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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徐老爷与徐夫人哪里还敢再耽搁,只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秦洪海,不管秦洪海打算为其改名还是换姓,徐家都不打算再插手了。
徐老爷派人去请了秦洪海两次,原本恨不得一日往徐府跑三回的秦洪海,这此却拿起了乔,竟怎么也请不起身了。
“老爷,那秦洪海说,若想让他将小少爷接走,须得给他一大笔银子,否则免谈。”小厮前来禀告。
“什么?”徐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是他秦洪海的女儿所生,叫他接走也算是了却了他给秦家留后嗣的心愿,他怎么还敢舔着脸要银子?”
“那秦洪海说,这银子是买宅子用的,他而今住在客栈,总不能让小少爷同他一样也住在客栈。小少爷还未断奶,若您不出银子,他便请不起乳母来喂养。”小厮一字不漏地转达。
徐老爷重重拍案,额角青筋直跳:“这只铁公鸡,简直欺人太甚!”
徐夫人瞪了那小厮一眼,安慰起了徐老爷:“老爷息怒,这孩子总归是要送走的,送给旁人倒还不如送给那秦洪海,秦洪海毕竟是他的亲祖父,再者说,旁人听说了咱府上的事,只怕给银子也不敢接手……”
话是这么说,可思来想去,她自己心中也有气。
这可是她徐家的孙子,出生才短短数月,那叫一个粉嫩可爱,要她拱手送人,自然是舍不得的。
可两个乳母死相那般凄惨,她光是想想都忍不住后背发凉,故而即便舍不得也必须要舍得。
这哪里是子嗣啊,分明是秦可柔那小贱蹄子生出来的祸害!
好吃好喝养了那小贱蹄子整整一年,结果她就生出了这么个克星?
徐夫人饶是再狠毒,也不忍心责备一个小小婴儿,索性将所有气都撒在了秦可柔身上,连带着,对秦洪海这个亲家也是厌恶至极。
想着想着,没将徐老爷安慰好不说,自己反倒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秦洪海自以为福大命大,我看啊,十有八九也会被克死,这样的铁公鸡,克死也是活该!”
言语间,不远处来了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可柔。
秦可柔生完孩子后,身段恢复得极快,一如先前那般纤瘦,只是脸上多了些许倦容。
这几日,她亲自乳养孩子,着实累得不轻。
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听见公婆在院中谈论秦家之事,便忍不住出来瞧了几眼。
她并未听清徐夫人那番话,只隐约听见了个秦字。
难不成,是在说爹爹秦洪海?
秦洪海几次三番来徐家要人的事,秦可柔是知道的,却从未出去见过秦洪海哪怕一面。
她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会被秦洪海一朝毁去。
正因有了这个孩子,她才在徐家站稳了脚跟。
若孩子姓了秦,叫她今后在徐家的日子还怎么过?
秦可柔嘴上不说,心中甚是埋怨,心道爹一心只晓得要为秦家留后,从没为她的处境考虑过半分。
这徐老爷、徐夫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旦真将孩子接去了秦家,她还不被这两个老东西活活骂死?
“爹,娘……”她低头垂目,乖巧地朝徐老爷、徐夫人行了个礼,心中的怨气不敢有丝毫表露。
“你出来做什么?琰儿呢?”徐夫人没好气地问。
三个月前,秦可柔生下孩子时,恰好门前来了个半仙,掐指一算,说这孩子命中缺火,于是便取了一个琰字。
而今看来,哪里只是缺火,分明是个五行奇缺的天煞孤星。
常言道,天煞孤星二柱临,刑夫克妻,刑子克女,丧夫再嫁,丧妻再娶,无一幸免,婚姻难就,晚年凄惨,孤苦伶仃,六亲无缘,刑亲克友……即便命中有贵人相助,也免不了要孤独终老。
为了徐家家宅安康,这样的孩子,断然不能留。
“琰儿吃饱了,已入睡了。”秦可柔答。
想起孩子那粉嘟嘟的小脸,徐夫人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咬咬牙说出了口:“你今日便带着琰儿回去吧。”
“什么?”秦可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
“你不要叫我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徐夫人板起了脸,“今日你便带着琰儿回娘家去,莫要再来徐府!”
秦可柔嘴唇颤了一下:“可……可是……”
可是秦府早已被那秦瀚森所占,而今爹娘皆居无住所,琰儿才三个月大,难不成也要随外祖父、外祖母住在那砢碜的客栈中?
一想到这,秦可柔就无比辛酸。
她从小虽不说锦衣玉食,但至少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有不少丫鬟、婆子伺候着,可怜她这孩子,不仅没有乳母照料,还连个安定的住处都没有……
她开口哀求,徐夫人却一个字也不肯听。
连先前待她还算客气的徐老爷,也对她冷口冷面,仿佛她是个祸星。
“你秦家一大家子没有一个不倒霉的,简直就是沾染了鬼气!”见秦可柔依旧愣在原地,仿佛不肯走人,徐夫人指着她的鼻尖便骂开了,“你那长姐秦雨缨是个邪祟,嫁到七王府后,七王府就一直出人命!你那母亲赵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接连进了几次衙门,一大把年纪了还被秦洪海一纸休书赶出了家门!还有那秦洪海,卖霉米吃死了人,铺子被砸得一间不剩,而今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现如今又多了个你,生出个天煞孤星还有脸待在我徐家?你对得住我徐家的列祖列宗吗你?”
秦可柔银牙紧咬,心中已是恨极。
若非伤人要蹲大牢,她真恨不得撕了徐夫人那张唾沫横飞的大嘴。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子诚便会回来将休书给你,到时我徐家就与你再无关系!”徐夫人冷声催促。
秦可柔忍下心中恶气,回了房,收拾起了金银细软。
徐家给她添置的珠宝并不多,每一样用过之后都要归还库房,倒是她自个儿陪嫁的首饰,有那么几件是价值不菲的,只可惜都被徐夫人借故收走了,也不知被收去了何处。
想当初她秦家好歹也是大门大户,在这永安街上有不少铺子,那些金铺银铺的珠宝首饰,还不是任由她挑、任由她选?
她原以为凭自己这出色的姿容,即便嫁不了王侯将相,也能嫁个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哪晓得到头来却嫁给了徐子诚这个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的衣冠禽兽……
琰儿出生后,徐子诚依旧死性不改,成日流连烟花柳巷,好几日都难得回府一次。
她真希望自己能有母亲的胆量,与丈夫和离。
可她没有那胆子,她担心这和离二字一说出口,自己就会被徐家人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
同是女人,怎么秦雨缨就投了那么好的胎?
分明小小年纪便死了娘,在那不挡风不遮雨的后院穿旧衣、吃馊饭长大,一眨眼居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这叫她心中如何不妒?
如今秦雨缨更是不得了,说不准哪日就要从王妃变成皇后了……
那可是皇后啊,一国之母,三宫六院之首……秦可柔就是嫉妒都嫉妒不来。
她真不知自己是怎么落到眼下这般田地的,要是能把秦雨缨手中的一切全抢来,那该有多好……
一边幻想那锦衣玉食的日子,一边收拾寒酸的行李,心中着实苦涩。
收拾了行李,抱起襁褓中嗷嗷待哺的琰儿,她在徐夫人滔滔不绝的唾骂声中带着一纸休书出了门。
徐子诚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个陌生人。
当初娶她不过是为了继承香火,而今这女人连继承香火的用处都没了,他又怎会再有半分怜惜?
秦可柔总觉世事不应当是如此,总觉自己身为一个弱质女流,遇到的一切未免太不公平。
她不由自主又想到了秦雨缨。
秦雨缨似乎从未过这般落魄的时候,即使遭人侮辱、被人贬低,那双眸子也始终淡漠如烟云,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她皆未放在眼里……
从前,秦可柔不觉得秦雨缨与自己有什么不一样,而今却是想明白了。
不同于她一心想嫁个好人家,秦雨缨似乎从未担心过婚娶之事,哪怕嫁作了七王妃,在那七王爷面前也无半点低声下气,仿佛生来便能与王爷平起平坐,不必有任何拘谨。
那种自然而然坦荡,是她从不曾有过的。
那坦荡究竟从何而来?
古往今来皆是男尊女卑,一个女人到底要有多硬的本事,才能有底气与男人平起平坐?
秦芷彤怎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至少,她不知秦雨缨的本事在何处。
怎么看都是个平平无奇的人,不过就是胆子大了些,说话放肆了些而已,除却这些,与自己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思绪不知不觉就飞得很远,待走到秦洪海所住的客栈前时,怀中的琰儿忽然啼哭起来。
许是听着这哭声有些熟悉,秦洪海从窗里往外望去,恰好瞧见了自家女儿与外孙。
“柔儿,你怎么来了?”他老脸一喜,心道难不成徐家终于松口,答应给他送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