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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王家。
夜很深了,窗外的寒风呼呼刮过,搅闹得人不得安宁。
王云靖呆呆坐在书房里,面前平摊开账本,双目无神凝视着墙壁上的一副字。
浮生若梦!
他就这么盯着,盯了好久,心里默默的想,会不会这本就是一场梦?他陷在自己的梦里,一日复一日的老去,殚精竭虑、惶恐不安,直至哪天清晨突兀醒来,猛然惊觉自己还是那个十三四岁、趁着东风放纸鸢的少年郎?
人生啊,要真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直至,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进来。”王云靖沉声道,将目光从墙上挪开,翻了一页面前的账本,有意遮掩自己的溜号出神。
吱呀呀。
老管家慢慢推门走进来,手里捧着托盘,将一杯茶、两盒点心摆放在作案上。最近几日,家主寝食难安,精神憔悴,他作为宅子的大管家,侍奉了家主几十年,同样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每都会在深夜披衣起来,给家主送点儿宵夜,免得饿坏了身子。
“家主。”老管家瞧了瞧王云靖灰败的脸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忍不住劝道,“您躺下睡一会儿吧,这么着急,也不是个办法。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
王云靖微叹了一口气:“唉,还没有消息么?”
老管家垂下眼,没有作声,但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距离五爷王云邈上一次传消息回来,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星期。那时候,王云邈还表示他们在滇西双弥镇,一路有惊无险,大少爷很好、所有人都好,鲁阳能够保证大家的安全,准备第二天进山。
可谁成想,从那之后,双方就彻底断了联系。这么多天了,音讯全无,谁也不知道王云邈、王成这一行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现在怎么样……
王云靖的眉头皱紧了,搭在桌案上的那只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
倘若这一趟西南之行,仅仅是王云邈和鲁阳去,没有王成随行,他纵然殚精竭虑,也绝不会如此刻这般吃不下、睡不着……
他甚至有点儿后悔了,当初就该坚决一点儿,就不应该让儿子跟过去。这一趟,太危险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那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啊,虽说还太年轻、太稚嫩,不够沉稳大气、深谋远虑,难免被一些小情绪左右,却仍旧是他的心头肉。
王云靖有好几个儿子,甚至还有见都没见过的私生子。尽管王家家风甚严,但早年间的王云靖,尚且没手刃兄弟长辈坐上王家家主的大位,却是燕京城内赫赫有名的风流公子。
他的儿子太多了,死了哪一个都不会太当回事儿,即便是很优秀的儿子王通死在了江南,也仅仅是愤怒而已,都没掉上几滴眼泪。
但王成截然不同,王云靖同这个儿子的关系太亲近,绝非其他任何子嗣可比。王成很小的时候,就敢骑在他的脖梗子上撒尿,这是其他任何骨肉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管家将点心盒往前推了推,劝道:“家主,吃点儿东西吧,别熬坏了身子。”
“我知道了。”王云靖点了下头,“你出去吧。”
“是。”老管家想说点儿什么,但终究是不敢深劝。他欠了欠身,慢慢退后两步,转身出门。
王云靖愁闷不展,望着驼背的老管家出门,随手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
老了,都老了。管家年轻的时候,也是能陪着他上树掏鸟窝的,这么多年,每个人都憔悴得不成样子。岁月啊,真是个磨人的妖精……
王云靖正在满心哀伤的思量着,门外骤然传来咣当的一声响,紧接着:
“啊!”
是老管家尖锐的惊叫,王云靖耳畔但听得“噗”的闷响,瞬间又归于沉寂。
王云靖端茶杯的那只手狠狠一哆嗦,两眼直勾勾盯视着微闭的房门,神色惊疑不定的嚷:“有人么!出什么事了!来人!来人!”
嘭!
房门被猛地撞开,一道人影直挺挺摔了进来。
王云靖下意识的抻头去看,但见得老管家的身体歪斜着,呈“大”字形躺在地毯上。这位王家劳苦功高的老人物,已经被人割了喉。
脑袋和身子,就被一层薄薄的皮肤连接着,鲜血不断的往外涌,场面无比的血腥。
王云靖瞪大了眼,手一哆嗦,茶杯“咣当”摔在桌案上,微烫的茶水飞溅,弄湿了桌面,模糊了账本上的字迹。
他的脸颊泛起了难看的铁青,嘴唇哆哆嗦嗦,双目死死盯住了门口,一只手却下意识的探到桌下,悄无声息的拉开了抽屉,攥住了偷偷藏在文件下的小号手枪:
“谁!谁在外面!别藏头藏脑,有种出来!”
“哈哈哈哈!大哥,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你想我没有?”伴随着一阵猖狂的大笑声,一道壮硕而肥胖的身影,慢悠悠踱步走了进来,“我回来了!”
王云靖盯着那家伙泛起油光的脸,瞳孔骤然狠狠一缩。
“王云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你这个家族败类,还有脸回来!”
走进来的中年男子,正是输光了王氏集团江南所有产业,骤然失踪的王云相!谁能想到,他真的还有胆子回来!
“呵呵,这里是我的家啊,你还是我大哥,怎么就不能回来了?”王云相阴恻恻笑着,眼底泛着秃鹫般的狠戾。他手里提着一柄剔骨刀,挂在上面的鲜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显然,他方才就是用这柄刀,割了老管家的喉咙。
王云靖勃然变色,冲着门外大吼:“来人!快来人!给了宰了这个畜生!”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兄弟俩相聚,我还以为你会感动的痛哭流涕呢。”王云相冷笑了两声,大摇大摆的往前踱出几步,扯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这附近,怕是没有活人了。怎么?你还想将前院的其他人也唤过来,一齐送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