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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儿呢?”秦洪海疑惑地问。
“他不愿过来。”秦雨缨言简意赅。
秦洪海一下就来了脾气,他这当爹的眼巴巴找上门来,儿子居然拒不露面?若传了出去,叫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不过,他的脾气在瞧见紧随而来的陆泓琛时,立即春风化雨变作了浓浓谄媚:“哎哟,七王爷……”
“秦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陆泓琛问。
“当然是为了草民那犬子,”秦洪海小心翼翼斟酌着言语,“犬子在七王府待了这么长时间,着实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草民想着,若是将他接回家去……”
“不必。”陆泓琛一口回绝,“本王不觉得麻烦。”
秦洪海语塞,顿了顿又道:“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犬子已到适婚之龄,是该寻一个良配了。”
适婚?良配?
秦雨缨总算明白,秦洪海这只老狐狸在打什么主意了。
敢情老狐狸不止想接秦瀚森回府,还想趁秦瀚森升官之际,赶紧找个名门闺秀让他娶了?
如此一来,秦家就又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了,说不定那破落的后院能重修了,空虚的库房也能被填满了,简直是美事一桩……
事实证明秦洪海还真是这么想的:“王爷有所不知,草民府中屋宇破落,年久失修,这些年家不似家、宅不似宅,可谓苦不堪言。难得犬子如此争气,当上了太医院的副院使,草民心中也是甚慰。怎料他却鬼迷心窍,非要与草民断绝父子关系,这可真是……”
说着说着,竟掩面似要掉泪。
鬼迷心窍?
秦雨缨听得分明,秦洪海无非想说她就是那只鬼,唆使秦瀚森离开秦家,闹得他家宅不宁。
“草民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巴望着他仕途亨通,大有作为,能为草民养老。俗话说得好啊,养生送死,义不背亲,草民也不想看犬子有违孝道,将来遭天打雷劈啊!”秦洪海继续说道。
一扯还扯上了天打雷劈,这帽子扣得如此冠冕堂皇,乍一听似乎真有几分道理。
“好一个养生送死,义不背亲,秦瀚森被押进衙门时,你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犬子?”秦雨缨回敬。
“这……”秦洪海一怔。
“他来七王府已有数月,这么久了,秦大人就从未想过要来看看这个儿子?”秦雨缨又问。
秦洪海一张老脸已是有些憋红,正要反驳,却闻陆泓琛道:“想来秦公应当是事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有什么事,能忙上整整三个月?
若换做旁人,定会无地自容,偏偏秦洪海连忙点头称是,一点也不含糊:“正如王爷所言!”
“难怪了,”秦雨缨若有所思,“秦可柔成婚那日未邀请他吃喜酒,想必也是这个原因,秦大人你说是吧?”
“这……”秦洪海再次一怔。
秦瀚森入职太医院时并未公示,他先前压根不晓得有这么一码事,直到今日才听闻儿子当了大官……之前一时忽略,不也在情理之中吗?
“想来秦公应是担心儿子挨了板子,伤势未愈,所以才未派人来送请柬。”陆泓琛又道。
“是了是了!”秦洪海继续点头,压根没听出陆泓琛语气中的挪揄。
可不就是这样吗?
还是七王爷通情达理,不似这逆女一般咄咄逼人……
听秦雨缨一声声秦大人地叫着,他心里那叫一个窝火,若这逆女还未出嫁,他非得拿棍子狠狠教训她一顿不可!
“奇怪,我怎么记得是秦可柔成婚在前,他挨板子在后?秦大人难道连这都记不清了?”秦雨缨的语气漫不经意。
“这……”秦洪海眼珠子一转,急忙解释开了,“森儿是我唯一的儿子,这种事我身为父亲哪会记不清?方才只一时弄错而已……再说,我当时是派人送了请柬的,定是赵氏那妇人一时疏忽,将森儿的请柬给遗漏了!”
秦雨缨“哦”了一声,淡淡纠正:“不是你弄错,是我弄错了,秦瀚森挨板子的确是在前,秦可柔成婚的确是在后,看来这种事,秦大人身为父亲还真是没有记清……秦大人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请接着说。”
语气平平的几句,听得秦洪海好一阵结舌。
他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人当猴耍?
就算不记得,那又如何?他每日要做的事多了去了,偶尔弄混了一两件,哪轮得到这个逆女指手划脚?
此时秦洪海一张老脸虽红得有些青紫,但思及自己的来意,还是不肯轻易罢休,强忍恼火,将目光投向了陆泓琛:“王爷,草民老了,女儿嫁了,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难道……难道草民要孤零零度此一生,百年之后连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哎,草民自知糊涂,先前让森儿在那赵氏手中受了不少委屈,若森儿今后嫌赵氏多事,草民将她赶走不就是了?”
好一句将赵氏赶走……
秦雨缨先前还觉得,秦洪海或许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直到听了这话才发觉自己太高看了他。
赵氏与他朝夕相处已有十几二十年,如今说赶就赶,一点也不含糊,此人的绝情可见一斑……
“你……你所言是真?”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那是秦瀚森,他虽然说了不想见秦洪海这个爹,但不知怎的,还是不由自主走到了偏厅外头,听到了这番对话。
秦雨缨压根不吃秦洪海那一套,秦瀚森却做不到。
他毕竟年轻,听闻爹为了接回自己,甘愿赶走赵氏,不免有些动容,还道其真心打算悔过。
“森儿!”秦洪海转目见是他,那叫一个激动万分。
“爹,你方才说的那些,可是真话?”秦瀚森重复了一遍。
他何尝不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可有赵氏那个恶妇从中作梗,哪会有什么和睦可言?
若将赵氏赶出秦家,事情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这么想着,他忽然瞥见了秦雨缨的目光。
那目光古怪极了,似乎带着苦笑,又似乎带着责备,仿佛早已看透了眼前的一切,看得他微微一怔。
“爹说的当然是真话!”秦洪海不假思索地答。
秦可柔这颗掌上明珠未出嫁时,他还丝毫没察觉,这一出嫁,他就立马发现不对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儿子,今后谁来给他养老啊?
“森儿,你随爹回去,今后府里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疼你疼谁?以前是爹瞎了眼,今后断不会再任由那赵氏胡作非为……”秦洪海一个劲地劝着,劝得唾沫横飞。
秦瀚森打量他花白的胡须、头发,打量他眼角一道道细长的皱纹……不知为何,居然无法从中找出半点慈父的影子。
秦洪海嘴里的每个字,他都听见了,可每一个字,都似乎根本不是秦洪海所说的那般含义……
那种感觉怪极了,令秦瀚森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发憷。
不是因为惊惧,而是因为陌生,仿佛眼前的根本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何处有利可图就忙不迭去往何处,至于所谓血脉亲情,根本可有可无……
“那娘呢?”他问。
“你娘?”秦洪海一下就反应过来,这点自己也可以加以利用,“你娘若泉下有知,定是巴望着我们能一家团聚,怎会忍心看着你与爹断绝关系?”
“那长姐呢?”秦瀚森又问。
秦洪海看了一眼秦雨缨,眼底闪过些许为难:“你长姐她已出嫁,自然不会跟为父一同回去……”
“你可有问过长姐,她嫁过来之后过得好不好?”秦瀚森打断他的话。
秦洪海老脸已是有些挂不住了,心想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一个个的,突然都有这么多事要问他?
“她如今贵为七王妃,怎会过得不好?何须为父过问?”他语气略有不耐。
秦瀚森闭了闭眼睛,终于明白了秦雨缨那丝苦笑是什么含义:“我如今已是副院使,父亲也无须再过问我的事……至于回秦家,恕难从命。”
“你!”秦洪海险些被他给气死。
方才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怎么一下就变卦了?定是秦雨缨这个逆女暗中使眼色,坏了他的好事!
秦洪海那叫一个怒火中烧,只是碍于有陆泓琛在场没敢发作。
“秦大人,请回吧。”秦雨缨的语气始终疏松平常。
秦洪海强忍怒意告了退,离开时,那背影好不僵硬。
“你不后悔?”秦雨缨转目看向秦瀚森。
“我不后悔……”秦瀚森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后悔,他既不想被当成摇钱树,也不想被捧成金饽饽,他宁愿留在这七王府中,哪怕时不时挨长姐几句训斥也好,至少她待自己从无半点虚假……
他不知道的是,秦洪海之所以来得如此急切,是因私自替他应下了一桩婚事——与董家长女,董婉儿的婚事。
见秦洪海未能如愿以偿带回秦瀚森,赵氏那叫一个心急:“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听说那董家是皇后娘娘宗族的亲戚,得罪了董家,岂不就是得罪了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