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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孟言今晚卸下了所有伪装和强硬,与其说是在我面前,不如说是在滕思芸面前。
他告诉我,他曾经有机会轻易地把卢川除掉,就是因为他顾虑着卢川是自己姐夫,没忍心下手。然后丧心病狂的卢川就设计了车祸,让滕思芸瘫痪在床。
所以何孟言心中,姐姐的死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后,他就知道,绝大多数的人,就是身不由己的。这和你的权利与地位都没有关系,甚至可以说,你手中的财富和势力越多,你越是没有自由,越是没有退路。
何孟言说,那件事教会他,你不弄垮别人,别人就能弄死你。
我静静听着,他其实没说太多,更多都是在追溯过去的事情,或袒露一些心迹。即使他今天情绪有些崩溃,但他依旧是老谋深算的何孟言,理智不会允许他向我透露太多自己的计划或者阴谋。
“所以,为什么是今天?”等他说的差不多,我提出了我唯一的疑惑,“今天发生了什么,让你要来这里。”
何孟言深吸一口气:“老爷子下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姐姐怎么样了。还说他的私人医生告诉他,美国最近有一项针对瘫痪病人的新型治疗方案,成效还算不错,让我看看要不要把姐姐送去美国待一阵子。”
这番话的意思是,何家的老爷子,这位功成身退的老父亲,都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去世的事情!
我很惊讶地扬了扬眉毛,又舔了下嘴唇掩饰。
这些小动作并自然没有逃过何孟言的眼睛,他自嘲地笑道:“没想到是吧?老爷子那种曾经耳听八方的人,现在居然连女儿死了都不知道。”
“你瞒着他,是因为不想他伤心?”
“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何孟言低下头。
不想自己父亲伤心,这有什么好高尚的。我不解:“那是因为什么?”
“不能说。”何孟言保持着先前的笑意,“也许有一天,我真被人整垮了,那时候会告诉你。”
何孟言的两面性在我面前愈发淋漓尽致,自打我搬进他的办公室,每天都能看见他在工作上的强硬和高效。超强的业务能力和无懈可击的心理素质,让何孟言管理起这个商业帝国游刃有余。
可是毕竟我最先踏进的,是他的生活,他的家庭,他的内心。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脆弱,他的无力,他对生命的敬畏与恐惧。
我没有陪何孟言太久,我不适合待在这里,打扰他和滕思芸的相聚。
下楼的时候,我正好在电梯门口碰到周医生,凌晨两点多了,周医生也满是疲惫。看得出,他刚才正为患者尽职尽责。
“这个点了去哪儿啊?”看着我,他略是惊讶,怕我真进了电梯,伸手想把我拉开,“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去哪我送你。”
“没事,我打个车就回去了。说来还多谢你,给我找那房子真的很不错。”
“不说这些。”周医生并不愿听我说这些客套话,指了指滕思芸病房的方向,试探道,“孟言这次连你话都不听,把你赶出来了?”
我摇摇头:“赶我出来倒是不至于,不过我觉得,让他一个人待会也许反而好点。不说了周医生,我先回去了啊。”
是时,电梯门在我面前打开,我跑进去,刚按下关门的按钮,周医生一把把门挡住,不由分说和我一起挤了进来。
周医生和何孟言在这点上挺像的,人都倔得很,一旦认准了个什么事,说什么都没用。比方说今晚,他说送我,就非得送我。我不上他车,他就跟在我身后一路走,说那没关系,我陪你走回去,了不起明天早上也到了。
没办法,我只好坐上他的副驾驶。
周医生心满意足了,记上安全带缓缓开出停车场。
“他以为就他一个人难过么?”提到何孟言今晚的所作所为,周医生是这样评价的,“孟言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太以自己的感受为中心了。卜悦的事,思芸的事,他以为都只有他自己在难过,在伤心欲绝。但是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思芸会死,卜悦会死么?”
关于滕思芸和卜悦的去世,在此之前,周医生从来没有对何孟言发现抱怨。我猜测可能是夜深了吧,人说起话都感性了起来,懒得再在脑子里千回百转地过上几遍。
提到卜悦,我问道:“你之前不是去香港了么?”
“嗯。”周医生点点头。
“见到卜悦没有?”
周医生突然指向窗外:“你看那家店没有,那个沙县小吃。”
夜深了,街上的小店铺无一例外地打了炀,依稀的灯光隐约出“沙县小吃”几个字,朴实无华。
我点点头:“有什么故事?”
“没有啊,他家包子不错,这要是白天我就给你买几个带回去。”
我听出来了,周医生不想聊卜悦的事情,我便也作罢没再提。
我愈发相信卜悦真的没有死,但我不知道她和何孟言,和周医生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我有好奇心,可如果真相残忍,倒不如无知。
这头学校放了寒假,那头新年便也紧随其后,匆匆而至。
北京的新春宛如死城,原本从四面八方奔波而来的人们,在这样的日子里挤破头地汇聚在每一个火车站飞机场,迫不及待地逃离这座城市。
放新年假之前,何氏固业举行了大型的年会,定在朝阳区的一个大型酒店宴会厅,弄得煞有介事。
我帮何孟言准备着年会讲稿,一遍遍改来改去,他要求也是各种多,一会儿嫌我没提到公司年度业绩,一会儿又嫌不够稳定军心。最后我这位中文系的学生也受不了他的吹毛求疵,一甩袖子怒道:“我不干了,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没想到何孟言还记得宋西辞那口恶气,一副吃醋的样子道:“嫌我事儿你去宋总那做啊。”
这人真是有意思,我打算去的时候千般阻拦,现在又摆出是我离不开他的模样。
我没理他,拿起面前的座机,开始按号码。
何孟言急了:“你干嘛?”
“问宋总那还不缺不缺人。”
我话音没落,他给我电话线掐了。
年底嘛毕竟,我一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滕思芸生前掌管的子公司也是问题连连。我毕竟资历浅没法处理,大多都是何孟言在办。我主要给他打打下手,做好一个助理本职工作的事情。
年会当天就放假了,我很纠结要不要回家。说实话我特别回去,但是一想到康康的死,想到我妈的剑拔弩张,还有不知道会怎么对我的哥哥,我就发了憷。
可是让我一个人在北京挨着,我也觉得很难受。
尤其是何孟言特意让我帮他订了除夕前一晚去香港的机票,香港有谁,我想我们都太心知肚明了。我问他为什么不去美国陪陪他家老爷子,他说怕瞒不住他姐姐去世的事,不如别见。
我想着也有道理,速办速决订好了飞香港的头等舱。
真到年会那天,原本都好好的,我算挺低调了,没学那些女孩穿着满是心机的华丽礼服,一套休闲西装就算完事,也就画了个淡妆。当天的安排里没我什么抛头露脸的机会,我也乖乖巧巧坐在何孟言身边,不置一词。
后来到了晚宴的时候,我们那桌都是公司一些高层,本来该有卢川的,结果卢川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他的心腹王德彪替他来了。
王德彪那晚心情好像特别不好,一个劲得自斟自饮,酒喝得多了点,很快就上了头。后来醉醺醺的,他开始指着我口无遮拦起来:“我怎么总说吴助理瞧着眼熟呢,我想起来了,你和阿甜关系挺好是吧?”
好死不死,他竟然想起来,那晚在甜姐家里强出头的人是我。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可是很快就有不识趣的人问道:“阿甜是谁啊王总?”
王德彪大手一挥:“嗨,就那不肯还我女儿的小婊子,尊煌的一个小姐,说起这事我就……哎,我就……”说着王德彪举起杯子里一两多白酒,不假思索一饮而尽。
估计真是喝多了,不然怎么这种话都往外说。
何孟言瞅着形势不对,冲他身旁人道:“扶王总先下楼休息吧,别一会儿出了洋相被手下手看见了,以后还怎么服人?”
何孟言这话半是玩笑还是威胁,有品出意思的就去拉王德彪,没想到王德彪真是人如其名得彪,死活不肯在赖坐在地上,老大年纪一钻石王老五,竟然跟个小孩似的嘤嘤嘤哭起来,拍着大腿喊道:“吴助理,算我求你,你让阿甜那个小婊子把孩子还给我吧!我王家不能绝后,我近千万的家产不能没人继承啊!”
何孟言一语成谶,王德彪现在这洋相真是丢人丢够了!
何孟言捂着脸,趁吸引更多人目光之前继续指挥道:“快弄走快弄走。”
万万没想到,王德彪虎着肥胖厚重的身子,竟然跟条狗似的,直接钻进桌子,然后从我脚下钻出来,一把抱住我大腿!