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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成家的捅了捅身旁的女人, 好奇地问:“你说今天静秋嫂子要给我们讲啥?”
旁边李翠花家的二儿媳无奈地翻了下白眼:“建成家的, 前几天静秋嫂子不是说了吗?今天是分享会, 要分享自己的经历感受什么的……”
缺了课般的恐慌感击中了建成家的,神色有些狐疑:“真的?你不是骗我吧?”侧头一思考, 又觉得好像听说过这个消息便也继续排排坐吃果果般的等待了起来。
……
大同村妇女联合会的成立事实上才落地没多久,因为此前的运动中,妇联活动早就不知不觉的停摆,就连县城里的妇联都已经形同虚设, 早就没人了, 而大同村的教学互助班,就是在那时静悄悄地落了地。
是的,当然这事还是现在在大同村妇女心中堪称楷模的单静秋整出来的。
事情的起因是在几年前的那个深秋,前往山里打猎的单静秋在河沟旁“捡到了”打算自尽的吕翠花, 吕翠花是村里李同兴家的, 她一连给李同兴生了四个女儿, 原本恩爱的夫妻俩也就随着这四个女儿的落地感情破裂, 甚至原本还算老实李同兴那时一醉酒回家便是拿起那些个棍棒对自家媳妇就是一个下手, 甚至连几个女儿也被打的不成人样!而吕翠花又怀了第五胎后,李同兴找了个算命的一算,说这肚子里还是个女儿, 愤怒的李同兴拿起棒子就是要好好教训吕翠花, 仓皇跑走的翠花最后在河沟边就是打着寻死的主意, 对她来说,这人生苦得简直没有尽头,非得死了才甘愿。
救下吕翠花的单静秋明白,这村子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悲剧一点也不少,面上的平和倒是不差,但是家暴的、抛儿弃女的……种种事件,数不胜数,她从不为了任务而任务,自上个世界开始,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也为了活一个自己,毕竟曾经碌碌无为的平凡人生能有一次又一次的重来机会真的太过不易。
于是就这样,大同村最初的“妇联”就这么落了地,一开始,那只是为了让村子里的那些日子苦得没个头的女人有个诉说的口,却渐渐地越办越兴盛了起来。
单静秋刚走进屋子,便是一阵鼓掌,看着下面满当当地人她还是控制不住心中想扶额的心,毕竟看见这堆嗑着瓜子上课的女人,她还是一点也不习惯。
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她也没想过自己凭借一个未婚未育的原始身份就这么开始对全村女人开始了教学。
她习惯性的拍了拍掌,一听拍掌声刚刚还稀里哗啦的细小声音便也全然不见,平日里碎嘴最唠叨的婆娘都闭上了嘴,用最真挚地眼神看向了单静秋:“今天咱们呢,不讲课、不讲道理,咱们来分享一下别人的故事,大家都可以听听这个故事,听完后,咱们都来说说感想。”
她用眼神示意同样在下面的吕翠花,便也坐在下面用支持的眼光看着她。
吕翠花心跳得飞快,她只上过扫盲班,只会写她家几口人的名字,她还没想过自己居然有给人家上课的机会,嗫嚅着嘴唇看着下面乌泱泱地人头心跳如雷,晕眩得厉害,半天说不出话,却又在和坐在下面支持地看着自己的单静秋对上眼的那瞬间放下了心,写满了安定。
“大家好,我是吕翠花。”第一个字吐出,剩下的话便也如流水般潺潺而出了,吕翠花定神便开始说了起来:“你们应该也都认识我,我家那口子是李同兴,今天我要和大家分享的是关于我的故事……”
本以为会羞耻得难以启齿的话,却一字一句流淌而出,毕竟那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刻在心里,没齿难忘。
“我呢,有另外个名字,叫做四妮她娘,为什么呢?因为我生了四个女儿,大妮子、二妮子、三妮子、四妮子,我也从大妮她娘变成了四妮她娘,而我家当家的,也从一开始说大妮是宝贝女儿,到后来变成了赔钱货……”
吕翠花哽咽着:“我每天看着别人的儿子,我都很羡慕,是我真的非要个儿子吗?我四个妮儿都很乖,天天帮家里做事,从来不胡闹,我从来不觉得我的女儿不好,可他们都说,我一定要一个儿子,没有儿子我就是绝了老李家的根,所以我就拼命的生拼命地生,每次生下来一看是女儿,月子也不敢做赶紧起来干活,就担心他们一生气把妮儿送人了……”
刚开始说,下面忍不住就窃窃私语着,虽然上了许多期妇女互助会,但许多人的思想还是很顽强,例如李翠花家的大儿媳,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生了三个儿子,她挺着胸对旁边的人就是小声地说:“生四个女儿被骂、被看不起不是正常得很嘛!还是得要个儿子!”
当然,诸如此类的话并不少,可随着话语便一点点的所有人都变得沉默,大多人的心并非那么坚固顽强,即使再顽固的观念看到悲剧时也会动摇,只是动摇的情绪很快便会结束……
“那天我回家我家那口子又打我了,他喝了酒抓着棍子就要捶我,我家大妮儿帮我挡着他,就让我跑,我那时吓跑了就往外跑,回头看只看到我家大妮、二妮、三妮帮我抓着她爹,四妮在旁边哇哇哭,那时我很怕,就是拼命往前跑……”
她声声泣血:“后来我到了河畔边,真的不明白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我过不下去了,看着那河水几乎就想跳下去……”
单静秋站了起来接过话茬,便也继续往下说:“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我带着翠花回去他们家,那时候几个妮儿已经被他爹打了好几下,但是不管多疼都在到处找妈,而孩子她爹早就在床上撒完酒疯睡得沉了……”
……
这事在那时闹腾得厉害,因为吕翠花是大同村第一个离婚的,那时李家和吕家差点打起来,吕家在村子毕竟是小姓,但背后好歹站着石拳头和村长,倒是一时之间闹个势均力敌,但后来哪怕是李同兴悔悟两人也是离婚收了场。
吕翠花擦着眼泪缓了过来:“也许有的人会说,我怎么那么不懂事,生个儿子就好了,可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那时其实静秋嫂子拉我回去我也是不想过了的,那晚上静秋嫂子把我们带回家睡觉,我爹找上门,我以为他会打我骂我,他只是哭着对我说。”
“他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和爹说呢?”吕翠花的眼泪已经擦不干净了:“他怎么能欺负我女儿呢?我女儿不是生下来让他糟蹋的!那时就想去和孩子她爹讲道理……”
“我也是那时才明白,我不能糟蹋我自己,糟蹋我的女儿,是,大家都说儿子好,可我也知道我的妮儿们都是宝,我被她爹打的时候,是妮儿们不顾自己被打都要护着我跑,甚至我走了还被她那个心狠手辣的爹打了,我不能就这么回去道歉,就算生儿子了他不打了呢?我是个人,妮儿们也是人,我不是生孩子的牲畜,他得把我当人看!他得把我当人看……”
吕翠花定定神,泪水也停了:“所以再多人劝我、骂我,我都知道这日子我过不了了,我出来过可能穷、可能累,可我能做个人!”
话音一落,下面便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没一会便连成了一片,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红着眼鼓着掌,哪怕是再不认同的人,听着那句做个人,也不知怎地好像心底的弦被触动,激动了起来。
吕翠花的脸激动得也红了,这应该是自离婚之后第一次那么多人为她鼓掌,也许,她确实没做错,她一步一步走下台,台下的吕大妮,也就是刚改了姓没多久的李大妮握住了母亲的手,紧紧地抓着牵住她便是坐在台下,听着掌声依偎在了一起,感觉到了莫大的力量。
作为一个诚实守信的好公民,她从不爽约,因此面对着已经预约得满满的本子,一切活动都被绑在了金秋小炒的单静秋心如死灰。
不过还好,她已经把今天的目标人物三女儿金婉珠逮到了店里。
时间拉回到几天前,送走了方艳茹一行人的单静秋突然想起,那个在原身记忆里并不深刻的“女主”大概就是那个拼了命挤兑自家女儿的方艳茹了,由于她了解这个世界大多是来自于原身的记忆和坑爹系统给的故事梗概,她其实对女主的印象同样并不深刻。
她只是知道,这位女主个性异常的“奇特”。
故事梗概里她了解到的是这样的,一位“痴心”女主苦苦追求男主,用爱感化后,霸气打脸曾经伤害男主的白月光,也就是秀珠,顺带好好的给当初羞辱男主的原身一点颜色看看,不仅让原身失去女儿的信任,还让小女儿婉珠尝试了原身曾经给男主的羞辱。
如果只是这么看,而没有原身的记忆大概只会觉得女主霸气,保护男主吧。
可结合上原身的记忆,这出爱情喜剧里的配角未免也太过于悲惨,女主性格的狠辣乖戾程度简直超乎想象,扒掉女主光环之后,做的那些事情简直可以被挂论坛无数次了。
她那日看似奇特的表现,是生怕自己家关心妹妹的玲珠傻乎乎地一头栽进去。
毕竟凭借女主的奇妙思维,没准原故事中只是背景板的玲珠会成为下一个婉珠。
不幸中的万幸,也许是和谐大军的功劳,同单静秋小时候看的那些个动不动就砍砍杀杀、龙头老大的青春文学不同,虽然方艳茹的手段谈不上高尚,但好歹没有做什么草菅人命的事。
否则这个故事只能是地狱难度了。
想七想八的核心原因,其实是因为单静秋不知道怎么开口。
虽然有了很多原身的记忆之后,已经能把这三个女儿看做自己的掌心宝,但是对于如何处理亲自关系她其实根本就是毫不擅长。
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帮忙整理着餐厅的小女儿婉珠,她嗫嚅半天,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说妈,你到底怎么了呀?特地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任务,我保证完成好吗!”
金婉珠被自家的老妈给打败了,特地把自个儿从学校喊回来,还把大姐支走,然后就盯着自己的后背一直看,要知道这种背后有人盯着的感觉有多可怕。
单静秋一看被发现了倒是说得出口了:“那什么……就是妈想了解下,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话刚出口她就知道错了,从前也跟朋友一起吐槽过,凡是父母有什么要问的,开口第一句就是最近怎么样,结果自个儿到故事世界成了别人老妈了,倒也成了这样。
金婉珠回过头来看着母亲的脸,有点担心:“就一直挺好的呀,妈你有话直说吧!”
难道是自己姐姐谈恋爱的事情被抓包了?
是了,前几天还找自己借钱,难道姐姐……
“妈!姐姐借钱养男人的事情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下意识举起了手,把心里话给吐了出来。
单静秋的眼差点掉下:“你说什么?!”
自家二女儿秀珠不是在故事里纯洁善良又朴实,痴心守护贫穷男友,多次被棒打鸳鸯都无怨无悔吗?这什么借钱养男人,又是哪出的事情!
两人讨论半天才把事情理清楚,单静秋恶狠狠地瞪了思想满天飞的小女儿一眼,都怪她把自己的思维给带飞了!
“不过妈,你到底想问什么呀?”金婉珠的好奇心一起来半天落不回去。
思前想后单静秋决定单刀直入:“女儿你老实告诉妈!你对谈恋爱结婚这些怎么看!”
做好准备再踩上□□和一无所知被炸飞受到的伤害截然不同。
现在玲珠那头的事情暂且不论,秀珠这已经开始,那么小女儿婉珠那的故事想必也绝不远了。
但是她想,经历了她这些日子的关怀,以及家里的熏陶,自家的小女儿显而易见的就是活泼了许多,联想起故事里那个单纯不知世事被骗得团团转的婉珠,大有不同。
她决心要防范于未然。
金婉珠咬着唇,微微低头说道:“妈……你知道我和林麟哥谈朋友的事情了!”鞋子在地上摩来摩去,不能安分,“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你说的什么!”狠狠地一拍桌单静秋就是从桌上弹起,双手剧痛让她面目有点狰狞。
婉珠看着母亲愤怒到顶点的脸,生怕把她气坏了,忙扶着她坐下为她顺顺气,倒杯水,原本还想瞒在心里的话倒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啦啦吐露了出来。
“妈,你别生气,别生气,我说,我说……你放心,我不会再玩弄林麟哥感情了,哎!那我和他分手好不!就我知道对感情要认真!我错了!”
刚坐下的单静秋差点又是一个弹跳。
还没屡清楚林麟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就被婉珠的话惊住。
什么……他敢玩弄我女儿!
不对……我女儿玩弄别人?!
不不不,一定都是原身和金有成的错,孩子的教育出了问题不能怪她这个天外来客。
怎么想,还是非常非常生气呢!
“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别给我耍小聪明!”单静秋声音半点笑意没有,她现在才不想管这劳什子林麟是谁,她只想搞清楚玩弄是什么!
“就……就我很好奇谈恋爱是什么嘛……”金婉珠慢腾腾地开始说起了故事。
“我身边谈恋爱的同学很多……然后姐姐不也谈了吗?我真的特别好奇谈恋爱是什么感觉……然后就遇到了林麟哥,他人很好,长得又好看,妈你不知道,他长得可好看了。”
嗯,单静秋在心里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自家的女儿外貌协会的属性做妈妈的还不清楚吗?
“……就,我后来也知道错了,就我以为我喜欢看他的脸就是喜欢他了呀,我就追求了一下他。”
“在一起之后我也发现就我和他之间的状态不像姐姐那样,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也不吃醋……可我不想一个人呀,身边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好……”
好一会,落下话音的她面对着自家老妈已经惊得凝固的状态有点心虚,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干的事情实在有点叛逆,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就同此刻已经变成石像僵硬的妈妈说了声要去收拾东西,便假装忙活了起来。
看着眼前忙来忙去的小蜜蜂女儿好一会,单静秋低声地笑了。
她到这没想到,故事里最无辜,她认为最让人担心的小女儿婉珠倒是最敢做的一个。
刚刚那熟悉的名字“林麟”虽说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大概同名、同在这个城市、认识她家小女儿的大概就只此一个了吧……
故事里那个把她家“单纯善良”的女儿骗得团团转的男配,女主的坚实后盾。
现在倒是追着婉珠不放的那个人了。
故事就像一个圈。
事实上单静秋一直觉得压力很大,解救别人的人生这种概念听起来就非常沉重。
更别提这个故事是有多么的……压抑、惨烈。
她并不知道要如何去解决剧情上的一个个问题。
难不成要把女主打死吗?
又或是把男配打死?
结果一天一天过去,她惊奇的发现。
原来一切问题的解决意外的简单。
玲珠的悲剧源于她的“听话”,就像社会新闻里经常出现的那些“樊胜美”、“家暴致死”的女性,她们可以逃离,但却因为“乖巧”、“听话”的属性失去了天生逃离的能力,那么作为母亲的她要做的就是为她引导一条正确的路,让她学会自己做决定,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
秀珠的悲剧来源于原身的棒打鸳鸯,当然,还有的父亲离世后,她也同样明白找陈文天这样的家庭也许不是良配。那么单静秋能给的就是无论她做什么选择都只引导,给予更多的支持,让她的家庭不再成为负担。
婉珠的悲剧是来自于父亲离世后,家人疏忽之下缺乏关注、关心,而轻易地爱上一个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当给予她足够的爱,她便不会把一段感情当做全部。
事实上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来不在于女主——即使她是所有问题的引发点。
如果自身足够强大,那么根本无需将她放在心里。
因为她根本无法对这一切加持任何影响。
就像那日,方艳茹的诸多安排终究成为了一场泡影。
如果原来的世界没有女主,难道原身家的三个女儿就会幸福吗?
起码玲珠并不会。
她突然意识到,原身所吩咐地任务里的“想让她们幸福”和“想让她们知道我很爱她们”并非重叠。
并不是只要爱她们,她们就会幸福。
她恍然大悟。
可不能脱离原身设定的要求和原世界悲剧即将开始的压迫感使得她只能放弃一个个需要细水长流经营的方案,去寻求一个最快捷的方式。
不幸的是,单静秋成为轮回者之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白领,身上并没有什么扭转乾坤的厉害能力。
幸运的是,垃圾系统在装死前双手奉上的新手福利积分在扣除掉进入世界的积分要求后,还能在系统商店里购买上最为便宜的技能。
想到她按照购买积分升序排列后屈指可数的技能,即使时隔很久她的心里依旧很是无语。
什么书法·初级、画画·初级、下棋·初级……甚至还有驾驶·初级,天知道驾驶初级是什么玩意。
在七七八八的技能之间,她真是挑·花·了·眼!
不过她深谙精准扶贫的技巧,都说民以食为天,她还是选择了厨艺·初级,大不了就推个小推车去外头卖卖小吃,总也能赚点钱补贴家用。
不过也许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者是垃圾系统最后的良心,厨艺·初级比她的想象要厉害得多。
空间商城里所有技能都被分为高中初三级,当然有些听名字就很厉害的技能明显被分割成更多小技能。
根据单静秋的实验及推测,她所学习到的厨艺·初级对应的可以概括为“家常菜精通”,想必中级高级应该是类似宫廷菜之类的相应技能。
可即便如此,她作出的每一道家常菜,都会让她自己品尝时脑中自动播放中华小当家的BGM,只觉得世间美食无数,令人沉迷不能自拔。
于是从她身体稍好后,她便和女儿玲珠一起经营起了原本叫做金氏小炒的餐馆,也就是后来的金秋小炒,运气好的是,由于从前原身的丈夫金有成厨艺还算可以,家中的饭菜他向来是一手包办,后来病中则是玲珠负责在家里、医院往来送菜,因此在单静秋展示出惊人厨艺时,三个女儿也只觉得是当时众人都未曾发现母亲的天赋。
当然那时,她们四个娘子军,都未曾想过这个小馆会在后来发展到这个程度。
“妈,今天晚上还是六桌全满,包厢的话王总会带人来。”还系着围裙的金玲珠从后厨中走出,靠到懒洋洋坐着神游天外的母亲身边,即使知道母亲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消息,她还是无情的说了出口。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单静秋像是头上生出的小狗耳朵越发耷拉下来,整个人散发出沮丧的逃避气息,明明听到了话却不做理会,好像这样就可以逃避掉忙碌的夜晚。
金玲珠看着母亲,温婉的脸庞不自觉爬满了笑意。
母亲近来越发的小了起来,总是撒娇任性,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可母亲还没老就如同小孩般任性。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
父亲离世后,玲珠一度陷入了茫然和恐慌,那时疏于经营管理的餐馆连当初同父亲一起掌厨的老师傅都已经离去,不擅厨艺的她做出的菜不能挽回老顾客的心,日复一日就连收支平衡似乎都成为了勉强的事。
看着尚未出嫁、刚入大学不久的两个妹妹,玲珠曾觉得肩头重担难以忍受,那时父亲尚未离世时,母亲就总念叨着如果她能找个出息男人,有车有房,还能帮衬点妹妹就好了……就连她也不自觉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人能帮帮她就好。
曾经的金玲珠以为她的生命有这样的一个人,就是王其猛。
当然这样不切实际地幻想早就在父亲尚在病中的时候便画上了句号。
父亲刚走没多久,玲珠便听说了王其猛在母亲的安排下多次相亲的事情,在她陪着母亲忙忙碌碌之际,她听说,他结婚了,当然她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毕竟对于王妈妈而言,能慧眼识珠,没让她的珍珠儿子找上她这个鱼眼珠可是一件值得三百六十度宣传的好事情。
荔枝胡同很短。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对门的王家传出来的声音声声入耳,每次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便能听到对门扯着嗓子说的那些话。
“啧啧,老王,你看我找的这新媳妇多好,她爹妈可是打算给我们儿子付首付款的,要知道,有的人家要攒出这么些首付想都别想!”
“看看,这媳妇找得多好,咱们儿子至少少奋斗二十年!”
“我们宝贝媳妇还不用咱们家贴补,以后啊,她家的那些东西,都是留给乖孙的!”
……
每一句玲珠都知道,意有所指。
那时她可真难过啊。甚至一度想着,哪怕找个有钱的男人就这么嫁了也好,然后就可以抬头挺胸的出现在胡同里,告诉王妈妈,你看,我玲珠,多的是人肯贴补、肯照顾,你们那没钱儿子我也看不上。
差一点,就走了错路。
可原本明明想法一样的妈妈却突然变了。
她拉扯着自己几乎驻扎在餐馆里,一大早到城市另一端的批发市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买着最新鲜、最便宜的蔬菜,就连一根萝卜都要认真琢磨,原本因为家里小有资产很爱面子的妈妈甚至跑到餐馆外叫喊着试吃,自己擦桌、洗碗,原本满是肉的身材也竟然一日一日之间瘦到和自己无异。
可这一日一日忙碌着,原本飘在云端不知要去往何处的心竟然一点一点的安顿到地上。
玲珠依旧记得,那时每天晚上忙到八、九点,妹妹下课之后四个人一起收拾到近十点,筋疲力竭地回家之后,一旦对门的王妈妈又开始说她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妈妈就会直接走到门口,单手叉腰,摇着扇子,大声地对着那闭紧的门抑扬顿挫地喊着:
“你说是不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吃软饭的男人怎么这么多~这么多啊~”
“你说小偷吧都知道自己偷人家的钱得抓进去关,怎么这年头有的男人从别人家里搬钱还感觉很光荣呀?”
“啧啧,要是在古代呀,找老婆要钱买房买车的男人都是倒插门的!现代倒是包装了下,男人会骗钱叫做有本事!我看呀,就是没点骨气!”
她甚至还用《算你狠》的调子编了首曲子:“我说他真狠,善用骗钱的伎俩!找老婆要了钱买房就骄傲~”明明是跑调却唱的越发高亢,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
王妈妈要一冒头,妈妈总能用更高八个调的嗓门回回去:“干嘛,我说吃软饭的男人你们生气干嘛?你是说你家阿猛吃软饭啊!天啊,真是想不到你们阿猛怎么变成这种人!”
金玲珠每次一听到那些话就会下意识一紧的心,慢慢地在妈妈的话中纾解,到后来,甚至忍不住在妈妈的歌声中笑了出来。
更后来,餐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妈妈的懒样子又回来了,想尽了办法减少大排长龙的顾客,屡屡抬价却丝毫不能拒绝蜂拥而来的客人,到后来金秋小炒甚至定下了奇怪的规矩——
每晚五点半开门,接待六桌一包厢(需预定),菜单写黑板(不接受自选)。
蛮横的三条规矩还是每晚生意爆满,甚至在最近,被公众号发上头条后,预定已经都到了四个月之后了。
一家定价高昂的限量菜馆收入超乎很多人的想象,管着家里账本的玲珠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之间,甚至连为父亲看病花去的那些也尽数回来,甚至存款日益丰厚。
那天拿着账本开心地告诉妈妈,她慢腾腾地收拾着晚间要用的菜,头也不回说着话。
“一开始我很想不开,你说你爸说走就走的,什么也没留,感情有什么用呢?我们母女四个要吃要喝,你们得学习、得结婚、得嫁人,靠感情能过吗?这辈子什么也不差,就差那点钱,可是这点钱,就生生要压垮咱们这个家了!”
“本来妈也想差了,就觉得那成,给你们找个有钱男人不就好了!玲珠妈说这不是想戳你心眼子,那时候妈可给王玉红气死了,我女儿顶天的好,她凭啥嫌弃?要嫌弃不许嫌弃你,就怪咱们家没人家家里有钱!”
“可没钱咋办呢?把你们三个卖出去换钱吗?妈那时真的觉得这样挺好,你说给你们三个找个好婆家,以后男人有钱不挺好吗?”
“可也得感谢那王玉红,妈我不甘心,我想我女儿这么好凭啥要受她欺负呢?我要给你们三攒很多钱,让你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只要找到个喜欢的男人,就抬头挺胸把他拉到妈面前,说妈我就中意他!只要真心对你们就行,钱妈到时候就拍着胸脯说,妈有的是,妈不靠卖女儿赚钱!”
“像你爸,那时候我怪他,怪他没能陪我到老,可我们感情真好,这辈子没红过脸,我想,要是我的女儿因为钱找个不满意的男人咋整呢?妈就希望你们三都找个自己喜欢的,也不会被人挑三拣四,要是哪天过得不开心了,就回来妈身边,这世界,妈就偏心你们!我女儿就是最好的!”
……
那天单静秋说了很多,每一句都到了玲珠的心里。
也是从那一刻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真正彻彻底底地从心里拔掉了根。
看,我有个全世界最偏心我的妈,她是市侩,但她只想她的女儿找到一个最喜欢的男人。
不管是对是错,她就叉着腰护在自个儿身前。
“晚上预约的六桌有一桌新客,方小姐,其他的都是老客,妈,预约本在这,你等等看看,我事先问过了,口味没什么禁忌,你看下菜单怎么定?”
“嗯,虫草花老鸭汤/莲子猪肚汤任选、回锅肉、卤水拼盘、糖醋里脊……先就这些吧,老样子贵价菜单也选几个写上面,省得他们就想吃贵的……”
单静秋刚刚还在装没听见,现在便快速地抱起了菜单,没一会便麻利地窜进厨房准备了起来。
看着瞬间恢复活力的妈妈,玲珠嘴角勾起。
就像这餐馆里每一道菜都充满的家常气质、烟火气一样,只要妈妈在那生龙活虎地站着,她就觉得心里很是安稳,这日子也就有滋有味。
看着餐馆里忙碌着的身影,她思绪飞舞。
现在她们三私下里唯一的遗憾就是,母亲为了给家里赚钱竟生生忙得瘦下了许多,如果可以,她们希望一点一点的把母亲养回到曾经幸福胖的样子。
好不容易减肥成功的单静秋:????
王念江刚忙完农活下工回来,还没进屋就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味,勾起笑容,不用说啊他就知道是林雄来了,于是便走着便吆喝着打起了招呼:“阿雄今天这么早就来看你老师呀?又带了什么美味呢?”
不等林雄招呼,便也习以为常的坐下给自己打了碗汤,热汤下肚,就是一个爽字!
他算是羡慕陈具祖得厉害了,当初一同下放,身子骨都半斤八两,尤其是老陈他这种文质彬彬的人,早就在批-斗中熬坏了身子骨,那时候想着的就是有一天熬一天,要是这村子受那些思想影响还不厉害,还能省两次□□,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那时最大的愿望了。
但头一回,他们发觉事实的真相还真比他们想的美,这一切要从哪里说起,那应该还是从那次吴浩、冯斌偷偷出去,差点被野猪给撅了的事情说起,也是从那次他们才认识了他们的福星,单妹子。
单妹子那日救了他们,那头野猪肉可真不少,但他们半点没敢肖想,毕竟以前的苦日子告诉他们明明白白的道理,别想了,好的东西和他们这些“下三滥”的反动分子半点关系都没有,可没想,这村子里的人半点不小气,虽然他们没有工分,但也给他们分了些猪下水,他们半点不会处理,那叫一个又腥又膻,可那却真是他们吃过的久违的美味,酒保饭足,就连陈具祖都有了力气,总算江河日下的身体稍微有了起色。
在这之后,他们发现大同村和他们之前知道的任何一个村子都大有不同。
这里的每个孩子都去上学,虽然也学领袖语录,但半点没学城里的那些闹老师的作风,个个乖巧得很,很是尊重老师,他们眼瞅着那些孩子每天还会帮忙收拾学校。
(学生们:呵呵,你真当石拳头只是在旁边干农活的吗?)
村子里几乎人人都上扫盲班,虽然在来这之前以为只是普通的农村,应该天天干活,但却每个人主动积极的去上课学习,听说每天回去了自家孩子还主动帮忙家长复习,除了那些五十往上的老人家可能还有几个大字不识,最起码的算个数,念个语录,写个名字都不成问题了,比起那些乡镇里的识字班,像这种也没个文凭,只为了对知识纯粹的热爱去学习的简直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