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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见了他,秦可柔眼眶立刻就红了。
怀中的琰儿也哇哇出了起来,似乎知道自己的娘受了天大的委屈。
“柔儿,你这是怎么了,徐家人呢?”秦洪海左右张望,见四下既无车马也无软轿,不免有些狐疑。
难不成,他这女儿是抱着孩子一路从徐府走来的?
他没有猜错,秦可柔还真是一步步走来的。
她从怀中取出那封休书,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看了休书,秦洪海大惊失色。
他只是想让外孙随自己姓秦罢了,怎也没有想到,女儿竟会为此被徐家所休!
“好个混账徐家!”他立刻地骂了起来,骂得那叫一个气急败坏。
在他看来,女儿嫁给那徐子诚,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亏得那徐子诚居然如此不知珍惜!
秦可柔流着眼泪看着他骂,心道再怎么骂也改变不了自己被休的事实。
琰儿还小,难道她要独自一人将他抚养长大?
光想想,秦可柔都难过得喘不过气。
她分明只活了不到二十年,却觉这辈子简直都不用再活了,还不如投河来得干净利落,至少不用受那贫寒之苦。
被休的女子,多半是嫁不出去的,即便再嫁也只能当妾室,当不得正妻,更别提她还带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休了也好,那徐家不是人待的地方,明日爹出城给你物色一栋宅子,今后我们一家就住在那儿,你好好将琰儿带大,爹不会让你二人衣食无着。”秦洪海道。
宅子?
秦可柔灰暗的眼里总算泛起了一丝光亮:“爹,您……您哪来的银子买宅子……”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总而言之,你与琰儿今后是不会再吃苦了。”秦洪海说得胸有成竹。
秦可柔听得半信半疑,忍不住又问:“那娘……”
话未说完,就被秦洪海打断:“休要再提那个贱妇!”
赵氏离开之后,没在客栈中住多久,就勾搭上了一个有钱人家的老爷。
那是个外来的商户,听闻家中有妻女,只是妻女留在了老家,并未来到京城。
得知此事,秦洪海气得脸都青了,恨不得把赵氏活活打死。
可赵氏毕竟已被他休了,不管在外头做出多伤风败俗的事,他都没法管,也管不着。
其实赵氏多少也算是被逼无奈,那些从秦家带走的金银细软,很快都被她换成了银钱,银钱如流水,不多时便花得一干二净了。
她不愿去求秦洪海,于是只好去徐家找秦可柔这个女儿。
一回两回还好,次数多了,徐家人对她便也不怎么待见了。
徐家本就不是什么大方人家,也就是秦可柔怀孕时,才稍稍宽待她几分,待到秦可柔顺顺利利生下孩子,早已设想着该怎么将秦可柔赶出家门,为徐子诚另娶一房了。
这世道待女子总是苛刻,当初秦可柔被徐夫人带人打成那般模样,人人都说这京城怕是再无女子敢嫁入徐家了,岂料这才过了不到一年,众人就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得知徐子诚有另娶的念头,甚至还有不少媒婆上赶着说亲。
而秦可柔企图毒害那孔钰珂一事,却仍常被众人提起。
人人都晓得她是个心肠狠毒的女子,人人都不喜欢与她接近,知她落难,更是无人愿施以援手。
秦家如今这般倒霉,可谓妻离子散,只差没家破人亡。
众人明面上不说,背地里却没少议论,说秦洪海只怕是犯了太岁,打从秦雨缨出嫁起,秦家上上下下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秦可柔自然也对这些闲话有所耳闻,不免对秦雨缨更多几分憎恨,总觉是她抢走了自己的运势,将自己这一生都害惨了。
如今她出了徐家,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只能听秦洪海这个父亲的话,秦洪海叫她住到城外,她便只能住到城外,否则她孤儿寡母流落在外头,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
秦洪海果真在城外买下了一栋宅子,将秦可柔接了过去,还给外孙琰儿请了个乳母。
秦可柔本想拒绝,她担心明日一早起来,一抬头又瞧见一具死相狰狞的尸体。
可秦洪海信誓旦旦说明日定不会有事,还说这宅子请高僧念过咒、驱过邪,劝得秦可柔勉强答应下来。
过了一夜,果真无事。
秦可柔略略放下心来。
那乳母不是本地人,并不晓得她的孩子是传闻中的天煞孤星,若是知道,恐怕也敢接这活儿了。
又过了一日,秦洪海将琰儿的姓氏改为了秦,写入了族谱。
郑重其事地写完那名字,他顿觉心愿已了,整个人都释然了。
虽然秦家家门不幸,出了秦雨缨和秦瀚森两个孽障,但他好歹还有一个如此乖巧的女儿,和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光想想都觉得此生无憾……
岂料安逸了没多久,忽有一人找上了门。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先前在街头遇见的老叟。
数日不见,老叟的背似乎愈发驼了。
秦洪海早已将其视作了大恩人,大恩人来了,他自是喜不胜收,说话做事皆客气无比,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秦可柔抱着孩子,在一旁看得不明所以。
她哪里晓得,琰儿被传为天煞孤星,全是这位“恩人”一手谋划的。
若无此人,她今日或许仍在那徐府过她的安生日子。
喝了茶水,老叟抬眼看向秦洪海:“你可知我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秦洪海摇头。
他若能未卜先知,那他便是个仙人了。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恩公上回是如何预料到,那两名乳母皆会自尽而亡的?”
“谁说是我预料到的?”老叟反问。
秦洪海听得一怔。
不是料到,那是……
他还没想明白,那老叟又道:“人是我所杀。”
秦洪海听得脸色大变:“什么……”
“人虽是我所杀,但也是因你而死,此事,你逃不脱干系。”老叟道。
说着,将两物扔在了地上。
那是一只绣鞋,和一截绳索。
绣鞋上绣着蝴蝶,蝴蝶上似乎有水渍,以至于颜色变得有些深。
这鞋,秦可柔是认得的。
这是她的鞋,前几日她见花样旧了,便赏给了乳母。
乳母已经死了,这鞋怎么会出现在这老叟身上?
还有那截绳索,莫不是第二个乳母悬梁自尽时用的绳索?
秦可柔着实被吓得不轻,指着那老叟:“爹,这……这人到底是谁?”
“为父不认得他,为父也只见过他一面而已……”秦洪海忙不迭地解释。
他怎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惹上这种事。
“那两人,皆是死于你之手?”秦可柔仗着胆子颤声问。
“是。”老叟答。
秦可柔头皮都麻了,抱着孩子一步步朝门口挪。
好不容易挪到了门边,她朝秦洪海大喊一声:“爹,你且在家中等着,女儿这就去报官……”
没走几步,忽觉眼前这路变得有些不对。
自己分明是朝前走的,却不知为何转了个圈,又回到了门口。
她揉揉眼皮,疑是错觉,一步也不敢停留,继续朝衙门的方向走。
眨眼之间,居然又跑回了原地。
这种事接连出了两次,秦可柔几乎都要吓傻了。
这难道是那传说中的鬼打墙?
“我替你们杀了两个人,你们两个就暂且将命给我,也算是还债吧。”
那老叟的声音犹在耳畔,吓得秦可柔打了个激灵。
“别……别杀我……”她抱紧怀中的孩子,瑟瑟发抖。
“谁我说要杀你?”老叟忽而笑了,“我只是想借你的魂魄一用罢了,用完之后自会还给你。”
话音未落,秦可柔忽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哇……”琰儿啼哭起来,襁褓很快被一双苍老的手抱起。
核桃般的眼皮下,那瞳仁略显有些浑浊,似乎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
只一眼,琰儿就止住了哭声。
“你的命,我不要也罢,反正你与那秦雨缨无冤无仇,留下你也没有任何用处。”老叟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语气始终平平。
无冤无仇,自然也就没有恨意。
没有恨意的魂,于他而言毫无作用。
“你打算将这孩子送去何处?”一道声音问。
“当然是永安街,听闻夜朝民风淳朴,街上的百姓如此之多,总会有人将他捡走。”老叟道。
说着,抱着那孩子渐行渐远,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路的那头。
身后的宅子里,秦可柔与秦洪海皆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这样做,真能有用?”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喃喃自语。
他放出了炼狱里最令年岁最久远的鬼怪,为的是让其辅佐自己,对付陆泓琛。
陆泓琛是阎君,阎君几乎没有任何弱处。
若情爱也算是一种弱处的话,那其唯一的弱点,就是秦雨缨。
秦雨缨,偏偏是秦雨缨……
若不是她,而是别的女子,该有多好?
虚空中那人眸光渐黯,身形渐渐出现在空旷而僻静的宅院里。
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道虚影,抑或一阵被风一吹就会散去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