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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末,天还没亮,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白浩轩还是有些害怕。因为他姐姐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往前指了指,示意前方有动静。
此时二人已经绕过前院儿,走在一条小路上,前头是个小园子,穿过小园子是一个两亩地大的人工湖。白浩轩没往人工湖上想,就以为是园子里出了事,这三更半夜的会出什么事? 可他是男孩子,虽然心里害怕,却始终记得教书先生和姨娘都告诉过自己,男孩子要勇敢,特别是有女孩子在场时,自己即便再害怕,也不能退缩,要走在女孩子前头,这样才像个男子汉,才不会被
人瞧不起。
于是他咬了咬牙,突然往前快速地迈了两大步,整个人都走在了白鹤染身前,还压低了声音说:“姐,你走慢些,我来保护你。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白鹤染扑哧一下就笑了,可笑着笑着却又有些心酸。如果她的那个同胞哥哥还活着,是不是也会站在自己的身前,哪怕心头恐惧,哪怕浑身都在哆嗦,却依然还是会义无返顾地替自己出头,把自己紧
紧护在身后?
可惜,这些已经无从去想了,她跟那个哥哥今生无缘,但该报的仇还是得报的。 她没有拦着白浩轩,就让这小家伙在前面走着,看着小家伙进了园子后就开始紧张地东张西望,便知道这可能是以为动静藏在园子里了。于是出言提醒:“园子里是安全的,有动静的是在前面的人工湖
边。但也算不上危险,只是有个人在湖边蹲着呢!”
白浩轩惊讶了,隔着个园子都能发现人工湖边上蹲个人?他姐姐咋这么厉害啊?不由得转过头来送出崇拜的目光,逗得白鹤染咯咯直乐。
这一乐就惊动了湖边蹲着的人,他们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传了来:“什么人在园子里?”
白浩轩先是一哆嗦,随即“咦”了声,因为他听出来,那声音是来自他的父亲,白兴言。 可是这并没有消除他心中的警惕,也不知道为什么,白兴言虽是他的父亲,但他却始终对这个父亲亲切不起来,甚至很多时候他是怕白兴言的。不是那种尊敬与景仰的怕,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就像面对穷凶极恶之徒,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白鹤染看出小家伙脸色发白,额间隐有汗滴,不由得摇了摇头。只道白兴言啊白兴言,父子之间的感情培养成这样,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父亲好兴致,大半夜的不睡觉上湖边儿蹲着。怎么着,你这是等鱼呢?”她拉住白浩轩的小手,大步往人工湖边走去。
白兴言一愣,没想到来人竟是白鹤染,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的一儿一女拉着手走到自己面前时,突然心就又敞亮了。 有什么好不能接的?自己不就是在等她吗?于是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盯着白鹤染说:“没等鱼,为父在等你。”说着,还指了指边上的人工湖,“我在等你来把我扔下去,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回房
,让我以为夜里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白浩轩听不明白,但白鹤染却知道,这个爹这是受不了精神上的刺激,要来跟自己摊牌了。可是选在此时摊牌真的好吗?她指了指白浩轩,问面前的爹:“你觉得这样问我,合适?”
白兴言本想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可是他一下就明白了这个女儿是什么意思。人家不怕他摊牌,甚至会摊得比他还更彻底,极有可能当下就把十几年前的老帐一并给算了。 可是这里还站着个白浩轩呢,难道他要让白浩轩亲耳听到当年自己做的龌龊事?要让这个小儿子知道,自己当年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嫡子?都是他的儿子,一旦这件事情被戳穿,这孩子该怎么想他?虽
然是庶子,可也是白家的骨肉,他不能冒这个众叛亲离的险。
于是他沉下脸命令白浩轩:“你先回去,为父与你姐姐说些事情。”
可是白浩轩摇了头,“我是跟二姐姐一起来的,二姐姐不走我也不走。都是您的子女,父亲跟姐姐说事应该不会避讳轩儿吧,难道轩儿不是您的孩子吗?”
这相当于正面跟爹叫板了,白鹤染听得连连点头,“不畏强权,真是个好孩子。”
白兴言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这跟不畏强权挨着么?这个女儿是没读过书怎么着?可是再想想,好像还真没读过,这个事儿可不好提起,否则白鹤染必然倒打一耙,怪他没给书念。 而这时,白浩轩的声音又来了:“父亲,什么叫等着姐姐再把你扔下去?扔哪去?湖里吗?二姐姐为什么要把你扔到湖里?你是做了什么特别过份的事吗?跟湖水有关系吗?还是说你以前也把二姐姐扔
到过湖里去,二姐姐现在是在报仇?父亲,这到底上怎么回事?”这孩子简直化身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扔,白兴言没有一句是能接得住的。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他有些看不懂了,一个白鹤染就已经够他一呛,白蓁蓁也是个刺头,可是没想到一向老实懂事的小儿子居然也转了性。
他看了看这双儿女拉在一起的手,气得直咬牙:“白鹤染,你究竟要带坏多少白家的孩子?带坏了你的四妹妹还不够,现在又向你的小弟弟下手,你怎么忍心?” “恩?”白鹤染都听笑了,“我带坏了弟弟妹妹?父亲你简直是神逻辑。养不教父之过,如果觉得自己的儿女不好,首先当爹的就该先自我检讨。难不成你的儿女不是你教的,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教的?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再说,我看轩儿和蓁蓁都挺好的,你到是说说他们差在哪里了?如果你是觉得四妹妹出去做生意有辱门庭,那这笔帐你可跟我算不着,你找九殿下去。蓁蓁做生意是他点了头的,你去慎
王府跟他问问,为什么带坏你的女儿。”
白鹤染的话又把白兴言堵成了哑巴,他要是敢去慎王府,还会在这里拿小姑娘撒气?
今晚这个脸丢得可是够彻底的,他儿子还在边上看着呢,白鹤染居然一点儿颜面都不给他留,这让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白鹤染可真是懒得管什么收不收场的事,事儿本来就是你自己找的,与我何干? 更何况,她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当下就眨眨眼睛又把话题给扯了回来:“说说吧,到底在这里蹲着干什么?父亲,你可别跟我说你是相中了府里哪个丫鬟,要带回去收个通房。你说你一个大
老爷,看上谁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至于大半夜跑儿这来蹲着堵截么?传出去简直让人笑话。还文国公呢,居然干出这种事来,啧啧,真是让人瞧不起。” 白浩轩特别会配合他姐姐,立马就跟着道:“父亲怎么可以这样?您一向是儿子的榜样,轩儿一直都觉得父亲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可是没想到父亲居然如此好色。府中已经有了这么多位姨娘,您还不满
足吗?您都这个岁数了,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总也得为那些丫鬟们想一想。她们虽然是下人,可也是有尊严的,您都能当她们的爹了,您……”
“你给我住口!”白兴言简直要疯,恨不能自己跳到湖里去。“你个不孝逆子,竟敢这样同为父说话,别以为有红家在背后撑腰我就不敢将你如何!这里是白府,这里不姓红!”
白浩轩下意识地一哆嗦,到底是小孩子,还是怕了些。
可白鹤染却是一点都不怕的,不但不怕,还敢继续跟这个爹叫板:“哟,父亲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你想对浩轩如何呢?是不是也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溺到水里直到淹死为止?” 她说这些话时,眼睛里的凌厉之色忽然乍起,寒光闪烁,直投向白兴言。那是杀人一般的眼神,那是一个怀着无尽仇恨的复仇者的眼神。白兴言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这个女儿会毫不犹豫
地将当年之事都说出来,然后再把他用同样的方法溺到水里,直到淹死。 他在宫宴上已经见识到白鹤染的手段,堂堂罗夜大国师,罗夜国最有声望的毒医,居然被她轻而易举地当场毒杀。这何止是医毒之术高明,这简直是胆子大到毫无顾及,也是背后有硬气如整个皇族为
她撑腰。
那么,自己在她面前算什么呢?绝对不是爹,而是一个仇人,被她恨到骨子里的仇人。 白兴言早就偿到了跟这个女儿做对的苦头,那于他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灾难。他今晚之所以到这里来蹲着,就是实在受不了天天被人沉水井,而且还沉得手段极不高明,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井壁撞得
他满脸是伤。
他想着,左右都是泡水,不如自己选好地方,总比小小一口水井要好受得多。
却没想到,蹲到丑时都没有人找到这里来,正庆幸自己今夜躲过一劫时,却遇了白鹤染。 “你到底想要怎样?”白兴言盯着面前的女儿咬牙切齿地问,“我不知道你听了何人的教唆和谎言,就没完没了地与我作对。但我是你的父亲,你别忘了,整垮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一个罪臣之女,
你以为你进得了皇家的门?” 白鹤染轻哼,“父亲这是在为我操心吗?还真是遗憾,关于一旦有一天文国公府保不住了,而我该可去何从的问题,父皇和母后早有商议,也早就跟我透过底。父皇说了,即便文国公府通敌叛国,这件事情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该抄家抄家,该灭门灭门,我白鹤染呢,反正接了琉璃印玺,从理论上来说,已经不算是白家的人了。所以就算你们闹翻了天,也影响不了我这个天赐公主。我这样说,父亲能
明白吗?”
白兴言的心,瞬间就沉了。
是啊,人家现在是天赐公主了,文国公府已经镇不住这尊大神了,他如此与之对抗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他不想再说一句话,转身往竹笛院儿的方向走了去。背影有些落寞,连白浩轩都说:“姐,父亲他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