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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就更震惊了!
她在知道我是何氏固业员工的情况下,问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关于何孟言的,而是关于滕思芸?她不是一向待滕思芸很不好,还以为滕思芸不是自己的亲生孙女么?
见我不答话,她主动拉了拉我的手:“你说嘛,什么时候他们夫妻两,带孩子一起来看我呀?是不是思芸太忙了,没空离开北京?”
“夫人,您又忘事了。”月嫂尴尬地看着何老夫人,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提醒道,“去年的时候老何总就和您说过,大小姐已经去世了!”
“你胡说!”何老夫人的表情突然变得阴冷起来,还几乎要从轮椅上跳起来,但是看得出来,如今白发苍苍的她并不具备这个能力,何老夫人像个孩子一样和她蛮横地争执起来,“思芸怎么可能去世!我看是你们这群人觊觎我的财产,不让我把遗产都留给思芸,才这样骗我!”
这尼玛,是演哪出啊?
我越来越看不懂了,她不应该很不待见滕思芸么?这一口一个思芸的,我要是不知道,得以为她对滕思芸多么疼爱,多么捧在手掌心呢!
我能感觉到,何老夫人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脑子状况也不是很好,她应该是在不停忘记过去的事情,性格和脾气也阴情难测。
何老夫人见月嫂不再和她争辩,又紧紧握住我的手:“孩子,他们都骗我,你告诉我,思芸其实很好,是吧?我记得她和小卢结婚那会儿,两个孩子多好多健康啊,这才多久,怎么可能就去世嘛。”
滕思芸和卢川结婚,我没记错的话至少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这可不是没多久,在这段时间里,他们都经历了无比多的事情。而且至少两三年前,滕思芸就已经因为车祸卧床不起了,怎么会有很健康一说?
我不忍心欺骗老人家,更不忍心告诉她真相,所以求助地看向月嫂,月嫂也躲开我的凝视,表示自己的爱莫能助。
我反手抓住老夫人的手:“您还有孟言这个孩子呢,我这次来找您,就是和您说一些关于孟言的事情。”
“孟言啊……”她呢喃着,“孟言不是还小,还在念书么,他有什么事呀?”
没办法,趁着老夫人下一次莫名奇妙睡过去的时候,我和月嫂在茶水间聊了几句。
月嫂说这样已经两三年了,其实差不多就是开始信佛那会儿吧,老夫人变得对滕思芸一直很关心,但就是不愿意去北京见一见她。月嫂也暗中和何高毅联系过,问要不要请滕思芸来,被老夫人知道之后臭骂了一顿,说自己根本不想见到滕思芸。
尤其是后来知道滕思芸去世的事情,何老夫人一下子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有的时候慈祥和蔼,有的时候又蛮横不讲理。而且特别容易忘事,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就不记得了。就连身体,也很快坏了下来,明明一年前还能去登山的,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问是突然开始关心滕思芸么?
月嫂说是的,有一次来了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和老夫人长谈了一次,那个女人走之后,老夫人也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总是念叨着滕思芸,还说自己对不起那个孩子。
我更是好奇了,忙问那个五六十岁的女人是谁。
月嫂说她也不知道,她曾经找人查过,查到的时候差不多是三个月之后,那会儿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如此扑朔迷离,我更加懵逼,一个濒死女人的突然造访,突然就改变了何老夫人对滕思芸的态度,也让何老夫人慢慢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等何老夫人再醒来的时候,她还是很端庄的坐在那,但是这次她没有忘记我的名字,看见我之前,她对着一张照片擦眼泪:“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走过去看,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并不高的像素加上手指频繁的摩挲,让它破旧不堪。看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上面是一对男女,保持着二十多岁的活力与青涩,笑得也很甜美。男人西装革履,女人婚纱铺地,二人紧紧依偎。我一下子就会意,这是滕思芸和卢川的婚纱照。
“夫人经常这样,都一年了,还是经常看着大小姐的照片暗自垂泪。”月嫂叹了口气,不无感慨地在我耳边说。
老夫人看到我的时候擦了擦眼睛,把手中的老花镜放到一边:“吴小姐,你之前说我孙子孟言去了美国,然后失去了联络,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这一次,她想起了我们之前对话的内容,也想起了滕思芸的死亡。
我只好把所有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唯独没有说是何老爷子从中作梗弄垮何氏固业,但是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这个意思。
老夫人听完皱了皱眉:“不应该啊,出了这么多事情,高毅不打点打点?”
“我来找您也正是这个意思,何老爷子在国外,我没有办法接触,现在何氏固业很不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帮我找找我们何总的下落,也能助何氏固业一臂之力。”
老夫人叹了口气:“我已经很久不管何家还有公司的事情了。”
“这不只是公司的事情,也是我们何总,您孙子的事情。”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我还是抓住了这位老夫人的软肋,并且不要脸地狠狠捅了一下,“滕小姐去世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是您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您难道希望我们何总也过得很艰难么?”
果然,老夫人听到这句话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她又握住我的手,我突然感觉,这一次从短暂睡梦中醒过来的何老夫人,是之前两个何老夫人的合体。她既有曾经呼风唤雨的霸气和逐渐,又有面对亲情的柔情和温存。
“孩子。”她叫了我一声,有力而温热,“你在何氏固业呆了这么久,应该见过我的思芸吧?”
我点点头,我不仅见过,我还陪着她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她是不是一直很恨我?”老人家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芒。
是啊,滕思芸不只恨她,还恨何孟言,恨何高毅,恨着和何家有关的一切。
但是一看到何老夫人这个眼神,我就退缩了,我笑着说:“怎么会呢?您是滕小姐的奶奶啊,她怎么可能恨您呢?您是不知道,滕小姐后来重病卧床的时候,还不让我们告诉您,怕您担心。她还特别怕您去到北京,看到她那个样子,会心里难受,所以才一直不和您联系。”
何老夫人的眼泪立刻吧嗒吧嗒就流了下来:“我也想看她,我也怕她。”
怕,我感觉这个字是第一次从这位老夫人嘴里说出来。
我不知道她也会怕,从我听到的关于她的传闻中,她应该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怕滕思芸一个后辈,一个弱女子呢?
偏偏,她现在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弱者,仿佛自己在滕思芸面前无比渺小似的。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思芸,另一个就是青青。”老人家热泪盈眶,平日里她对着佛祖赎罪,今天不小心被她逮到了另一个对象,那就是我,于是她抓着我的手,对我诉诸自己的罪孽,“我对不起这对母女,我永远还不清对她们的伤害……”
老夫人擦了把眼泪:“孩子,你是第一个从北京跑来这里找我的人,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和我的思芸有关联的人。我一看到你,我就控制不住。”
她试图去解释自己的情绪失控,其实这没什么,这不丢人,这很真实。
我只是有点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这样的态度?那个五六十岁突然造访的女人是谁,又和她说了什么话?
没想到,我还没问,老夫人自己说了出来:“孩子,我也活不长了,你愿意在我死前,听一听我的罪孽么?”
不等我开口说几句漂亮话,安慰她她身体康健,必定能长命百岁,老夫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她将一段往事又翻了出来,重新演绎成另一个样子,让我知道命运原来可以这么奇妙,也这么残酷……
那是三年前,她刚刚到重庆安家落户。那时候何老夫人来重庆的目的说来有趣,她说她的掌控欲太强,野心也太膨胀,都这把年纪,她还想要干涉何家的事情。但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老了,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了遏制自己的控制欲,她干脆一了百了离开何家的势力范围,来到生活节奏缓慢而舒适的老家重庆安心养老。
原本一切都好,她过着自己精致而奢侈的生活,享受着自己子女的供奉,还有权利和金钱带来的纸醉金迷。虽然年近九十,她还是喜欢这些东西。
然而,某一天,一个陌生女人的来访打破了这一切。
她还记得自己和这个女人的第一句对话。
她摆着自己贵太太的架子,问那个女人:“你是哪位啊?”
那个女人镇定自若:“我是何孟言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