠”的三郎,他惯用的刀虽然也锋利非常,但从外表上看还真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竹中半兵卫又因为疾病原因,这一年来出刀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旦被人替换,恐怕现在的他很难在第一时间发觉。
而能够绕过竹中半兵卫的近侍与夹在羽柴军中的美浓军,换掉刀的人……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似乎只有曾为忍者的羽柴兄弟!!
遭遇危险不向距离最近的羽柴兄弟求救,向外传递讯息也只是针对“刀剑男士”……竹中半兵卫如此舍近求远,只说明他的危机来源城内,城内能让他难以靠自己应对、乃至于要用“本能寺之变”吸引付丧神的,也唯有羽柴秀吉这一股势力!
历史上竹中半兵卫在今日殒命,难道说不是因病导致的逝世,而是被人谋杀吗?
……羽柴秀吉图什么啊?!
多亏明智光秀对于军务上的从不懈怠,靠着相互束缚和历史加成,刀剑男士们对现在的战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管是从历史层面还是个人角度出发,羽柴秀吉都不应该有对竹中半兵卫下手的动机。才智出众、能够填补竹中半兵卫空缺的黑田如水目前尚在有冈城的监牢之中,竹中半兵卫的美浓军至今军权也仍保持着微妙的独立,羽柴秀吉如果要在这个时候置他于死地,未免过于急切了。
这并不符合羽柴秀吉一贯的、想要将人与事都压榨到最大价值的作风。
“前田藤四郎和一期一振留在这里。”没有多加考虑,鹤丸国永就做出了决定,“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出城!”
将这样一个人留在城中风险太大,如果要杀竹中半兵卫的话,必然是引出城外诱杀!
在五虎退叙述和室情况时,天就已经开始蒙蒙地下起了雨。雨水以让人惊诧的速度飞快地变密,在鹤丸国永做出决定的时候,雨水已经密得如同帘布。太清楚竹中半兵卫在历史中能被简短几句话概括过去的功绩下到底是多么惊人的才智,饶是可能只能被动的观察着对方的死亡,鹤丸国永也不想就这样任由战国时代的天才军师死于无人知晓的荒郊野岭。
“这里就交给我和前田。”半点没有迟疑,一期一振答应道。
其他的话多说无益,鹤丸国永只来得及对一期一振摆摆手,就直接从对方的手里将五虎退抱了过来,直接放回老虎上。五虎退同样知道现在是不能浪费时间的时候——他对于竹中半兵卫并不熟悉,可是后者是除三郎和明智光秀外唯一知道刀剑男士真身的人,在几次来往中也多少萌生了一点情谊。
几只白虎背着付丧神,猛地扎进了雨中。
城池并不大,但因为搭建匆忙,四面的城墙下的泥土都在雨里变得泥泞,不一会儿白虎肚腹上的白毛就被泥水粘成一绺一绺。从最近的城门疾奔而出,绕着城走了近一圈,顺带还将前田藤四郎留下的半截旗帜处理掉,鹤丸国永等人才总算发现了泥土路上深深浅浅、向远处延伸而去的马蹄印。
虽然从前田藤四郎听到的消息中说,羽柴秀吉与羽柴秀长也是今日上午启程前去安土。但旗帜飞扬的时间不可能太久,早上没有下雨也不太可能留下这样深的蹄印,没有多花时间,鹤丸国永就断定这应当是竹中半兵卫与(很大可能会是的)挟持者留下的痕迹,催促着五虎退尽快驭使白虎沿着马蹄印向前追去。
只跑了一小段路,他们就已经嗅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血腥味!
雨中的血味原本不会有这样浓厚,但是两队骑兵连人带马几乎都丧命于此,血流到地上一时半会连雨都难以冲淡。湿气和着血的腥气,仿佛直接具现化成了真正的血液,直往刀剑男士的鼻腔里冲。在如白雾一样让人看不真切的雨里,鹤丸国永难以看清前方的真正情况,只能靠五虎退语速飞快地告诉他。短刀付丧神苍白的脸色分不清到底是生来的肤色还是被雨淋湿所致,只有他一刻不停的说话声在证明他此刻内心的急切。
在风卷起雨丝,如泼雾一样层层地朝他们泼过来的时候,短刀少年的声调骤然拔高:“竹中先生!!”
鹤丸国永跟着看过去,只看到山林的黝黑角落,似乎有一个白色的人形被什么拉扯着,一闪而逝——紧接着,是仿佛被叫住了一样,从那一处乍然出现的、无数双含着亮光的眼睛!
“……是时间溯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