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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内藤如安真的对松永久秀印象深刻, 这是不可能的。
他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在父亲内藤宗胜死后于松永久秀几乎断绝了来往——虽然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当时要应对两家的蚕食焦头烂额,松永久秀又干脆的在内藤宗胜入赘内藤家后与这位“第一位小弟”拆伙, 在内藤如安艰难的时候也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帮手的余力。
时隔多年, 内藤如安再度回想起有关松永久秀的事,也只剩下一些不甚清晰的印象了。即使是一期一振问得十分仔细, 他回答到后面也已经磕磕绊绊。再加上虽然因为要询问内藤如安而不得不点明自己的(假)身份,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仍然需要顾及历史——如果最终内藤如安闭口不言, 刀剑男士在事后也没有留下可证明痕迹, 那么这一次内藤家的动荡只是不需记载的一场虚惊;但是如果刀剑男士真切的被抓了个正着, 那结果不一定会多美妙了。
估摸着内藤家的侍从与小姓已经结束了对其他地方的搜查, 也听到了有脚步声从轻到重地正朝内藤家家督所在的位置而来,已经难以问出更多消息的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明白, 他们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追问内藤如安已经记不住的那些细枝末节了。
“多谢您的配合。”
仍然带着可怕的能面,一期一振面对因为过度思考而额上布满汗珠的内藤如安轻声道谢。
“此次前来, 完全出于我等私欲。还请您暂时保守秘密, 不要向他人提及。”
内藤如安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虽然他眼前的甲贺忍者是这么说的, 但他内心清楚,这份托词之下, 暗指的必定是织田信长对他的警告了!
毕竟这些甲贺忍者从一开始就只听从织田信长的命令。如果说区区忍者, 在没有主公的授意时就敢妄自行动,潜入内藤家, 内藤如安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再怎么说, 内藤氏对现在的织田而言仍具利用价值, 更何况这些忍者对他本人不感兴趣,问的问题几乎全是围绕着松永久秀的。
松永久秀本人与织田家的忍者不可能结有私怨。内藤如安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只可能是不久前信贵山城那一战时,松永久秀选择自爆也没能平息织田信长的怒火,又因为寻找不到松永久秀的尸体,才有了他今日奇怪的遭遇。
织田信长想要问的,难道是松永久秀真正的家人吗?!
松永久秀都已经死无全尸,那个恶名昭彰的“第六天魔王”竟然还要迁怒松永久秀的父母妻女吗?!
内藤如安明白自己的父亲并非松永久秀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兄弟。甚至连同他父亲原有的“松永”姓氏以及武士的身份,都是依靠松永久秀而得到的。只是松永久秀为何会允许他的父亲称其为“大哥”,这也是内藤如安想不明白的地方。比起这些迟来的迷茫,更加让他深深为之不安的是,他并没有提供有效的消息。
倘若织田信长最终未能找到松永久秀真正具有血缘关系的人,他内藤如安,恐怕就是这个世界上离松永久秀关系最近的人了吧?
织田信长真的不会迁怒于他吗?
内藤如安此刻也别无办法。他对于织田信长的认知大多来源于传闻,但就算是传闻有着夸大与误差,其中描述的“残暴”与“任性”也是一致的——至少这两点,他可以将之断定为真实。最终,他只能选择慎重地应下了一期一振的要求,以期织田信长因为自己的识趣而放过内藤氏。
并不了解内藤如安的脑内剧场到底偏移到了怎样的地步,更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又为三郎背上了一个黑锅——眼见内藤如安如此配合,一期一振也只能以“织田势力庞大,因此内藤对甲贺忍者的请求不敢反驳”或“内藤如安担心生命受威胁所以十分配合”这样牵强的理由去说服自己。
……毕竟他只是个刀剑付丧神而已啊!!
第一次进行这样的任务,一期一振也觉得十分为难。他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对内藤如安的提问上,对于其他的事情也就不可避免得有所忽略。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他确实取得了理想的结果(内藤如安不会说出去)……
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应该。
在问题没有发生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查缺补漏的可能,一期一振的性格温润却不圆滑,像是威胁对方的话,他也实在难以说出口。内藤如安能够干脆的答应,他也松了一大口气,纵然面上的能面依然可怖,他也朝着内藤如安低头,以这种谦恭的姿势来表示自己的感谢,在已经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中,轻声地说出自己最后一个请求:
“那么,请您暂时闭上双眼吧。”
内藤如安:“……”
果然到最后还是要杀人灭口吗!!
内藤家现任的家督强做镇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惊恐万分的看向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隔着两张能面,他无法判断对方脸上到底是何表情,也看不到对方的视线到底落在自己身上的哪一个位置。但他能够确定的是,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近侍身后,这两名忍者的技艺必定已经登峰造极。
这样的忍者,想要脱身也并不困难的吧?多此一举的让他这位与忍者近距离接触过的人闭上双眼,难道不正是打算在离开之前取他性命,才会让他闭眼不至于看见自己的死状、属于忍者的仁德吗!!
没想到织田信长竟然是这样的织田信长!!
内藤如安只觉嘴里泛苦。他的刀并不在身侧,倒下的近侍也离他太远,即使想要靠近,然后拔刀抵抗,所需的时间也足够这些忍者将他的头颅砍下。随着家中近侍、家臣的接近,他也能隐隐约约听到人的对话声,猜测到自己的部下应当很快就能赶到,但是他更加相信,在那些人赶到之前,这两位忍者就会执行织田信长最后的命令。
说来也对。失去了性命,才算是真正的保守秘密吧。
内藤如安不敢去赌这些忍者让他“闭眼”这一种微薄的仁慈到底能保持多久。他的猛地闭起眼,眼角狠狠挤出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感受到脸上微痒而湿润的感觉,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绝望之时落泪——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宿命能够得到改变。
他已经听到了抽刀的声音,只能坐在原地静待着落在颈部、将头砍下的致命一刀。
直到过了好一会,他仍然能够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与人声,他才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他的眼前已经空无一人,甚至连先前倒下的近侍也有转醒的趋势,在昏迷之中发出微弱的□□。
他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颈部,莫名有种逃过一劫后的心有余悸。
“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几乎没有迟疑,内藤如安就对已经敲门、得到了准许后进来的近侍与家臣说道。
……不管他刚刚到底与甲贺忍者相处了多久、被盘问了什么……都必须是什么都没发生!!
会留下他的性命,只能说明这些忍者其实随时可以将其取走——只要依照他先前同意了的、来自忍者的请求,他才能保下那些忍者最终转变态度、给他留下的性命。
——
——
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之前为了与内藤如安对话,而保持了“演练”的状态。由于鹤丸国永当时发出的命令是“抵达后”开始“演练”,他们实际上是在到了内藤如安的居城城池底下就已经进入了“演练”之中。多亏一期一振原本也觉得“抵达后”这种形容有些模糊,提前收刀入鞘,不然内藤如安要面对的就不止是可怖的能面,还有比起好声好气的询问更像是威胁的、雪亮的刀刃了。
虽说在内藤如安看来,一期一振的“忍者”身份本身就能算得上是威胁了。
由于在城池下就进入了“演练”,连夜赶路后抵达的时间又已经接近正午,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的长相也过于具有辨识度,两名刀剑男士在潜入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内藤如安的居城自然不可能没有时间溯行军的存在,少了能抽刀对敌这一选项后,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都只能选择更加费时费力的、将刀连同鞘一起将时间溯行军的头骨或脊椎贯碎的做法。纵使刀剑付丧神的腕力不能以常人的数值来衡量,几次下来,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也觉得十分费时费力。
而且那些时间溯行军虽然不会无端端攻击人类,对刀剑男士却怀有十足的敌意。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毕竟不是真正的忍者,在依靠他们身体奇妙设定、转换了存在的状态的时候,尚且可以不被人所见,在真的披上黑袍、如人类一样活动的时候,他们对于掩盖自己的踪迹就缺乏经验了。被时间溯行军拖住、最终被人窥视到身形,这样的发展仔细想想,似乎也顺理成章。
只是一期一振到底也没能让自己反而陷入被人类围困的状况——遇到紧急情况,近侍与家臣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隐瞒家督。他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在死角处躲开搜寻的人之后,尾随唯一一名目的明确的近侍找到了内藤如安的所在。在一番艰难的对谈后终于等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一期一振其实也松了一口气——只是,在人已经越来越多的往内藤如安所在地赶来的时候,他和前田藤四郎并不能继续做出出格的举动。
这里的庭院广阔,内藤如安之前正是坐在游廊之上,在刀剑男士接近之后也没有移动。这也就代表着,刀剑男士想要寻找到这里的视线死角其实颇为艰难,距离也有些远。在内藤家的家臣没有赶来之前,只要内藤如安没有看到刀剑男士们转变状态时的异常,就不会有问题——哪怕三郎对此一直无所谓,一期一振也十分清楚,一个人突然消失,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何等惊悚恐怖的事情。
在织田家的时候,因为刀剑男士从来就站在视觉死角或是偏于阴暗的地方,又有三郎无所谓的态度在前,哪怕觉得刀剑男士的出现十分突兀,织田家的家臣们也没有深究过原因。但是一旦刀剑男士真的从人的眼中消失,这种怪异感就不是区区一句“忍者的身手”可以敷衍过去的东西了。
……所以一期一振让内藤如安暂时闭上眼睛,没有毛病啊!!
在内藤如安真的闭上双眼的时候,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都在此刻齐齐出刀。在刃尖完全脱离刀鞘的时候,他们就一致既将刀重新压回刀鞘之内。
在刀刃的光芒彻底隐没于刀鞘内,他们的身体也在瞬间消失不见了。
因为在状态从“演练”转化为“正常”之前,黑袍与能面就已经穿戴在了他们的身上。在靠着鹤丸国永先前的命令变化了状态之后,黑袍与能面也同样变成了“不可见”。
对比起他们潜入内藤家时的躲躲藏藏,这一次,他们要返回龟山城的过程,要相对轻松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